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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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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夫人听得问话,她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传授老祖功法的人我没见过,只知道他修为极高,老祖对他很是害怕,那女人我倒是见到了,她穿的是紫色的袍子,脸看不太清楚,怀里抱了个孩子,说话声音大概五十多岁,好像很老的样子。”

    “是个老妪?”

    “不。”上官夫人摇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从模样上看,她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

    这就让傅长陵有些奇怪了,秦衍也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见傅长陵一脸茫然,秦衍转过头去,询问道:“还有呢?”

    “没了。”

    上官夫人领着他们走过长廊,有些疲惫道:“我见到她的时候,正在回府路上,她劝我说快要大雨,让我歇歇再回府。我便听了她的,而后她自己离开了。等回府之后,上官家乱了,我听了别人的描述,便知道应该就是这个女人。”

    “那白水镇失踪这些人是你们做的?”见也再问不出什么来,秦衍便换了个方向。

    “对。”上官夫人声音里发着颤,“是我们做的。我劝过老爷,可他不听,他说我们连女儿都搭上去了,这些人又算什么?老祖很快就要到元婴,等突破了元婴,老祖就会在天劫中重塑灵根,我们就不用再做这些事儿了。”

    “既然如此,”秦衍看着上官夫人,语气里带了些疑惑,“你又后悔什么呢?”

    “我见过月华了。”

    上官夫人语速快起来:“两年前,我梦见了她。她问我为什么不救她。老爷告诉我,这只是梦,他说月华早就死了,她去轮回了。”

    “后来庄里就开始死人,我一开始以为这些人是被送去给老祖了,直到昨天晚上……”

    上官夫人声音发颤:“昨天晚上,月敏也死了。”

    “您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傅公子杀的?”

    “我知道,”上官夫人呼吸有些乱了,“昨天晚上,越明司来找老爷,我听到了他们说话。他们说月敏死了,越明司要拿这件事嫁祸傅公子,成事之后,越家会给十万灵石,还推荐三个炼气期以上的弟子进入道宗,这样一来,上官家后面弟子的前程就有着落了。”

    “他们还说,月敏可能是月华杀的。”

    上官夫人说着,眼泪慢慢落了下来。

    “他们说月华没死,她的身体还在阵法里,老祖还在等着她的魂魄回到阵法里来,可她的魂魄四处作乱,月敏就是她杀了的,等以后,她还会杀掉上官家所有人,包括我的孩子,她的弟弟。”

    “她没有轮回……以人练阵,当阵眼的人哪里是死就可以结束的?她得待在那个阵法里,生生世世,哪里来什么轮回?!”

    上官夫人捏紧了灯笼,语调逐渐高昂起来:“他们用我一个女儿的命换他们的宗门荣耀,又要用我另一个女儿的命换十万灵石、锦绣前程。凭什么……凭什么!”

    上官夫人身上有黑气涌现出来,周边结界外的黑雾似乎是受到什么召唤,开始拼命撞击结界。上官远被堵着嘴,“呜呜”个不停,傅长陵一把拽了堵在上官远嘴里的帕子,上官远大喊出声:“往前面假山跑!快啊!”

    话刚说完,结界骤然碎裂开去,黑雾铺天盖地而来,秦衍朝着假山一剑长劈过去,便在黑雾中给傅长陵和上官远劈出一条路来,傅长陵同时扬手狠狠一甩,就将上官远朝着假山方向砸了过去,紧接着就以着飞快的速度就朝着假山狂奔而去。

    秦衍看了长廊上的上官夫人一眼,只见上官夫人眼睛已经变成血红色,全身冒着黑气,提着灯笼站在长廊上,与那些黑雾全然融为了一体。

    秦衍不再迟疑,足尖一点,就朝着傅长陵追了过去。

    傅长陵跑得极快,顷刻就赶上了抛在半空中的上官远,在上官远即将落地时又是一脚,直直把上官远踹到了假山上。

    假山轰然坍塌,傅长陵一把拽起上官远,也顾不得傅家家法,开口急道:“入口在哪儿?!”

    上官远懵了懵,傅长陵扬手就是两个巴掌:“入口!”

    这两巴掌把上官远打清醒了,他赶紧道:“你右手边,被石头埋住了。”

    此刻秦衍也到了,他听到上官远的话,抬手一剑就清干净了傅长陵右手边的位置。黑雾在被秦衍短暂劈散后又重新凝聚而来,这一次他们更加来势汹汹,傅长陵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趁着秦衍抵挡着的时机率先扑上前去,拉开了地下室的盖子就往下跳,他还在半空中,上官远就被扔了进来,随后秦衍就跳了进来,在黑气冲进地下室前一刻猛地关上了盖子。紧接着就只听见盖子“砰砰砰”的撞击声,让人心头发慌。

    那盖子上贴着一道符纸,随着撞击声摇摇摆摆,傅长陵赶紧按住那张符,抬手又写了十几张加固在那盖子之上。

    这样一来,盖子稳定了很多,三个人终于有了喘息时间,三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后,上官远往后猛地缩了几步,盯着傅长陵,咽了咽口水道:“别杀我,我也是替人办事。”

    傅长陵看他的态度,勾了勾嘴角,嘲讽笑了一声,他用扇子划开绑着上官远的绳子,站起身来,转头往前走去,用清骨扇敲着肩膀道:“行了,走吧。”

    “你能说话。”

    秦衍站在他背后,声音颇有些冰冷,傅长陵回过头来,捏着扇子的手带了几分警惕,看向秦衍,挑了挑眉道:“怎么,碍着您了?”

    秦衍没有作声,他盯着他,许久后,他竟是慢慢勾起嘴角,嘲讽笑开。

    “好演技。”

    这话着实把傅长陵吓了一跳,他何时见过秦衍这副模样?秦衍这个人,向来是说拔剑就拔剑,这么阴阳怪气说话,让傅长陵心里慌得紧。

    他正要开口解释,外面盖子被猛地撞了一下,上官远吓得赶紧往前几步,焦急道:“两位先不要吵架,我们赶紧走吧。”

    “这里是哪里?”

    傅长陵被上官远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向上官远,上官远急急往前走去,忙道:“这里是老祖的密室,有通往外面的通道,我们跑出去找人,去傅家去鸿蒙天宫……总有人能帮我们的!”

    傅长陵和秦衍对视了一眼,两人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都从对方眼中明白了决定。他们两人一同往前走去,上官远在前面引着路。这密室里到处都是机关,虽然这些机关对于傅长陵和秦衍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上官远却还是认真的在前面打开了机关,免得拖累队伍的速度。

    傅长陵双手抱胸,用扇子轻轻敲击着肩头,过了一会儿后,他听秦衍道:“无尸罗为何突然变强?”

    按着他们的预计,秦衍的结界不该这么早碎掉。傅长陵没想到秦衍会问他这么一个筑基期的人这种问题,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有一个可能是,她吃了越明司。”

    吃了一个金丹修士,实力一瞬间暴涨,倒也是这些邪祟的手段。

    只是她竟然能这样悄无声息吃下一个金丹修士,那这个无尸罗的实力,倒的确有些超乎他们想象了。

    傅长陵心沉了沉,旁边秦衍却并不在意,仿佛这个无尸罗的强弱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区别。

    他又开口,却是另一个问题:“为何假装失言?”

    “傅家金丹以下不能出声,这不是云泽皆知的事儿吗?”

    傅长陵懒洋洋斜瞟了他一眼,但秦衍对着个答案并不满意。

    “有禁咒。”

    “对。”

    “你为何没有?”

    “我解了。”

    傅长陵摊摊手:“我天纵英才,早早解了禁咒,很奇怪吗?”

    “你才筑基。”

    秦衍提醒他,傅长陵哽了哽,他突然觉得云羽的想法很好。于是他叹了口气,将胸前的头发往后一拨,感慨道:“秦道友,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虽然只是筑基,但我非常聪明,只是我身份特殊,是一个私生子,你知道吧?私生子很不好过的,我要防着我的后娘,我的弟弟,以免他们嫉妒我的才华。秦道友,这么复杂的家庭关系,您这样的人,想必不会理解。”

    秦衍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傅长陵想了想,旁敲侧击道:“说起来,你才比较奇怪吧。我傅家和你鸿蒙天宫也没什么关系,你这么好心救人?”

    “不是救你,”秦衍声音平淡,傅长陵听他竟然直面这个问题,不由得赶紧竖起了耳朵,随后就听秦衍道,“只为渡己。”

    “渡己?”傅长陵有些奇怪,“渡什么己?”

    秦衍不说话了,傅长陵知道这人是个闷葫芦,他要是不想说的话,谁都不能让他开口。就像当年仙盟想让他多说点信息,他都不肯,就算被搜魂,也能自爆识海。

    秦衍不说话,傅长陵也不多说,其实他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如果换一个人,他可能早就已经喋喋不休。

    可这是秦衍。

    当年杀他满门的秦衍。

    傅长陵想着往事,用余光悄悄打量着旁边人。

    十七岁的秦衍,似乎比他记忆里要柔和许多。

    上一辈子,他们第一次近距离相见是在他二十岁,傅家。

    那天大雨,冷风,傅家满门的尸体倒在他身边,秦衍朝他慢慢走过来,白色长衫衣角沾了泥泞,苍白的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消瘦,他静静看着他,从他的目光到他的剑,都带着一种渗人的冰冷。

    那时候傅长陵觉得,秦衍是没有温度的。

    至少,是没有作为人的温度的。

    他忍不住问他:“秦衍,你如今做派,对得起你的师父,你的宗门吗?”

    秦衍无言,他静静看着他,血红色的双眸中无悲无喜,片刻后,他半蹲下身,他从自己腰间解下了一块玉佩,放入他手心。

    那玉佩是一块旧玉,被人长久摩挲,手感光滑莹润,但色泽却早已黯淡。

    他说:“傅长陵,人如玉,当历经生死百痛,方知本真。”

    傅长陵听不明白这话,他低低喘息着,视线里便是那块玉佩,染了血,躺在他手心之中,没有半点温度。

    也就是那片刻,秦衍用剑贯穿了他的胸腔,那剑又稳又冷,就像他这个人,前世今生,似乎都不带半分情绪。

    杀他时无情,后来自己毁了自己时,也是无情。

    傅长陵心中微微一颤,他不敢深想,便弯起嘴角,垂下眼眸,用扇子抵在唇边,遮掩了那点震荡的情绪。

    现下的场合,这些情绪都是不宜有的。乱了心神,也就容易失了理智。

    于他人或许无碍,但这几十年血雨腥风,傅长陵已经清楚明白,一个人若是心里失了分寸,也就等于把命挂在了悬崖边上,是生是死,全凭运气。

    十七岁的傅长陵或许还会把命放在别人手里。

    可如今他已经不是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