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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〇章 盎盂相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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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季桓之正在向李密讲述张碧禛登门寻仇一事,说到惊险处,李密忙问:“接下来呢?”

    季桓之故作神秘地一笑,道:“接下来我就将在河南经历的事情告诉了张前辈。我笃定他必定会仔细考量我所说的内容,最后他果真没有动手,而是兀自深思。”

    “后来呢?”李密追问。

    “后来他就走了,估计是回去找他兄弟打算好好聊一聊关于天极教的事情了吧。”季桓之不紧不慢地说着,同时脸上露出邪魅的笑容。“如果张碧禛没有找上门来,恐怕天极教的事情最后只会是不了了之吧。”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偶尔处理问题的时候换个思路倒是挺不错,

    听完季桓之的讲述,李密明白他是想以张碧禛为突破口,将商氏一门这个天极教的马前卒收拾掉。只不过这其中有几个问题,其一、即便知道了商氏一门其实是替天极教做事的,张碧禛作为商绪的义兄弟,会和他翻脸吗?其二、在其一的基础上,张碧禛会不会为了兄弟情义,干脆直接倒向天极教呢?如果真这样,那么对于张碧禛来说,季桓之所讲的“商然乃是该死之人”一说就显然不成立了,并且他依然是杀死爱徒的仇人,届时仍会回来寻仇。

    李密将如上担忧传达给了季桓之。但季桓之却信心十足地表示,她所担心的这一切并不会发生。

    “你这么肯定?”

    “我肯定,据我的观察,张前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他也不会求小义而弃大义。”

    “据你的观察?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懂得看人呢?”李密话里明显有挖苦的含义,她暗讽的无非是你看人这么准,当初怎么被边鸿影迷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还将大好的童子元阳送给人家了呢?

    因为蒋潇潇就在屋里,季桓之也不好意思反驳,唯有干笑两声作为自嘲,并解释道:“放心,我在冷静的状态下,判断力是百分百准确的。”

    “但愿吧。”李密对此保留怀疑,而后又问:“那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季桓之一脸茫然:“什么计划,我的意思就是走一步算一步”

    “静观其变,伺机而动。”补充了八个字,季桓之就继续悠然地饮茶了。

    李密见他抛出几句故弄玄虚的话后,就继续怡然自得地享受午后时光,感到十分不满,于是揶揄道:“看你的这番做派,千户已经是屈就了,你应该当指挥使才对啊。”

    季桓之忙表示:“这话可是你说的,与我无关喔。”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这么着急就开始撇清关系了。”李密假装嗔怒,骂了两句,临了补充了一句“总之你还是小心为妙”便赶回镇抚司衙门了。

    等李密走了,蒋潇潇方才拎着只热水壶走出门,问季桓之:“官人,要续杯吗?”

    季桓之见蒋潇潇费力地提着滚烫的水壶,差点笑掉了大牙。他忙先接过水壶放在地上,然后道:“你真是从来没干过活的人呐,续杯有必要拎着水壶出来吗?你把茶壶拿进去倒上不就行了吗?真是笨呐。”

    蒋潇潇被说笨,倒也不生气:“奴家笨没关系,只要官人足够聪明就行了。只不过据奴家的观察,你好像也不是很聪明。”

    季桓之觉得她话里有话,便问:“我哪里愚钝,惹娘子不悦了?”

    “自己不会悟吗?”蒋潇潇甩给他一个白眼,转身就回了屋里。

    几个意思?

    季桓之觉得莫名其妙,尽管世上的大道理懂得不少,大事小事也能分析个八九不离十,但唯独女人的心思,他是真的猜不透。在季桓之眼中,蒋潇潇将自己当做救命恩人看待,一直以来都温婉谦恭,好像生怕伺候得不到位,惹自己生气一样。可就打上次让她出门买了回酒菜,她就一直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像是在赌气,可又不明说究竟是为什么,自己也没花什么心思去猜,弄得几天下来,两人一直是冷脸互怼,气氛僵得不得了。尽管下午张碧禛找上门来刺激了一下,但危机过去后,蒋潇潇仍然恢复了这些天努力保持的姿态,让季桓之说不出的难受。

    为此,季桓之也只能慨叹一句:“古人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呐。”

    蒋潇潇也是有文化的,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涵义,她在屋里阴阳怪气地应道:“那是不是每一口饭、每一杯茶都要奴家喂你,就算恭敬了呢?”

    正好这时胡同里对面人家开门倒水,瞧见季桓之坐在外面喝茶,来了句:“唷,季千户,趁着休假,可劲儿跟家里的闹别扭呢?”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季桓之也臊得难受,连忙夹着茶壶,拎起水壶和椅子钻回了屋里,关上了门。

    “你到底什么意思?”回了屋中,季桓之终于忍无可忍了,挑明了问蒋潇潇。

    蒋潇潇捧着心口装作受惊道:“奴家能有什么意思?倒是官人突然冲奴家发火,奴家委屈。所谓琴瑟和谐,乃夫妻之道。官人忽然发难,可是另有新欢,所以要借故驱离奴家不成?”

    看着蒋潇潇楚楚可怜的模样,季桓之哪里还有心思发火?他只得无奈地一拍脑门,怨恨自己当初听信了元氏家训里的那几句鬼话,自己请了尊菩萨到家,自讨麻烦,现在越发难供养了。他只得解释:“我没有——”

    “说没有那就是有。”

    “有什么啊?”

    “官人果然在外头有了新欢,嫌弃奴家了。”

    季桓之没有注意到自己掉入了蒋潇潇为他构筑的语言陷阱中,他本想说自己没有发火,可蒋潇潇已经故意断章取义,进行曲解了。

    “你别胡说啊。我这些天一直在家养病,都没工夫出去。”

    “‘这些天一直在家养病,都没工夫出去’,官人说这些话的意思,可是恨自己有心无力?”

    “我真是——”真是有口难言。

    季桓之无计可施。他总是败给女人,自己家的也不例外。

    接下来,蒋潇潇活像是镇抚司里的上级,引经据典地对季桓之进行全方位的思想教育,让他认识错误、承认错误并且保证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而这个错误总结下来就是三个字:与妻哗。

    笑话,人家当初没落魄的时候,乃是金陵青楼十二钗之一,品花榜上有名,无数富家子弟豪掷千金都难见一面,能得见的才子还不都和声细语地哄着,对个对子、赏一首诗、听两首曲子就差不多结束该送客了,你一个锦衣卫穷千户,凭什么敢跟人家大点声音说话?

    “你能保证以后不再犯吗?”季桓之已然认输,而蒋潇潇还不依不饶。

    “能,当然能保证。”

    “拿什么保证?”

    “拿——”

    “快说呀,拿什么保证?”

    这种问题该怎样回答?季桓之犯了难。但同时,他忽然意识到,自打进屋到现在这么长一段时间下来,自己一直都被蒋潇潇牵着鼻子走,完全跟着对方的话题来进行诸如沉痛的忏悔、恳切地认错等一系列活动,却对蒋潇潇为何忽然对他冷淡这一问题丝毫没有了解出个所以然来。

    是不是我前一阵子的力道太大了?不对啊,她明明说喜欢的呀——啊呸,肯定不是这种事情造成的!季桓之沉思良久,过滤掉许多无用的信息与场景后,终于回忆起了看似不起眼、但实则很关键的一幕。

    “敢在京师内城较为繁华的地段捅人,这行凶者的胆子也真大——”李密道:“不过无所谓了,这种事交给顺天府衙役们就行了。我们回去吃我们的。”说着,她无意地将左手搭在了蒋潇潇的左肩上。这个动作令蒋潇潇犹如被毒蛇蛰了一口般,轻搐了一下脱出身来,扭回头盯了她一眼又立即垂目低眉,不敢有眼神接触。

    季桓之清嗓子似的咳嗽一声,李密才恍然醒神,忙收回手,对蒋潇潇报以歉疚的微笑。

    是板桥胡同出事的那一日。

    季桓之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由于李密的易容属于六成靠演技、四成靠妆容的较为高端的易容术,在寻常人看来,她就是个模样英俊的白面男子,当初她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令蒋潇潇大感不悦。难怪刚才李密过来,她连门都不出,礼貌性的招呼也不打一个。

    当领悟到了这些,季桓之问蒋潇潇:“你是不是对我的同僚有些意见啊?”

    总算,你总算悟到了!蒋潇潇心里感叹。

    两个同样挺内向的人相处,甚至同住一个屋檐下,那是究竟有多煎熬,只有体会过的人才懂。

    幸好现在问题摆在明面上了,也就好交流多了。

    “你那几个同僚,不是什么好人!”蒋潇潇双臂抱怀,气鼓鼓地说。

    “他们怎么就不是好人了?”站在季桓之的角度来看,朱熊李及下属庞明星等人,绝对是锦衣卫中的一股清流——熊广泰算半股吧——他怎么也无法理解蒋潇潇的指责。

    于是蒋潇潇开始逐个评价:“年纪最长的那个,邋遢又好色。”

    这说的是庞明星,人家蹲了二十几年大狱,憋了那么久,出来看见个母的都受不了,可以理解。

    “白面瘦瘦的那个,总喜欢摆着张臭脸,行为还轻佻不检点。”

    这说的是李密。其实季桓之深有同感,他以前就挺讨厌李密的那张傲慢的脸的,现在即便了解对方,依然讨厌。

    “胡子满脸,最高最壮的,谄上欺下,是个小人。”

    谄上欺下,自然指的是熊广泰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清流里也需要有一点泥沙作为调和。别看熊二不算什么好人,但哄上级威吓下级的任务基本全靠他。

    “那姓朱的我没见过不清楚,但能跟他们称兄道弟的,必属一丘之貉。”蒋潇潇逐个批评了一番还不算完,她继续阴着脸道:“尤其是中间两个人,前年四月份,去姐姐的住所搜查刺客,居然……居然掀我被子!”

    季桓之差点绝倒在地——要不是地方太小容不得他躺下——这事您老还记着呐?

    其实当初熊广泰为了检查蒋潇潇腿上是否有和刺客一样的伤疤,还扒了裤子呢,只不过蒋潇潇羞于提及。

    “你也太记仇了吧?当初他们二人也只是为了公务,迫不得已。”

    “怎么,不服吗?我就是记仇。”蒋潇潇嘟囔道:“一帮狼狈为奸的小人!”

    季桓之也是服了,他只能发出干涩的笑声来解嘲:“那照你这么说,我和他们混在一块儿,岂不也是狼或狈了吗?”

    蒋潇潇绷不住笑了一下,骂道:“对啊,你也是狼。”

    “白眼的还是四眼的?”

    “都不是,”蒋潇潇摇摇头说:“你是色狼!”

    季桓之佯怒道:“好啊,你居然敢骂为夫是色狼,那我这匹色狼现在就要吃了你!”说着,他撸起袖管就要扑上去。蒋潇潇故意躲闪撩逗。二人在外屋追逐打闹一番,身上都渗出了一层浅汗。

    季桓之气喘吁吁地坐进椅子里,捂着胸膛紧蹙起眉头。

    蒋潇潇不再调笑了,忙走过去关切地问他:“是不是旧伤又疼了?”

    想不到季桓之猛然揽住了她的纤腰,恶声笑道:“你中计了吧!”

    原来季桓之是假装难受,诱使蒋潇潇自投罗网。他得计之后,就将咯咯笑着的美娘子横抱着钻入内屋,丢到炕上。二人互丢了通衣服,就好一番云雨,正如《十香曲》:

    吹气如兰麝,临风解玉。夜深索杯茗,枕畔口脂香。委地云鬟重,临窗御晚妆。银斜背坐,微送鬓丝香。耳鬓厮磨际,凭栏小语长。初疑花送馥,不道是衣香。玉颊朝霞晕,冰肌月夜凉。偷从偎傍处,领取粉痕香。豆蔻梢头绽,鸳鸯叶底忙。双峰高并处,滑腻自生香。 玉体横陈夜,巫山梦楚襄。醒来腰无力,微带汗珠香。贴地疑莲涌,凌空若鸟翔。暗中休摸索,但觉绣带香。十幅拖来缓,双钩覆处藏。罗裙春不隔,那识自然香。别有销魂处,温柔在此乡。檀郎亲熨体,冷暖并成香。弹筝称曲圣,刺绣号针娘。一样平康女,谁能遍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