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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第一百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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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决定和他们见面之前, 姚玉容深吸一口气, 提笔就开始在宣纸上默写她所记得的千字文的内容。

    其实内容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书法——都说书法是陶冶情操, 养气静心的好办法, 借着书圣的书法, 渐渐的,姚玉容感觉自己平静的仿佛快要进入贤者时间了。

    趁着这股心平气静的劲还没来得及消散, 姚玉容连忙让人将九春分带了进来,唯恐慢上一步,她又要犯怂。

    不过, 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的是,与九春分的聊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

    他成熟了很多, 面色平静,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见到姚玉容的时候, 他沉稳而得体的弯腰行礼,只是安静又低沉的询问了一遍小怜和九乙辛的事情,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即没有怀疑,也没有质问。即没有责备,也没有愤懑与仇恨。

    “我只是想让你亲口告诉我这些事情。”当他听完姚玉容说完了来龙去脉,九春分轻轻的笑了笑, “我,你,芳菲, 你姐姐小怜,我兄长九乙辛……这些都是我们最亲近的人,我不想从别的不相干的人嘴里,听他们说都发生了什么——我想让你亲自告诉我一切真相。这个要求会不会有些过分?”

    看着他那善解人意,温润柔细的模样,姚玉容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因为他这副模样,看起来和九乙辛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安道:“怎么会。”

    “那就好。”九春分却好像没有感觉到她的不安,他温声道:“听说安公子第一次率军出征,便大获全胜,说不定便要凭功封侯了,臣下在此,就先恭喜您了。”

    见他的语气越来越刻意的客气恭敬,姚玉容的心里却越来越发毛,她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臣下久居塞外荒蛮之地,大概礼仪有疏,还望指挥使大人见谅。”

    姚玉容忍了忍,最后还是没憋住道:“不许这么阴阳怪气的。”

    “……”九春分微笑着不说话了。

    不知怎么的,这模样让她想起了一个老梗——

    一位记者采访路人道:“请问您有什么想说的呢?”

    路人回答道:“我可以说脏话吗?”

    “不可以。”

    “那我就没什么想说的了。”

    此情此景,九春分也像是在说“不能阴阳怪气的,我就没什么想说的了”。

    见状,姚玉容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在怪我?”

    “没有。”

    “……你的确可以怪我的。芳菲在我的府上,做我的贴身侍女,但我却没能帮你看护好她……小怜是我的姐姐,但她却在我眼皮子底下,这样伤人性命……”

    可听见这话,九春分却猛地拔高了声音,粗暴的打断道:“我说过我没有怪你。”

    他终于冷下了面孔,气愤道:“我生气的是,你究竟是不是在躲我?”

    “当然没有!”姚玉容下意识的否认之后,就觉得这么说难免有些没有底气,而不得不心虚的补充道:“……我只是,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所以你亲征南疆,果然是为了躲我?”九春分自嘲的笑了一笑,“你宁愿去那样的危险蛮荒之地,也不愿意留下来见我,我该说什么呢?我的分量在你心里,还真是重吗?”

    “你知道我得到消息以后有多惊骇吗?我的兄长与你的姐姐,合谋杀死了我的搭档,而后你的姐姐自杀而死,我的兄长出家为僧……我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路上我都在等着你将所有的事情都明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想过你会安慰我,陪伴我,但我可没想过我刚一抵达,就得到了你率军亲征外出的消息!”

    被九春分这么一说,姚玉容顿时也觉得自己当时似乎不该回避逃走。她歉疚的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抱歉……我那个时候,脑子也很乱……”

    见状,九春分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长长的叹了出来,“难道你觉得,我会难为你吗?”

    “你别说了。”自知理亏,姚玉容不得不缴械投降,可怜兮兮道:“你说的我好内疚啊。”

    好在她道歉认错以后,九春分也没有追究到底的意思,他终于恢复成了正常的态度,轻轻道:“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芳菲吧。”

    ……

    约好了第二天一起去看望芳菲后,九春分便离开了。

    姚玉容看着桌上的字迹,自嘲的笑了笑,“唉,该来的总是要来。”

    她干脆不带休息的,直接让狌初九进来。

    他们两人差不多算是一起抵达的,但姚玉容先见了九春分,她原以为狌初九大概会有些不高兴,不过见面以后,他看起来倒是面色如常。

    姚玉容靠在椅背上,有些提不起劲的看着他道:“你怎么还没走?”

    狌初九理直气壮道:“我本来也不是很想走。本来打算走的,但一想到你第一次上战场,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要是走了,到时候还得跑回来一趟,干脆留下等你回来,免得要多跑一趟,费时费力。”

    他这种强词夺理的语气,不知怎么的,总有一种喜剧色彩,姚玉容忍不住笑了笑,“ 我没事。”

    狌初九却没说话,他歪着头瞧着她,像是在等什么——也许是在等她开口说让他留下来。但姚玉容刚意识到这一点,准备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自己开口道:“那我总不能等你等了这么久,就被你一句我没事给打发走吧?”

    话音刚落,狌初九已经迈开长腿,三两步的跨到了姚玉容的面前,翻身便坐在了书桌上。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上下打量了片刻,忽然弯腰握住了她的手腕,测量着她的纤细道:“你瘦了好多。”说着,他放手直起了腰道:“你看你,简直是自找苦吃。”

    “哪有。”姚玉容可不肯这样轻易的承认自己错了,他对了。她反驳道:“也没有很苦好不好。我见了很多风光,你不知道南疆有多奇丽。”

    狌初九却安静的望着她,“听说你掉下悬崖了?”

    “你怎么知道?”

    “你的事情都传开了。人们说你得上天庇佑,落入深渊,天女以白莲将你的身体托起,又追入了黄泉地府,再将你的魂魄夺回。”

    “……”姚玉容面色古怪的顿住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有人说,你有断袖之癖。原本已经俘虏了敌军统帅,但见他生的英武俊美,心生情愫,不忍他成为阶下之囚,于是将他放走了。”

    “……没有的事。”姚玉容不知怎么的,隐隐感觉狌初九的语气忽然和之前九春分的一样,带上了点好像是在问责的态度。

    “最好是没有。”他咧嘴一笑,却紧盯着她不放道:“那你把凤十二带回来做什么?”

    “让他去跟九乙辛作伴。一起去出家。”

    “嗯哼——”狌初九不置可否的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一直都生的很好看,是吧?”

    虽说凤十二为人阴狠,但在长相方面,姚玉容还真没法违心的说不是。

    “……怎么?”

    “你和他,虽然明面上是兄弟关系,但其实并无血缘联系,是吧?”

    姚玉容莫名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会……”而被她一催,狌初九犹豫了一下,却也真的选择了直接道:“对他有什么想法,是吧?”

    他好像在怀疑她对凤十二心怀爱慕,这让姚玉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把他和红药都带了回来。但红药又已经嫁了人。”狌初九却理直气壮道:“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在把红药尽力往凤十二身边推远,谁知道你是不是找了那个叫蓝锋的人,困住红药,再借口让凤十二出家,其实是为了让他呆在那,方便你去私会?”

    “……当然不是!”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狌初九怀疑道:“真的?”

    但姚玉容已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跟他说话了。

    “我只是确定一下嘛。”见状,狌初九连忙笑道,“既然不是,那倒也省的我费些功夫。”

    姚玉容皱着眉头,好奇道:“什么功夫?”

    “阉了他的功夫。”

    “???”

    看着她惊诧的模样,狌初九嘿嘿一笑道:“你若是背着我去找别的男人,我就把他们统统阉掉。”

    “可是,”姚玉容眨了眨眼睛,回过了神来。她慢慢道:“万一是我去找人家,而人家不乐意呢?那你阉掉人家,岂不是很没道理?”

    “你有神力护佑,我又能拿你怎么办?”狌初九理所当然的抱起了双臂:“所以啊——你若是喜欢别人,那为了对方着想,就应该别去招惹人家,免得害人要被我阉掉。”

    “你这样很不讲道理诶。”姚玉容哭笑不得,去拉他的手:“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啊。”狌初九任她牵住了自己的手,安静道:“另一个办法就是,你说,你绝对不会喜欢上别人。”

    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的,看起来格外平静,一时之间,竟让姚玉容看不出他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她决定转移话题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假若你驾驶着一辆马车,沿着既定的路线在官道上行驶,突然,五个小孩子出现在了马车前方,你已经来不及减速停下了,再这样下去,非得撞上去不可。但此刻你可以将马车驶向另一条分岔路,而这条路上也有一个孩子,如果你调转方向,则这个孩子必然被撞。你转不转方向?”

    狌初九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问题?”

    “你先回答我。”

    “那当然转。”

    “为什么?”

    “你想啊,”狌初九握着姚玉容的手,语重心长:“你要是撞死了五个人,有五个人的亲戚朋友来找你麻烦,撞死一个,就只有一个人的亲戚朋友,容易解决一些嘛。”

    “可是,”姚玉容却道:“我之前听过别的答案,有人说,这五个孩子出现在马车前进的既定路线上,是他们自己犯了错,而另一条道路上的孩子并没有犯错,为什么没有犯错的人却要去死,犯了错误的人却不付出代价?”

    “还有人说,这五个孩子不是你让他们出现在马车前面的,你没有犯罪。但你若是转向了,那你就谋杀了那一个孩子,因为是你主动撞过去的。”

    见她好像是认真的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并不是开玩笑,狌初九敛起来戏谑的神色,问道:“你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我个人认为……这个问题是在询问,生命的重要性,是不是按照数量来增加的。也就是说,为了拯救大多数人,牺牲小部分人,是可以被接受的吗?”

    “那要看。”

    “看什么?”

    “看我自己,和我在意的人,是在小部分人里,还是在大部分人里——每个人做出的判断,都得基于自己的立场和利益吧?觉得五个人多,救五个人的没错,而万一那五个人你都不认识,剩下的那一个孩子却是你的亲戚呢?救那一个孩子也没错。

    所以这种问题本就是庸人自扰,哪有绝对的对与错?你又怎么知道,在事件里你一定就是那个驾驶马车的人?你若是五人之中的一个,看见马车不会跑么?你若是那一个孩子,瞧见对方在马车的前进路线上,不会喊吗?就算这六个孩子全被绑在了路上,那马车也能冲进官道旁,谁也不撞啊。”

    姚玉容却杠精一般的紧追不舍道:“那你的马车里若是还坐满了人呢?这样的话,你岂不是牺牲了一整个马车里的乘客?”

    狌初九对于这样钻牛角尖的问题很没有好感,他没好气的回答道:“你不是有天神庇佑么?你就召唤鬼神,把所有人都救下来呗。”

    这句明显是随口乱说的话,倒是突然让姚玉容愣了一下。

    对啊,这个年代的人,没人能停下马车,而她穿越之前的年代,也没有人能停下原版题目中的火车,可是,她又不是这个年代的人。

    超人能救下所有人——她既有超过这个时代百年的知识,又有金手指,也是“超人”了。

    只是之前她总觉得,战争是统一的唯一方法,但她竟然忘了,战争的方式并不仅仅只有武力一种——除了现代才有的信息战争,能在古代发动的兵不刃血的战争,还有金融战争啊!

    想到这里,自从与凤十六见面后,便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终于找到了另一条出路。姚玉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看着狌初九道:“对了,我和春分约好了,明天去祭拜芳菲……你可别一时冲动,把他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