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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简述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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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的政治,可比你们所想的要——那个词汉语里怎么说来着?对——复杂。”前田庆次一边走一边向五人讲解当下日本的状况。“自两百多年前应仁之乱起,日本就陷入了战乱当中,大名们割据一方,互相兼并,而且一个势力内部下克上、家臣篡夺主公基业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一直到两年前,时局才算安定下来。”

    头一次听到详细的讲述,五人才慢慢弄明白日本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与大明到底有哪些不同的地方。

    首先,大明是皇帝独尊,臣民无不跪伏;而日本虽然天皇最为尊贵,但实际上早已被架空几百年,和没落的公家朝廷一样,完全就是一个象征而已,唯一的作用就是给某个强势的大名封封官,替别人增加一下政治资本而已。可即便这样,也没人敢动天皇,因为在倭人心目中,天皇就是神明。有谣言说十年前在本能寺被烧烤掉的险些成为天下人的织田信长,就是因为动了废除天皇制的歪心思,被家臣明智光秀谋反做掉的。

    其次,日本是大名割据,有点类似于东周列国,其中最强大的势力,就拥有类似于盟主的地位,其他家族是臣从于他,但各自拥有高度的自治权力。而且如过去的织田家,自己足够强大之后,其下家臣也可以成为大名,现在的丰臣家正是靠本能寺事变后,打败昔日的同僚明智光秀和柴田胜家才奠定了今日地位。

    最后,在大明,依靠科举制度,寒门也可以入朝为官,光宗耀祖。但在日本,一个人能拥有的成就,绝大部分取决于自己的血统,战功只占一部分。平民、忍者、歌舞伎等等绝大多数人,即便再怎么努力,地位永远比不上武家。因为在武士眼里,这些人就是贱民。

    “如果不是任人唯才的信长,而是换一个保守的人来当主公,秀吉就根本不可能有今日的霸业。”前田庆次总结说。此外他还补充,按照过去的传统,天下人的官位应当是“征夷大将军”,而丰臣秀吉因为是平民出身,与源、平、藤原等贵族出身的后裔不同,没有资格当将军,所以只能当个关白。“这家伙当初还想认足利义昭当爹,以期望名正言顺地继任将军。可惜义昭很有几分傲气,宁可‘绝嗣’,也不要这只秃鼠般的干儿子。”

    “似乎阁下对你们的太阁并不是很服气?”季桓之听出一些端倪,一个脱离自己家族出来流浪的老武士,都对丰臣秀吉颇有些不屑一顾的意思,那么是否说明这种心态在日本各地大名的心里很常见呢?

    “那倒也未必。”对于季桓之的揣度,前田庆次表示:“主要是因为我前田家过去也侍奉织田家,老夫的地位曾经一度在那猴子之上,他不过是个给信长公提鞋的,所以织田家出来的人里,多数是看不起他的,都觉得他不过是运气好的暴发户而已。当然了,他也并不是真的完全靠运气,此人城府极深,实力的确不可小觑。唯独有两点——”

    季桓之意识到庆次是要说一说丰臣秀吉的弱点了,忙问是什么两点。

    庆次嘿嘿一笑,道:“其一,他没有谱代家臣;其二,他没有子嗣。”

    谱代家臣就是指数代侍奉同一个领主家族的家臣,这样的家臣一般更为忠诚,也更为自己的主子所信赖和重用。与其对应的称“外样”,指新近依附的家臣,或者是屈从于大领主的地方豪族。

    “秀吉本身低贱的农民出身,一开始连名字都没有,就日吉、日吉的叫着。后来信长因为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他,就叫他木下藤吉郎,之后又改叫木下秀吉。等到成为‘带鞋护卫’,为了奉承织田家的重臣丹羽长秀、柴田胜家二人,从他们的姓氏中各取一字作为自己的姓氏,是为羽柴秀吉。等当上关白了,才改姓‘丰臣’这一比较有正统性质的姓氏。你觉得这样的人,可能有谱代家臣吗?”前田庆次又道:“至于子嗣更不用说了,他的亲儿子、养子以及亲弟弟和亲弟弟的养子都死了,人生不过五十年,一个奔六十的人——我不是说我啊——再有儿子的概率已经是相当低了。”

    末了,庆次还不忘再补一刀:“就算有也不是自己的。”

    不知不觉,他们又来到了名护屋周边。往北遥望,军港里百余艘船中,伊雨三万六千卫的黑船独树一帜,鹤立鸡群。由于三万六千卫是刚刚对秀吉表示臣从,并未完全取得对方的信任,故而军港内外的倭军,对它即是看护也在监督。

    入朝一战,日军水陆主力近十七万人,除此以外,德川家康、前田利家、上杉景胜、蒲生氏乡、伊达政宗等大名也调动了旗下部分军队共计十万五千人集结在名护屋,作为预备队。别说从停在军港的黑船里救出其他明国俘虏了,朱后山季桓之等人到现在还活着,就已经是上天眷顾他们了。

    站在高处远眺过去,一行人才算看见倭军预备队的完整面貌。即便是不算很了解各个家族战力的人来看,见倭军军容整齐,武备精良,士气旺盛,肯定会发出:预备队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在朝鲜的主力了。

    朱后山不由得发出感慨:“的确是劲敌啊,远不是东南那些流窜倭寇可比的。”

    熊广泰亦摇头喟叹道:“光是军港里就有好几千人,进都进不去。史世用、铁万安他们……不如就让他们看自己的造化吧?”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有比较自私的盘算:那帮家伙完犊子了,那自己兄弟不就可以补上他们的缺了吗?

    旁边季桓之猜出了熊广泰的心思,他因为曾被威胁加逼供的事情,与孔定邦一派结下仇怨,如果让倭人来解决掉他们,也算是帮自己排除对手了,何乐而不为呢?因此,他一言不发,对熊广泰所说既不表示认可,也不表示反对。

    然而,朱后山将刀拄在地上,遥视军港,神态严肃地说:“既然是我大明的同胞,又是锦衣卫里的袍泽,哪儿有弃之不顾的道理?即便是从前与他们有过恩怨,也轮不到敌国来处置!救,一定要救,还要把他们完整无缺地救出来!别忘了,到时候咱们可得一块儿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