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手术十分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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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终于降临了，浓厚的夜色，将这座城市给牢牢笼罩，空气中的气氛有点压抑，仿佛今晚，预示着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睡了一个下午的顾一念缓缓地睁开了厚重的眼皮，病房里静悄悄的，一片昏暗，她迷迷糊糊地眨着双眸，适应了这片黑暗之后，耳际微动，走廊上，似乎有许多人来来往往。
想必，是那个韵韵的移植手术要开始了吧……
到了这个时候，顾一念觉得自己现在正在被一片茫然漆黑给包围，前方什么都看不见，那个韵韵，要动手术了……那么她呢，这样躺在这里，算什么呢？
究竟算什么啊……
浑身上下仿佛是感受到了她悲伤的情绪，又痛了起来，她费力地伸出手，摩挲着床头柜的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声音沙哑不堪包含痛苦：“欢欢……你来了吗……恩，顺便帮我叫辆计程车，在医院门口候着，钱不是问题，让他等到天亮，一直见到我下来为止……”
……
如顾一念所想的，苏含韵的移植手术的确是要开始了……
乐琪，这个最符合她配型的人签了自愿捐献肾脏的协议书，然后在一行人诧异的目光下，尤其是厉庭琛那凌厉的目光注视下，跟着林逸轩去了消毒室，接着，全身消毒，换好手术服，上了躺车，打了麻药，由护士推往手术室。
但是在手术室的门口，在经过那个男人的身边的时候，有点晕晕乎乎的乐琪却是突然让护士停了下来。
脸色一点点地惨白，意识一点点地消失，她迷离的目光转过，望着站在推车边上的那个身影修长的男人。
“琛哥哥……”
她轻声地唤着，眼里竟然流出了悲伤的泪，不知道是看破了一切，还是别的什么，现在，在临进手术室前，乐琪倏地觉得，自己和那顾一念一样，有点可笑……
身边的这位被她亲切唤着名字的男人却是不为所动，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上的冰冷还有陌生，深深地刺着她的双眼。
乐琪无力地抬起手，去抓他皱巴巴还沾着点血的衣襟，惨白的唇瓣轻启：“琛哥哥，最后进去前，我想要说一件事，你答应过我的，我救了韵姐姐以后，你就答应，救我父亲，帮我父亲摆平这次的事情，希望你说话算数。”
这也是她这次妥协的唯一筹码，父亲在前几天出事，她知道是他做的，所以在害了那顾一念之后，再来求他，一连串下来，都是她精心算好的。
然而，身边的这个男人还是不为所动，从乐琪的那个角度看去，他那个侧脸，冷漠非常，甚至，好像还在隐忍着什么情绪。
力气越来越小了，麻醉的效果来了，看着他如此沉默不语的样子，乐琪真的是一下就慌了，连忙收紧了他那被她握在手心的衣服一角，声音也变得慌乱焦急：“琛哥哥，你不会，反悔吧……”
乐琪强撑着自己快要昏睡过去的身子，声音气若游丝，终于啊，她身边的男人动了动那抹修长的身子，然后，转过一双赤红的眸子，里边的目光，冰冷，骇人，且充满着强烈的恨意。
他低垂下双眼，抿紧的薄唇终于张开了：“乐琪，五年前，五年后，这样两个恐怖的风雨夜，都用那同一辆黑色车子，我是该说你傻呢，还是愚蠢呢？”
什么……
乐琪一下没了呼吸，双眼陡然正大。
厉庭琛那憔悴的五官紧紧拧着，脸上露出冷笑，让他看起来无比的狰狞。
“韵韵，还有现在的念念，我那无辜的孩子，全都是你害的，五年前你精心计划的那场车祸，害了韵韵，现在，你又精心设计了这场车祸，害了念念，还顺带带走了我那无辜的孩子，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条件？”
“不……我没有……”
到了最后，这个女人还在狡辩呢……
厉庭琛嗜血地扯起唇角，伸手，缓缓地捏上了她的脖子，然后，一点点地收紧，犹如现在乐琪那瞪大的双眼里紧缩的瞳孔一般……
“要不是现在还要你救韵韵，我就直接掐死你了，真是天真呢……乐琪，你的父亲，这辈子别想从牢里出来了！你的千金小姐美梦也到此为止了！你的母亲，估计你还不知道吧，已经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而你，就要成为肾源供体，去救韵韵，这一切，都将是你害死我孩子付出的代价！”
乐琪的脸色彻底白了个彻底，因为喉间被卡住，慢慢地喘不过气了，想要挣扎，麻药的效果来了，却是一点都动弹不得，甚至，手都抬不起来了……只有那听不出清楚的几个字，“我没有……”
然而最终，厉庭琛也没有要她的命，收回了手，在她昏死过去之前。
“我不会杀了你的，我要你生不如死的活着，下半辈子，带着你那仅存的一颗肾，为你犯下的罪孽赎罪，你的”好日子“，你的噩梦，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他的脸上除了冷笑，再无其他，甚至多看她一眼，他都无比的嫌弃，然后，护士就推着乐琪往手术室进去，厚重的大门关上的片刻，乐琪最后一点意识让她费劲地抬起了头，看着门口这个，慢慢消失在她视野里的男人……
“不……我不要做了……我不同意做手术了……不要！放开我……”
低弱的哭喊，低吟，还有无力的挣扎，通通都被那关上的厚重手术室的门给牢牢地关上……
一切都没了……她拥有的一切，都没有了……真正的家破人亡，是乐琪最后的归宿，而且最后，她还要带着残缺的身体，苟延残喘下去……从千金小姐的云端跌落，自然是生不如死……
……
肾脏移植手术终于是开始了，由林逸轩带着一帮A市的骨干进行，在苏含韵病危的最后两天前，这场手术终于开始。
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因为这样的情况，所有的医生都是第一次碰到，包括林逸轩自己，即使医术高超，但是毕竟拖的太久了，自然也没有把握。
手术一直从晚上七点多持续到了接近十一点，整整四个来小时，然后才结束。
厉庭琛在手术室门口坐了四个小时，不仅是想知道最后的结果，也算是给韵韵的一个交代。
终于可以救她了呢……这么多年过去，他费尽了各种办法，甚至是如今伤透念念的心，赔上他们的孩子，总算是可以救她了……
一切都将结束了，责任，恩情，全都要结束了……瘫坐在门外长椅上的他疲惫的脸上微微一抽，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拉了拉皱巴巴的衣领，从昨晚出事到现在，他还没有换过衣服，甚至，身上都沾着他们孩子的血，但是幸好啊，等会，等到那扇门打开，一切就都结束了……
接下去，不管是死缠烂打也好，不要脸也好，以死威胁也好，他都要求的念念的原谅，他们，再要一个孩子，然后从此，幸福地生活下去……
就在这个念头落下的瞬间，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仿佛，他的希望来了一般，他憔悴的身子抖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直接抓住了疲惫不堪的林逸轩的双肩。
“怎么样了？”
急切焦急的话，响彻在还未脱下口罩呼出一口气的林逸轩的耳畔，随之而来的是他那一双发红眸子里的灼热视线，林逸轩摘下口罩，盯着他看了一会，凝重了好多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心底的笑。
那是一种自己心爱的女人获救的笑容……
“手术十分成功，接下去只要没有出现强烈的排斥反应和并发症，含韵就可以活……”
话没有说完，捏着他紧急等着答案的男人已经转头，头也不回地往走廊另一头的病房大步走去。
“庭琛！你去哪里？”
身后，传来林逸轩的声音，但是厉庭琛没有停下他的脚步，只是丢给他那么一句话。
“她活了，以后，和我没有关系了。”
是啊，一直以来，她都只是他的一个责任，欠她一条命，现在还了，他要回到他妻子的身边去了……
手术成功，他很高兴，为韵韵高兴，也为他和念念高兴，因为以后，他们之间，再也不用横着一个韵韵了……
现在，他要见她，他要见念念……告诉她，从此以后，他的眼里，心里，都将只有她一个人……而他欺骗她而犯下的罪孽，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
男人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期盼，还有轻松的笑容，然后他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早晨落荒而逃的病房前，胸膛剧烈的起伏。
来不及喘气，他随即握上门把，迫不及待地开门，一室的清冷朝着他袭面而来，然后是那一室的昏暗，厉庭琛微微一怔，接着，迫不及待地开灯！
“念念……”
灯光亮起，他无比温情地喊了一句，然后他血红兴奋的眸子陡然惊恐地瞪大！
因为随之而来的，是那一张空荡荡的雪白病床，上面，被子散落着，但是就是没有，白天那个叫他去死的女人那绝情的娇小身影……
她呢……
晚上十一点，苏含韵手术获得巨大成功，在手术室观察了一会之后，和乐琪一起，被送进了另一栋大楼的重症监护室……
十一点半，查房的护士经过之后，走廊上空荡荡的，没有多少人经过，医生护士都因为今晚的这场大手术而精疲力尽了，慢慢的，有一道娇小的身影，穿着那病人服，一点点扶着墙壁，撑着自己破碎的身子，喘着粗气，一点点地朝着那重症监护室而去。
她的手上，似乎捏着什么东西……好像是纸……
进了病房，关上了门，她摸索着开了一盏昏暗的灯光，橘黄色的，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并不那么突兀，然后一双清冷的双眼带着还未褪去的红，望着床上躺着的女人……
一切都是那么静悄悄的，只有仪器的嘀嘀声在这房间里响起，然后，就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了。
这就是厉庭琛一直放不下的女人，这就是他处心积虑接近她的理由……
女人的破碎身体颤抖了一下，心底的疼，全身的疼，瞬间曼延开，被放大了无数倍，在见到现在这个韵韵之后……
床上的女人一张脸被氧气罩给笼罩着，一张脸苍白如纸，隐隐看见的五官微微凹陷了下去，骨头凸显，甚是骇人……但最刺激女人眼球的是，她浑身上下插满的管子，尤其是喉间那一根粗粗的。
上次见她，也是在这家医院里，她站在外边，厉庭琛和她在里边，她看的她都已经恢复意识了，然而现在，差点就死了……
多可笑呢，就和被玩弄的她一样可笑，顾一念实在是想不明白，厉庭琛这样的男人到底是哪里好了，竟然让这个傻傻的女人，为了他，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甘愿放弃一切，甘愿忍受如此的痛苦……
“苏含韵……你这样做，值得吗……”
顾一念往床边缩了缩，继续盯着床上刚做完移植手术的她笑着，笑着笑着，脸上又落下了泪，“为什么你当初要这样做呢，要是你没出事，他也不会来招惹我，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苏含韵，你一副白莲花的样子躺在这里，你可知道，你有多自私啊……啊……”
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为什么要将她这个无辜的女人卷进来，顾一念觉得好恨啊，恨厉庭琛，恨这个苏含韵，恨乐琪，恨陆立峰，恨许许多多的人……
然而，无论她怎么说，床上的女人都不为所动，虽然身体一点点在恢复，但是她的意识，还处于昏迷的状态，而且做完移植手术后，接下去还有个排斥的观察期……
病房外响起了阵阵慌乱的脚步声，顾一念身子一缩，连忙过去把灯关了，惨白的唇角勾起，是他们发现她不见了吧……那又怎么样呢？重要吗？她这样一个早就被选好的供体，现在男人心里心心念念的韵韵都做完手术了，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黑暗中，面如死灰的顾一念往旁边缩了缩自己破碎的身子，然后将手里拽紧的那几张纸放在了床头柜上，皱巴巴的纸被她一点点地摊开，最上面，还是那刺眼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
她的面上什么神情都没有，黑暗中，摩挲着，拿出一只笔，然后借着窗外那微弱的月光，一点点地翻下去，找到了落款的地方。
是她没有看破啊……才会现在如此难过……
明明上一份才签了不久，她却不死心地和他和好，和他回了这A市，知晓了如此不堪的真相……真是她犯贱呢……爱一个男人爱到这样的地步，顾一念真的觉得够了……
没有一丝的犹豫，顾一念立马落下了笔，笔尖狠狠地戳上了那落款处，然后无比利落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因为心里痛的麻木了，因为对那个男人没有一丝的眷恋了，所以，现在才能那么干脆利落……
要结束了呢……四个多月豪门少奶奶的美梦，将在今天晚上结束了……厉庭琛，如果可以，我真的是希望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你……
没有遇到你，也就不会知道苏含韵，不会被乐琪害到现在，更不会，受那么多的伤，流那么多的泪了……
厉庭琛，我们再也不见吧……
闭了闭眼，即使强硬地忍着，但是眼角，终究是落下了晶莹的液体，下一刻，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
“你果然在这里……”
那么熟悉，那么充满浓情蜜意，此刻却是那么讽刺啊……
顾一念闭了闭双眼，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也就那么一下而已，接着，她背对着他，将眼角的泪给抹了干净，然后转身，也是那个时候，进来的男人开了灯。
啪嗒一声，橘黄色的昏暗灯光再次亮起，她，还有他，还有韵韵，三个一直纠缠的人，终于在这个晚上，聚集在一起了……
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顾一念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掀开一双厚重的眼皮，露出里边的一片通红，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这个她爱了这么几个月的男人，这个她当做命的男人，这个玩弄她于鼓掌之间的男人……
下一秒，她的手一挥，手里的纸张哗哗地朝着他的脸上打去，还有那支笔，硬生生地砸到了他的脸上去，啪嗒一声，落下了地上，然后，她对上他那双虽然死寂通红但是依旧无限魅力的双眸，冷冰冰地说出两个字：“签字。”
签字，签什么字，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他自然知道……但是，可能吗？
厉庭琛的高大身子还僵硬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双眸子死死地落在她的脸上，无比眷恋，布满温情地望着她。
“我以为，你听了我的解释以后，会试着原谅我……念念……”
最后那个他说了多次的名字，一直到现在，再度唤出，才知道心里，有多么地痛……多么地苦涩，厉庭琛好后悔啊，如果时光倒流，他一定不会，带着那些肮脏的目的接近她……
不，是他根本不会认识她，这样，她也不会受伤成这样……
顾一念低了低头，唇角高高地扬起，抓紧发疼的胸口，她发出阵阵轻笑：“原谅你？原谅你什么？原谅你没有因为我的肾而接近我？原谅你没有玩弄我？原谅你害得我没了孩子？你倒是说说看啊，你要我原谅你什么呢？”
现在，当着这个苏含韵的面，他们一次把话说清楚，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男人没有立刻接过她的话，凌厉的视线从床上静静沉睡的苏含韵脸上划过，然后又垂下，望着被她丢过来躺在地上的纸笔，干裂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映入眼底的，是那几个黑体大字，无比刺眼，无比戳心，无比的疼，但是如果她喜欢，这点痛，他还是忍的了的，但是想让他在上面签字，呵呵，休想。
“我知道，我伤你彻底，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补偿你……下辈子，你想怎么样都好，但是可不可以，给我最后一个机会，别离开我，我求你……”
第几次放下身段了呢……厉庭琛也不知道，这次是自己的错，他承认，所以她要他怎么样都行……但就是不准离开他……
“求我？”
女人的轻笑声倏地拔高，就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捂着嘴咯咯直笑了起来，“求我吗？那你求啊！你倒是给我跪下来啊？尊贵的厉少，你跪下来给我看看啊！你跪下来，求我，说不定还有回转的余……”
余地的那个地字还没有说完，扑通一声，那个高大的身影随即弯了下去，然后在她倏地睁大的惊恐的双眼下，他的双膝碰触到了冰冷的地面，就那样，在她的眼前跪了下来！
顾一念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轰隆！
窗外在这个时候竟然划过了一道惊雷，亮起的光亮，将这昏暗的病房点亮，照耀出她面如死灰的脸，还有照耀出他那张死寂的脸……还有，床上女人那张惨白无常的脸。
他跪在她面前……就真的跪在了她面前……就那样跪在了她的面前……
厉庭琛，A市尊贵无比，赫赫有名的厉少，第一次，向别人下跪……
“厉庭琛……”
她难以置信地唤着他的名字，发疼的心里紧缩着可以拧出苦水，但是更多的是震惊，震惊，他竟然真的这样，跪在了她的面前……
刚才的她，那句是气话，她没有真的想啊……
“如果这是你想的，我现在做到了，念念，我说过，你说的任何事情我都会答应……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们别离婚好不好……我求你……念念，别离婚，接下去的日子，我们好好过……孩子还会有的……欠你的幸福，也会给你的……”
跪在冰冷地上的他倏地伸手过来，一下抓住了她颤抖不已的双手，低沉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恳求，顾一念觉得自己在做梦，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向她屈膝呢……不可能的……他不是一直在玩弄她吗……何必这样呢……
何必装出这么一副可怜，无力的样子呢……他不是一直霸道自私的吗？现在又算什么？
顾一念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的手心如此冰冷，她想要挣脱，但是挣脱不了，然后，她只能看着这样的他，无力地哭着说出这么几个字。
“厉庭琛……你现在，又是要演戏给谁看呢？还真的以为我在没了孩子，受了这么多伤以后，会继续傻下去吗……”
即使捧着尊严放到她的面前给她踩，她都不屑一顾了吗……
跪在那儿的厉庭琛无力地垂下眸子，脸色阴沉的可怕，就好像现在外边不断电闪雷鸣的天空一般……
顾一念一把抽出了被他紧握的手，一点点抹去了脸上的泪，脸上的冷漠和平静重新出现，“厉庭琛，现在就算你把命给我，我也不稀罕了，更别说下跪了……我们的孩子没了，是事实，你欺骗我在先，也是事实，你玩弄我，也是事实，你因为这个韵韵，因为我的肾不怀好心地接近我，也是事实，这么多事实，岂是你这么一跪，就可以忘记的呢……所以……”
她顿了顿，然后在他睁大的赤红眸子的注视下，弯下了腰，捡起地上的纸笔，拉过他的手，塞到了他的手心里，面色无比平静地说：“你签字，我们离婚，我们恩断情绝。”
恩断情绝……她不是在开玩笑，不是一时冲动生气地说着，如此平静，如此死心绝望……
厉庭琛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韵韵好了，但是她却和他，已经隔了这么远……
紧紧地抓住纸笔，牢牢地捏紧，这抹高大的身影又缓缓地站了起来，阴鹜的眸子盯着她看，脸上的失望那么刺眼，但是能怎么样呢？想要他放她走吗？怎么可能呢……
抿紧的薄唇勾着，他冷笑，声音无比冷冽：“如果我不签呢？顾一念，你知道，只要我不想，你根本飞不出A市，不，你连这间病房，都出不去！”
依旧是如此霸道强势的口吻，如此强硬，这才是真正的他啊……
顾一念闭了闭双眼，牢牢拧着自己的心口，惨白的唇角又是紧紧地勾起，这样的他，像个恶魔一般，玩弄了她一番之后，看着她遍体鳞伤，觉得还不够，现在还要继续困着她，这样的他，才是真的他……
但是厉庭琛，你记得我曾经说过吗……我要走，谁都拦不住……
你还记得吗……
她缓缓地往床边缩了缩，死寂的目光落在了床上静静睡着的女人身上，然后勾唇继续笑着悲凉，一伸手，颤抖着抚上了通在这个女人喉间这根管子上，轻轻地握住。
“厉庭琛，你以为，为什么到最后，我要到这里来？看你的初恋吗？我会那么好心吗？”
顾一念盯着他那张陡然变了脸色的俊脸，继续笑着：“在意她吧？承认吧，其实你真正在意的人是她！是这位躺在床上的！她才是正牌的！现在她要好了！你还强留着我干什么？签字，离婚！放我走！不然，我就要她死！”
她握在她喉间这根管子的手倏地一紧，只要一下，只要抽出这根管子，床上的她再厉害，林逸轩的医术再高超，也无力回天了……
顾一念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疯了，被他逼疯了……还有被床上的这个可笑的韵韵！
苏含韵的死活，一直和她没关系啊！为什么，他要因为这个韵韵，可笑地接近她，玩弄她，还害的她没了孩子……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从窗外闪过。
男人眯着一双通红的眸子，一直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眼里的目光渐冷，露出深深的笑意。
真是好样的啊……也是啊……不然为什么，她刻意躲到这间病房里，就是算准了，他不会放她离开，所以想要用韵韵来威胁她……
真的是，什么时候，他这迷糊傻傻的小妻子，也可以精明到这种地步呢……唯一一次精明算计，却是为了让他放她离开，逼他签字……顾一念，你真的是好样的……
为什么，他们的爱情，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厉庭琛表示不知道，明明在几天前，在那B市，一切都还好好的啊……他们在那海滩，在那水下，亲密地拥吻……一回来，就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了……
“真的要这样子吗？”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沙哑的都快发不出来了，然而那边的顾一念，却是已经没有了耐心。
抓紧那根最主要的管子，她笑的眼里都快出血了，“厉庭琛，签字。”
她一步步地在逼他，对着他现在复杂血红的目光，以韵韵的命来威胁她，她知道，她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抓着他的软肋，顾一念，什么时候，你聪明成这样了呢？
顾一念……为什么，那么相爱的我们，到最后，会落到如此想杀的地步……为什么……
“念念，我就那么让你失望吗……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他悲伤地望着她，捏紧那纸笔，几乎快要揉碎，就好像自己现在已经破碎掉的心一样，痛的声音都在颤抖着……
顾一念继续笑啊，笑着笑着，眼里仿佛都渗出了血，但是她都不在乎啊，本来就是被这不堪的真相给戳瞎了双眼，然而现在，他却还能够幼稚地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不然要怎么样？继续让破碎的我留在你身边受你玩弄吗？厉庭琛……我求求你放过我……好吗……再在你身边多待一分钟，我都觉得生不如死！”
“你签字！不然我就送她下地狱！我无辜的孩子，你和她都是造成我孩子没了的间接原因！厉庭琛！不想她死，就给我签字离婚！”
不断落泪的眼里，闪过了凶狠的目光，她在逼着他最后的决定，手上的力道收紧了一分，那连着苏含韵身上管子的机器，开始发出不协调的嘀嘀声……
无比地突兀，响彻在这死寂的病房，响彻在两人的耳边，顾一念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自己会没有那勇气了……
“厉庭琛……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签不签字？”
不签字，我们就一起死，苏含韵，我，一起……因为现在，她的衣服口袋里，还藏着让护士准备的水果刀，她早就算计了一切，就等着今天晚上，等着这个苏含韵做完手术，离开他……
被玩弄了这么久，真的够了啊……
男人的双拳死死地捏紧，额头上，手背上，根根青筋爆起，她这样逼他，就为了离开他是吗……
苦涩地勾起了唇角，终于，他松口了，那个好字，不知道他犹豫了多久，终于从他嘴里发出：“好……我答应你……我签字，你先放开韵韵……”
时间仿佛随着他这句话停滞，顾一念不由地瞪大了双眼，眼泪刷刷地落下，但是心里，却是一点都没有解放了的感觉……
他因为韵韵而妥协了……这到底是她胜利了，还是输的一败涂地……厉庭琛啊，四个多月，你真的有爱过我吗……哪怕一分一刻……
女人就是这样矛盾着，一心想着要离开他，但是却是因为韵韵的威胁，而逼着他的妥协，她的心里却是更加地痛了……
“好，我放开她，你快签字。”
她真的缓缓地松开了手，慢慢地，突兀的仪器嘀嘀声慢慢消失了，然后，面前的他摊开手心，握住了那笔，一页页地，看着那被揉着皱的不能再皱的离婚协议书。
很多条，都是无非只说了一个意思，她什么都不要，就要自由……
全身心的血液沸腾着往脑门冲去，仿佛就好像是一颗定时炸弹被她强塞进了他的脑海里一样，即将要爆炸了，厉庭琛捏紧了笔，赤红的目光在她写上的名字那儿停留了片刻，然后手顿下，一点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厉庭琛……三个字，他签过无数遍，大大小小的合同，但是就是没有这一次，如此地艰难……
签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彻底地断了，孩子也没了，他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整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大约那么一分钟，顾一念一直牢牢地盯着他，他脸上阴沉的悲痛，还有和她一样的崩溃……厉庭琛啊……我承认啊，我对你还有最后一丝的希冀……但是你的爱，我要不起了啊……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勇气去确认，你的爱，是不是又是下一个谎言的开始……
尤其现在，这个被你照顾了五年至久的女人要醒了……我要是不离开你，我们三个人，又是一场相爱相杀……
厉庭琛……其实一开始，你就不该从A市追到B市来的，就这样放我离去多好，也不用让我知道，如此残酷的真相，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没了……
心里痛到极致，她闭了闭眼，滚烫的硕大泪珠哗哗滚落，究竟是哪里错了……他们才会走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
厉庭琛扔了笔，撑着颤抖的身子过来，将这一叠揉的皱的不行的纸递给了她，苦笑非常：“我已经签了，现在我们不是夫妻了，现在可以了吗？回去好不好？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要躺着修养，别闹了。”
顾一念捏着那几张布满男人手心汗液的纸，只觉得自己全身痛的快要裂开了……他这一句别闹了，是以为她一直在无理取闹是吗？不是的呢，厉庭琛，上次，我带着爱你的心离开你，但是这次，我不爱你了呢，我要走，割断关于你的一切！
“我没闹，我要离开你，厉庭琛，你让开，放我走。”
她平静地说出这几个字，换来男人的一句嗤笑：“签字离婚可以，但是就算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身边，我说过，我不点头，你根本飞不出这A市。”
下一秒，在他话音刚落下的瞬间，一道银光闪过，然后，他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折叠式的水果刀，抵在了自己的胸口，“这样呢？你是选择我死，还是放我离开？”
论狠心，顾一念狠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厉害……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划过天空，犹如一颗炸弹在天边爆炸，发出巨响的同时，又发出一道强烈的亮光，将屋内的两人，不，三人的脸给照了个清清楚楚。
厉庭琛站在那儿，面色犹如死灰，一双红眸里也跟着有眼泪积攒着，但是满满的，都是她手上握着的那把抵在胸口的水果小刀……
泛着银光，锋利无比，只要她一用力，就戳进她的胸口去，然后按照她现在虚弱的刚流产过的身子，她必死无疑……
顾一念脸上一直在淌泪，就好像是下雨一般，她一只手抓紧着那份他签好的离婚协议书，另一只手握着这把刀，双手都在颤抖，连带着她整个娇小虚弱的身子一起。
“厉庭琛，你让不让开？”
她最后问他，又是在逼她，今天晚上，这离婚协议书，这刀，都是她早就准备好了的，她知道霸道自私的他肯定不会就这样放她走，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逼他……
效果，十分成功呢……
男人垂下的双手死死地握紧，在这静谧的病房里发出阵阵咔咔响声，额头手臂上的青筋真的就好像是要爆炸出来了一样。
“你他么把刀给我放下！顾一念！你到底要干什么？”
再强大如他，在她这样的步步紧逼下，终于是受不了了，冲着她一阵咆哮，想要上前夺下她手上那无比刺眼的小刀，但是又被她眼里的绝望和死寂给骇住……
是啊……他怕啊……他怕她真的一个冲动……
顾一念哭着哭着，听到他这番话，倏地笑了，笑的冰冷，笑的嘲讽。
“我要干嘛？是你到底要干嘛？你为了这个女人接近我，娶我，玩弄我，现在我遍体鳞伤了，你还没玩够吗？厉少，我连孩子都失去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啊……当我顾一念求求你好不好，你放我走……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我这么卑微的人，真的不值得入你的眼……”
她也跟着哭的更加撕心裂肺了起来，手颤抖的更加厉害，那冰冷的刀尖，抵着自己起伏的胸口，紧紧贴合，就好像下一刻，就要扎进去了一样，然后她的生命就会结束……
“厉庭琛……你是那么高高在上，我是那么卑微如草芥……我不明白，到了现在，你的韵韵都治好了，为什么你还要缠着我不放……”
“究竟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这辈子，会遇上你……为什么……”
她哭的很彻底，似乎将一辈子的眼泪都集中在此了，窗外又是阵阵雷电大作，就仿佛是老天，都在为她悲惨的人生而悲鸣……
厉庭琛的脸上布满了痛苦，然后他一步步地逼近她，瞪大的血红眸子，一直死死地盯着她那落泪的小脸和颤抖握着小刀的手。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会让你走……与其你走，不如你杀了我，你不是恨我吗，那你杀了我多好，何必这样拿自己的命来赌博呢？念念，你知道的，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然而，他这一番话，对她根本不起任何的作用。
她猛地抬起头，眯了眯一双通红的杏眼，那里边，是麻木，绝望，还有最后的死寂……
手上的刀被她握的更紧，“我一点都不恨你了！现在！我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厉庭琛！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让不让开，不然，就看着我死！”
男人沉默地扯了扯唇角，苦涩地笑着，却是没有回应她的话。
终于啊，脑海里最后一根弦崩断了，她闭了闭眼，惨白的唇瓣扬起的高高的，笑了，她又笑了，一边笑，一遍哭，然后就像疯了一样，是啊，在知道这不堪的真相以后，她就已经被他给逼疯了……
“再见了……厉庭琛……你和韵韵，会幸福的！”
无力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她定睛看着面如死灰的他，那捏着小刀颤抖的右手猛地一扬，就要往自己的胸口插去……
然而最后那一秒钟……
“住手！”
一声凌厉的怒吼，带着绝望，死心，透过静谧的空气的，带着窗外的电闪雷鸣，传入她的耳里，她的手一抖，然后，那刀在她胸前的最后一厘米停住了，就好像现在她那一颗以为要死去的心一样……停住了……
浑身颤抖的她还没有抬头，接着，男人的高大身影笼罩了过来，还是那无比熟悉的专属于他的男人气息，一点点，钻入了她的鼻间，然后，她低垂的眸子看着他那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将她的下颌勾起，她被迫抬起头，对上他那一双猩红，但此刻布满泪水和温情的弯起眉眼。
顾一念呆愣在了那儿，手上的刀都要握不稳，就这样痴痴地看着他这张俊脸，眼里热泪直流，然后，她看到这张已经深入骨髓的俊脸在她眼前渐渐地放大，一点一点，那干裂的薄唇朝着她压了过来……
她想要躲，本能地想要后退，但是接着，她的后脑勺被他伸过来的大手给按住，那薄唇，贴上了她的脸，一点点地吻去了她脸上的泪，然后阵阵沙哑的苦笑在她耳边响起。
“我放你离开……念念……我放你走……离开我以后，不要再像现在这样，伤心难过了……乖乖的……”
轰！
脑子在这个瞬间被炸开，她瞪大的血红眸子里热泪直流，但是却是怎么样也合不上了……
然后，她看着吻完她的他，冲着她扬起了唇角，还是那样性感好感，然后那只按着她后脑勺的手抽回，伸去，一把握住了她颤抖手上的小刀的刀刃！
就那么紧紧地握着！从她的手里抽出了那把刀，然后他的手心被割开，献血犹如河流一般蜿蜒曲折地顺着他的手心流了下来……
“厉庭琛！”
视野里被染的彻底通红一片，她惊叫着去唤他的名字，但是整个脸惨白的他脸上只有那无尽的苦笑，高大的身子已经往旁边一站，绕出了一条路，手心，还是死死握着那锋利的刀刃……
啪嗒啪嗒，血顺着他的手滴落在了地上，然后他的苦笑声接踵而至：“你可以走了，我让开了，马上走，离开我，去找乔煜，或者其他人，都可以！你走！只要你幸福地活下去……别再拿命来赌博了……我会心疼……”
“不……你的手……你流了好多血……”
说不心疼，她真的是骗人的，她不知道，他竟然会如此的疯狂……
顾一念现在浑身被惊恐害怕所包围，瞪大的通红双眼被他那握着刀刃滴血的手所充斥，她想要去看看他的伤口，但是在靠近她的那个刹那，被他无比大力地推开！
“你快给我滚啊！顾一念！你不是要走吗？你不是要离开我吗？你不是恨死我了吗？现在给你机会，你不走，以后都别想离开！”
他冲着她凌厉咆哮，脸上已经血色全无，厉庭琛这样的人，狠心，手上握紧那泛着银光的刀刃，血流的更多了……呵，真的很痛呢，但是比起她受的伤害，这算得了什么，当他还给她的……
砰！
被推开的顾一念狠狠地撞在了墙上，浑身好像要被撞碎了一般，痛，哪里都痛，内外，都痛……
“你滚！顾一念！你不是要离开我吗？现在就滚！过了现在，以后就算死，我也不会放过你了！”
是她眼里的死寂，绝望，还有死心，逼着他下了最后的决定，厉庭琛想，自己是有多失败，连爱她的资格都没有了……让她需要用死要威胁自己……
这刀，这离婚协议书，一早就准备好了……如果真的是这样迫不及待，顾一念，我成全你啊……我放你走……只要你别再这样伤心难过，只要你别再这样，用自己的命来做赌注……
他手心流下的血越来越多，顾一念看着触目惊心，只觉得那把此刻被他牢牢握紧的刀，不是割开了他的手掌，而是割开了她的心，割破了她的喉咙，她几乎是快要不能呼吸，心脏也要停止跳动了……太可怕了啊……一切事情，他们从B市回来以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太可怕了……
“你流了好多血……厉庭琛……”
她一边哭，一边不自禁地颤抖着唇瓣说出这番话，然而这却是彻底激怒了男人。
高大的身影随即靠近了过来，一双赤红的眸子里带着笑意，现在让她走了，她不走，还在这里关心他？
下一秒，那掠夺的吻，带着男人那股燃烧的暴怒火焰，犹如狂风暴雨一般，就朝着她干裂的唇瓣猛烈地袭去！
“唔……”
顾一念觉得自己瞬间被这风暴给淹没。
确切地说，他已经不是在吻她了，而是在惩罚这个狠心绝情的女人！不肯给他一个机会的女人！不肯最后原谅一次她的女人……
他早就说过了，一开始，的确是她所想的那样，他是怀揣着救韵韵的目的接近她，但是最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爱上了她，为什么这个该死的女人就是不相信！
他都放下尊严向她下跪了！放她走，她又不赶紧消失，她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顾一念，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夜晚终于降临了，浓厚的夜色，将这座城市给牢牢笼罩，空气中的气氛有点压抑，仿佛今晚，预示着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睡了一个下午的顾一念缓缓地睁开了厚重的眼皮，病房里静悄悄的，一片昏暗，她迷迷糊糊地眨着双眸，适应了这片黑暗之后，耳际微动，走廊上，似乎有许多人来来往往。
想必，是那个韵韵的移植手术要开始了吧……
到了这个时候，顾一念觉得自己现在正在被一片茫然漆黑给包围，前方什么都看不见，那个韵韵，要动手术了……那么她呢，这样躺在这里，算什么呢？
究竟算什么啊……
浑身上下仿佛是感受到了她悲伤的情绪，又痛了起来，她费力地伸出手，摩挲着床头柜的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声音沙哑不堪包含痛苦：“欢欢……你来了吗……恩，顺便帮我叫辆计程车，在医院门口候着，钱不是问题，让他等到天亮，一直见到我下来为止……”
……
如顾一念所想的，苏含韵的移植手术的确是要开始了……
乐琪，这个最符合她配型的人签了自愿捐献肾脏的协议书，然后在一行人诧异的目光下，尤其是厉庭琛那凌厉的目光注视下，跟着林逸轩去了消毒室，接着，全身消毒，换好手术服，上了躺车，打了麻药，由护士推往手术室。
但是在手术室的门口，在经过那个男人的身边的时候，有点晕晕乎乎的乐琪却是突然让护士停了下来。
脸色一点点地惨白，意识一点点地消失，她迷离的目光转过，望着站在推车边上的那个身影修长的男人。
“琛哥哥……”
她轻声地唤着，眼里竟然流出了悲伤的泪，不知道是看破了一切，还是别的什么，现在，在临进手术室前，乐琪倏地觉得，自己和那顾一念一样，有点可笑……
身边的这位被她亲切唤着名字的男人却是不为所动，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上的冰冷还有陌生，深深地刺着她的双眼。
乐琪无力地抬起手，去抓他皱巴巴还沾着点血的衣襟，惨白的唇瓣轻启：“琛哥哥，最后进去前，我想要说一件事，你答应过我的，我救了韵姐姐以后，你就答应，救我父亲，帮我父亲摆平这次的事情，希望你说话算数。”
这也是她这次妥协的唯一筹码，父亲在前几天出事，她知道是他做的，所以在害了那顾一念之后，再来求他，一连串下来，都是她精心算好的。
然而，身边的这个男人还是不为所动，从乐琪的那个角度看去，他那个侧脸，冷漠非常，甚至，好像还在隐忍着什么情绪。
力气越来越小了，麻醉的效果来了，看着他如此沉默不语的样子，乐琪真的是一下就慌了，连忙收紧了他那被她握在手心的衣服一角，声音也变得慌乱焦急：“琛哥哥，你不会，反悔吧……”
乐琪强撑着自己快要昏睡过去的身子，声音气若游丝，终于啊，她身边的男人动了动那抹修长的身子，然后，转过一双赤红的眸子，里边的目光，冰冷，骇人，且充满着强烈的恨意。
他低垂下双眼，抿紧的薄唇终于张开了：“乐琪，五年前，五年后，这样两个恐怖的风雨夜，都用那同一辆黑色车子，我是该说你傻呢，还是愚蠢呢？”
什么……
乐琪一下没了呼吸，双眼陡然正大。
厉庭琛那憔悴的五官紧紧拧着，脸上露出冷笑，让他看起来无比的狰狞。
“韵韵，还有现在的念念，我那无辜的孩子，全都是你害的，五年前你精心计划的那场车祸，害了韵韵，现在，你又精心设计了这场车祸，害了念念，还顺带带走了我那无辜的孩子，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条件？”
“不……我没有……”
到了最后，这个女人还在狡辩呢……
厉庭琛嗜血地扯起唇角，伸手，缓缓地捏上了她的脖子，然后，一点点地收紧，犹如现在乐琪那瞪大的双眼里紧缩的瞳孔一般……
“要不是现在还要你救韵韵，我就直接掐死你了，真是天真呢……乐琪，你的父亲，这辈子别想从牢里出来了！你的千金小姐美梦也到此为止了！你的母亲，估计你还不知道吧，已经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而你，就要成为肾源供体，去救韵韵，这一切，都将是你害死我孩子付出的代价！”
乐琪的脸色彻底白了个彻底，因为喉间被卡住，慢慢地喘不过气了，想要挣扎，麻药的效果来了，却是一点都动弹不得，甚至，手都抬不起来了……只有那听不出清楚的几个字，“我没有……”
然而最终，厉庭琛也没有要她的命，收回了手，在她昏死过去之前。
“我不会杀了你的，我要你生不如死的活着，下半辈子，带着你那仅存的一颗肾，为你犯下的罪孽赎罪，你的”好日子“，你的噩梦，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他的脸上除了冷笑，再无其他，甚至多看她一眼，他都无比的嫌弃，然后，护士就推着乐琪往手术室进去，厚重的大门关上的片刻，乐琪最后一点意识让她费劲地抬起了头，看着门口这个，慢慢消失在她视野里的男人……
“不……我不要做了……我不同意做手术了……不要！放开我……”
低弱的哭喊，低吟，还有无力的挣扎，通通都被那关上的厚重手术室的门给牢牢地关上……
一切都没了……她拥有的一切，都没有了……真正的家破人亡，是乐琪最后的归宿，而且最后，她还要带着残缺的身体，苟延残喘下去……从千金小姐的云端跌落，自然是生不如死……
……
肾脏移植手术终于是开始了，由林逸轩带着一帮A市的骨干进行，在苏含韵病危的最后两天前，这场手术终于开始。
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因为这样的情况，所有的医生都是第一次碰到，包括林逸轩自己，即使医术高超，但是毕竟拖的太久了，自然也没有把握。
手术一直从晚上七点多持续到了接近十一点，整整四个来小时，然后才结束。
厉庭琛在手术室门口坐了四个小时，不仅是想知道最后的结果，也算是给韵韵的一个交代。
终于可以救她了呢……这么多年过去，他费尽了各种办法，甚至是如今伤透念念的心，赔上他们的孩子，总算是可以救她了……
一切都将结束了，责任，恩情，全都要结束了……瘫坐在门外长椅上的他疲惫的脸上微微一抽，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拉了拉皱巴巴的衣领，从昨晚出事到现在，他还没有换过衣服，甚至，身上都沾着他们孩子的血，但是幸好啊，等会，等到那扇门打开，一切就都结束了……
接下去，不管是死缠烂打也好，不要脸也好，以死威胁也好，他都要求的念念的原谅，他们，再要一个孩子，然后从此，幸福地生活下去……
就在这个念头落下的瞬间，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仿佛，他的希望来了一般，他憔悴的身子抖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直接抓住了疲惫不堪的林逸轩的双肩。
“怎么样了？”
急切焦急的话，响彻在还未脱下口罩呼出一口气的林逸轩的耳畔，随之而来的是他那一双发红眸子里的灼热视线，林逸轩摘下口罩，盯着他看了一会，凝重了好多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心底的笑。
那是一种自己心爱的女人获救的笑容……
“手术十分成功，接下去只要没有出现强烈的排斥反应和并发症，含韵就可以活……”
话没有说完，捏着他紧急等着答案的男人已经转头，头也不回地往走廊另一头的病房大步走去。
“庭琛！你去哪里？”
身后，传来林逸轩的声音，但是厉庭琛没有停下他的脚步，只是丢给他那么一句话。
“她活了，以后，和我没有关系了。”
是啊，一直以来，她都只是他的一个责任，欠她一条命，现在还了，他要回到他妻子的身边去了……
手术成功，他很高兴，为韵韵高兴，也为他和念念高兴，因为以后，他们之间，再也不用横着一个韵韵了……
现在，他要见她，他要见念念……告诉她，从此以后，他的眼里，心里，都将只有她一个人……而他欺骗她而犯下的罪孽，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
男人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期盼，还有轻松的笑容，然后他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早晨落荒而逃的病房前，胸膛剧烈的起伏。
来不及喘气，他随即握上门把，迫不及待地开门，一室的清冷朝着他袭面而来，然后是那一室的昏暗，厉庭琛微微一怔，接着，迫不及待地开灯！
“念念……”
灯光亮起，他无比温情地喊了一句，然后他血红兴奋的眸子陡然惊恐地瞪大！
因为随之而来的，是那一张空荡荡的雪白病床，上面，被子散落着，但是就是没有，白天那个叫他去死的女人那绝情的娇小身影……
她呢……
晚上十一点，苏含韵手术获得巨大成功，在手术室观察了一会之后，和乐琪一起，被送进了另一栋大楼的重症监护室……
十一点半，查房的护士经过之后，走廊上空荡荡的，没有多少人经过，医生护士都因为今晚的这场大手术而精疲力尽了，慢慢的，有一道娇小的身影，穿着那病人服，一点点扶着墙壁，撑着自己破碎的身子，喘着粗气，一点点地朝着那重症监护室而去。
她的手上，似乎捏着什么东西……好像是纸……
进了病房，关上了门，她摸索着开了一盏昏暗的灯光，橘黄色的，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并不那么突兀，然后一双清冷的双眼带着还未褪去的红，望着床上躺着的女人……
一切都是那么静悄悄的，只有仪器的嘀嘀声在这房间里响起，然后，就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了。
这就是厉庭琛一直放不下的女人，这就是他处心积虑接近她的理由……
女人的破碎身体颤抖了一下，心底的疼，全身的疼，瞬间曼延开，被放大了无数倍，在见到现在这个韵韵之后……
床上的女人一张脸被氧气罩给笼罩着，一张脸苍白如纸，隐隐看见的五官微微凹陷了下去，骨头凸显，甚是骇人……但最刺激女人眼球的是，她浑身上下插满的管子，尤其是喉间那一根粗粗的。
上次见她，也是在这家医院里，她站在外边，厉庭琛和她在里边，她看的她都已经恢复意识了，然而现在，差点就死了……
多可笑呢，就和被玩弄的她一样可笑，顾一念实在是想不明白，厉庭琛这样的男人到底是哪里好了，竟然让这个傻傻的女人，为了他，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甘愿放弃一切，甘愿忍受如此的痛苦……
“苏含韵……你这样做，值得吗……”
顾一念往床边缩了缩，继续盯着床上刚做完移植手术的她笑着，笑着笑着，脸上又落下了泪，“为什么你当初要这样做呢，要是你没出事，他也不会来招惹我，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苏含韵，你一副白莲花的样子躺在这里，你可知道，你有多自私啊……啊……”
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为什么要将她这个无辜的女人卷进来，顾一念觉得好恨啊，恨厉庭琛，恨这个苏含韵，恨乐琪，恨陆立峰，恨许许多多的人……
然而，无论她怎么说，床上的女人都不为所动，虽然身体一点点在恢复，但是她的意识，还处于昏迷的状态，而且做完移植手术后，接下去还有个排斥的观察期……
病房外响起了阵阵慌乱的脚步声，顾一念身子一缩，连忙过去把灯关了，惨白的唇角勾起，是他们发现她不见了吧……那又怎么样呢？重要吗？她这样一个早就被选好的供体，现在男人心里心心念念的韵韵都做完手术了，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黑暗中，面如死灰的顾一念往旁边缩了缩自己破碎的身子，然后将手里拽紧的那几张纸放在了床头柜上，皱巴巴的纸被她一点点地摊开，最上面，还是那刺眼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
她的面上什么神情都没有，黑暗中，摩挲着，拿出一只笔，然后借着窗外那微弱的月光，一点点地翻下去，找到了落款的地方。
是她没有看破啊……才会现在如此难过……
明明上一份才签了不久，她却不死心地和他和好，和他回了这A市，知晓了如此不堪的真相……真是她犯贱呢……爱一个男人爱到这样的地步，顾一念真的觉得够了……
没有一丝的犹豫，顾一念立马落下了笔，笔尖狠狠地戳上了那落款处，然后无比利落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因为心里痛的麻木了，因为对那个男人没有一丝的眷恋了，所以，现在才能那么干脆利落……
要结束了呢……四个多月豪门少奶奶的美梦，将在今天晚上结束了……厉庭琛，如果可以，我真的是希望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你……
没有遇到你，也就不会知道苏含韵，不会被乐琪害到现在，更不会，受那么多的伤，流那么多的泪了……
厉庭琛，我们再也不见吧……
闭了闭眼，即使强硬地忍着，但是眼角，终究是落下了晶莹的液体，下一刻，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
“你果然在这里……”
那么熟悉，那么充满浓情蜜意，此刻却是那么讽刺啊……
顾一念闭了闭双眼，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也就那么一下而已，接着，她背对着他，将眼角的泪给抹了干净，然后转身，也是那个时候，进来的男人开了灯。
啪嗒一声，橘黄色的昏暗灯光再次亮起，她，还有他，还有韵韵，三个一直纠缠的人，终于在这个晚上，聚集在一起了……
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顾一念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掀开一双厚重的眼皮，露出里边的一片通红，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这个她爱了这么几个月的男人，这个她当做命的男人，这个玩弄她于鼓掌之间的男人……
下一秒，她的手一挥，手里的纸张哗哗地朝着他的脸上打去，还有那支笔，硬生生地砸到了他的脸上去，啪嗒一声，落下了地上，然后，她对上他那双虽然死寂通红但是依旧无限魅力的双眸，冷冰冰地说出两个字：“签字。”
签字，签什么字，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他自然知道……但是，可能吗？
厉庭琛的高大身子还僵硬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双眸子死死地落在她的脸上，无比眷恋，布满温情地望着她。
“我以为，你听了我的解释以后，会试着原谅我……念念……”
最后那个他说了多次的名字，一直到现在，再度唤出，才知道心里，有多么地痛……多么地苦涩，厉庭琛好后悔啊，如果时光倒流，他一定不会，带着那些肮脏的目的接近她……
不，是他根本不会认识她，这样，她也不会受伤成这样……
顾一念低了低头，唇角高高地扬起，抓紧发疼的胸口，她发出阵阵轻笑：“原谅你？原谅你什么？原谅你没有因为我的肾而接近我？原谅你没有玩弄我？原谅你害得我没了孩子？你倒是说说看啊，你要我原谅你什么呢？”
现在，当着这个苏含韵的面，他们一次把话说清楚，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男人没有立刻接过她的话，凌厉的视线从床上静静沉睡的苏含韵脸上划过，然后又垂下，望着被她丢过来躺在地上的纸笔，干裂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映入眼底的，是那几个黑体大字，无比刺眼，无比戳心，无比的疼，但是如果她喜欢，这点痛，他还是忍的了的，但是想让他在上面签字，呵呵，休想。
“我知道，我伤你彻底，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补偿你……下辈子，你想怎么样都好，但是可不可以，给我最后一个机会，别离开我，我求你……”
第几次放下身段了呢……厉庭琛也不知道，这次是自己的错，他承认，所以她要他怎么样都行……但就是不准离开他……
“求我？”
女人的轻笑声倏地拔高，就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捂着嘴咯咯直笑了起来，“求我吗？那你求啊！你倒是给我跪下来啊？尊贵的厉少，你跪下来给我看看啊！你跪下来，求我，说不定还有回转的余……”
余地的那个地字还没有说完，扑通一声，那个高大的身影随即弯了下去，然后在她倏地睁大的惊恐的双眼下，他的双膝碰触到了冰冷的地面，就那样，在她的眼前跪了下来！
顾一念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轰隆！
窗外在这个时候竟然划过了一道惊雷，亮起的光亮，将这昏暗的病房点亮，照耀出她面如死灰的脸，还有照耀出他那张死寂的脸……还有，床上女人那张惨白无常的脸。
他跪在她面前……就真的跪在了她面前……就那样跪在了她的面前……
厉庭琛，A市尊贵无比，赫赫有名的厉少，第一次，向别人下跪……
“厉庭琛……”
她难以置信地唤着他的名字，发疼的心里紧缩着可以拧出苦水，但是更多的是震惊，震惊，他竟然真的这样，跪在了她的面前……
刚才的她，那句是气话，她没有真的想啊……
“如果这是你想的，我现在做到了，念念，我说过，你说的任何事情我都会答应……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们别离婚好不好……我求你……念念，别离婚，接下去的日子，我们好好过……孩子还会有的……欠你的幸福，也会给你的……”
跪在冰冷地上的他倏地伸手过来，一下抓住了她颤抖不已的双手，低沉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恳求，顾一念觉得自己在做梦，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向她屈膝呢……不可能的……他不是一直在玩弄她吗……何必这样呢……
何必装出这么一副可怜，无力的样子呢……他不是一直霸道自私的吗？现在又算什么？
顾一念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的手心如此冰冷，她想要挣脱，但是挣脱不了，然后，她只能看着这样的他，无力地哭着说出这么几个字。
“厉庭琛……你现在，又是要演戏给谁看呢？还真的以为我在没了孩子，受了这么多伤以后，会继续傻下去吗……”
即使捧着尊严放到她的面前给她踩，她都不屑一顾了吗……
跪在那儿的厉庭琛无力地垂下眸子，脸色阴沉的可怕，就好像现在外边不断电闪雷鸣的天空一般……
顾一念一把抽出了被他紧握的手，一点点抹去了脸上的泪，脸上的冷漠和平静重新出现，“厉庭琛，现在就算你把命给我，我也不稀罕了，更别说下跪了……我们的孩子没了，是事实，你欺骗我在先，也是事实，你玩弄我，也是事实，你因为这个韵韵，因为我的肾不怀好心地接近我，也是事实，这么多事实，岂是你这么一跪，就可以忘记的呢……所以……”
她顿了顿，然后在他睁大的赤红眸子的注视下，弯下了腰，捡起地上的纸笔，拉过他的手，塞到了他的手心里，面色无比平静地说：“你签字，我们离婚，我们恩断情绝。”
恩断情绝……她不是在开玩笑，不是一时冲动生气地说着，如此平静，如此死心绝望……
厉庭琛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韵韵好了，但是她却和他，已经隔了这么远……
紧紧地抓住纸笔，牢牢地捏紧，这抹高大的身影又缓缓地站了起来，阴鹜的眸子盯着她看，脸上的失望那么刺眼，但是能怎么样呢？想要他放她走吗？怎么可能呢……
抿紧的薄唇勾着，他冷笑，声音无比冷冽：“如果我不签呢？顾一念，你知道，只要我不想，你根本飞不出A市，不，你连这间病房，都出不去！”
依旧是如此霸道强势的口吻，如此强硬，这才是真正的他啊……
顾一念闭了闭双眼，牢牢拧着自己的心口，惨白的唇角又是紧紧地勾起，这样的他，像个恶魔一般，玩弄了她一番之后，看着她遍体鳞伤，觉得还不够，现在还要继续困着她，这样的他，才是真的他……
但是厉庭琛，你记得我曾经说过吗……我要走，谁都拦不住……
你还记得吗……
她缓缓地往床边缩了缩，死寂的目光落在了床上静静睡着的女人身上，然后勾唇继续笑着悲凉，一伸手，颤抖着抚上了通在这个女人喉间这根管子上，轻轻地握住。
“厉庭琛，你以为，为什么到最后，我要到这里来？看你的初恋吗？我会那么好心吗？”
顾一念盯着他那张陡然变了脸色的俊脸，继续笑着：“在意她吧？承认吧，其实你真正在意的人是她！是这位躺在床上的！她才是正牌的！现在她要好了！你还强留着我干什么？签字，离婚！放我走！不然，我就要她死！”
她握在她喉间这根管子的手倏地一紧，只要一下，只要抽出这根管子，床上的她再厉害，林逸轩的医术再高超，也无力回天了……
顾一念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疯了，被他逼疯了……还有被床上的这个可笑的韵韵！
苏含韵的死活，一直和她没关系啊！为什么，他要因为这个韵韵，可笑地接近她，玩弄她，还害的她没了孩子……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从窗外闪过。
男人眯着一双通红的眸子，一直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眼里的目光渐冷，露出深深的笑意。
真是好样的啊……也是啊……不然为什么，她刻意躲到这间病房里，就是算准了，他不会放她离开，所以想要用韵韵来威胁她……
真的是，什么时候，他这迷糊傻傻的小妻子，也可以精明到这种地步呢……唯一一次精明算计，却是为了让他放她离开，逼他签字……顾一念，你真的是好样的……
为什么，他们的爱情，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厉庭琛表示不知道，明明在几天前，在那B市，一切都还好好的啊……他们在那海滩，在那水下，亲密地拥吻……一回来，就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了……
“真的要这样子吗？”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沙哑的都快发不出来了，然而那边的顾一念，却是已经没有了耐心。
抓紧那根最主要的管子，她笑的眼里都快出血了，“厉庭琛，签字。”
她一步步地在逼他，对着他现在复杂血红的目光，以韵韵的命来威胁她，她知道，她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抓着他的软肋，顾一念，什么时候，你聪明成这样了呢？
顾一念……为什么，那么相爱的我们，到最后，会落到如此想杀的地步……为什么……
“念念，我就那么让你失望吗……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他悲伤地望着她，捏紧那纸笔，几乎快要揉碎，就好像自己现在已经破碎掉的心一样，痛的声音都在颤抖着……
顾一念继续笑啊，笑着笑着，眼里仿佛都渗出了血，但是她都不在乎啊，本来就是被这不堪的真相给戳瞎了双眼，然而现在，他却还能够幼稚地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不然要怎么样？继续让破碎的我留在你身边受你玩弄吗？厉庭琛……我求求你放过我……好吗……再在你身边多待一分钟，我都觉得生不如死！”
“你签字！不然我就送她下地狱！我无辜的孩子，你和她都是造成我孩子没了的间接原因！厉庭琛！不想她死，就给我签字离婚！”
不断落泪的眼里，闪过了凶狠的目光，她在逼着他最后的决定，手上的力道收紧了一分，那连着苏含韵身上管子的机器，开始发出不协调的嘀嘀声……
无比地突兀，响彻在这死寂的病房，响彻在两人的耳边，顾一念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自己会没有那勇气了……
“厉庭琛……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签不签字？”
不签字，我们就一起死，苏含韵，我，一起……因为现在，她的衣服口袋里，还藏着让护士准备的水果刀，她早就算计了一切，就等着今天晚上，等着这个苏含韵做完手术，离开他……
被玩弄了这么久，真的够了啊……
男人的双拳死死地捏紧，额头上，手背上，根根青筋爆起，她这样逼他，就为了离开他是吗……
苦涩地勾起了唇角，终于，他松口了，那个好字，不知道他犹豫了多久，终于从他嘴里发出：“好……我答应你……我签字，你先放开韵韵……”
时间仿佛随着他这句话停滞，顾一念不由地瞪大了双眼，眼泪刷刷地落下，但是心里，却是一点都没有解放了的感觉……
他因为韵韵而妥协了……这到底是她胜利了，还是输的一败涂地……厉庭琛啊，四个多月，你真的有爱过我吗……哪怕一分一刻……
女人就是这样矛盾着，一心想着要离开他，但是却是因为韵韵的威胁，而逼着他的妥协，她的心里却是更加地痛了……
“好，我放开她，你快签字。”
她真的缓缓地松开了手，慢慢地，突兀的仪器嘀嘀声慢慢消失了，然后，面前的他摊开手心，握住了那笔，一页页地，看着那被揉着皱的不能再皱的离婚协议书。
很多条，都是无非只说了一个意思，她什么都不要，就要自由……
全身心的血液沸腾着往脑门冲去，仿佛就好像是一颗定时炸弹被她强塞进了他的脑海里一样，即将要爆炸了，厉庭琛捏紧了笔，赤红的目光在她写上的名字那儿停留了片刻，然后手顿下，一点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厉庭琛……三个字，他签过无数遍，大大小小的合同，但是就是没有这一次，如此地艰难……
签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彻底地断了，孩子也没了，他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整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大约那么一分钟，顾一念一直牢牢地盯着他，他脸上阴沉的悲痛，还有和她一样的崩溃……厉庭琛啊……我承认啊，我对你还有最后一丝的希冀……但是你的爱，我要不起了啊……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勇气去确认，你的爱，是不是又是下一个谎言的开始……
尤其现在，这个被你照顾了五年至久的女人要醒了……我要是不离开你，我们三个人，又是一场相爱相杀……
厉庭琛……其实一开始，你就不该从A市追到B市来的，就这样放我离去多好，也不用让我知道，如此残酷的真相，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没了……
心里痛到极致，她闭了闭眼，滚烫的硕大泪珠哗哗滚落，究竟是哪里错了……他们才会走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
厉庭琛扔了笔，撑着颤抖的身子过来，将这一叠揉的皱的不行的纸递给了她，苦笑非常：“我已经签了，现在我们不是夫妻了，现在可以了吗？回去好不好？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要躺着修养，别闹了。”
顾一念捏着那几张布满男人手心汗液的纸，只觉得自己全身痛的快要裂开了……他这一句别闹了，是以为她一直在无理取闹是吗？不是的呢，厉庭琛，上次，我带着爱你的心离开你，但是这次，我不爱你了呢，我要走，割断关于你的一切！
“我没闹，我要离开你，厉庭琛，你让开，放我走。”
她平静地说出这几个字，换来男人的一句嗤笑：“签字离婚可以，但是就算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身边，我说过，我不点头，你根本飞不出这A市。”
下一秒，在他话音刚落下的瞬间，一道银光闪过，然后，他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折叠式的水果刀，抵在了自己的胸口，“这样呢？你是选择我死，还是放我离开？”
论狠心，顾一念狠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厉害……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划过天空，犹如一颗炸弹在天边爆炸，发出巨响的同时，又发出一道强烈的亮光，将屋内的两人，不，三人的脸给照了个清清楚楚。
厉庭琛站在那儿，面色犹如死灰，一双红眸里也跟着有眼泪积攒着，但是满满的，都是她手上握着的那把抵在胸口的水果小刀……
泛着银光，锋利无比，只要她一用力，就戳进她的胸口去，然后按照她现在虚弱的刚流产过的身子，她必死无疑……
顾一念脸上一直在淌泪，就好像是下雨一般，她一只手抓紧着那份他签好的离婚协议书，另一只手握着这把刀，双手都在颤抖，连带着她整个娇小虚弱的身子一起。
“厉庭琛，你让不让开？”
她最后问他，又是在逼她，今天晚上，这离婚协议书，这刀，都是她早就准备好了的，她知道霸道自私的他肯定不会就这样放她走，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逼他……
效果，十分成功呢……
男人垂下的双手死死地握紧，在这静谧的病房里发出阵阵咔咔响声，额头手臂上的青筋真的就好像是要爆炸出来了一样。
“你他么把刀给我放下！顾一念！你到底要干什么？”
再强大如他，在她这样的步步紧逼下，终于是受不了了，冲着她一阵咆哮，想要上前夺下她手上那无比刺眼的小刀，但是又被她眼里的绝望和死寂给骇住……
是啊……他怕啊……他怕她真的一个冲动……
顾一念哭着哭着，听到他这番话，倏地笑了，笑的冰冷，笑的嘲讽。
“我要干嘛？是你到底要干嘛？你为了这个女人接近我，娶我，玩弄我，现在我遍体鳞伤了，你还没玩够吗？厉少，我连孩子都失去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啊……当我顾一念求求你好不好，你放我走……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我这么卑微的人，真的不值得入你的眼……”
她也跟着哭的更加撕心裂肺了起来，手颤抖的更加厉害，那冰冷的刀尖，抵着自己起伏的胸口，紧紧贴合，就好像下一刻，就要扎进去了一样，然后她的生命就会结束……
“厉庭琛……你是那么高高在上，我是那么卑微如草芥……我不明白，到了现在，你的韵韵都治好了，为什么你还要缠着我不放……”
“究竟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这辈子，会遇上你……为什么……”
她哭的很彻底，似乎将一辈子的眼泪都集中在此了，窗外又是阵阵雷电大作，就仿佛是老天，都在为她悲惨的人生而悲鸣……
厉庭琛的脸上布满了痛苦，然后他一步步地逼近她，瞪大的血红眸子，一直死死地盯着她那落泪的小脸和颤抖握着小刀的手。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会让你走……与其你走，不如你杀了我，你不是恨我吗，那你杀了我多好，何必这样拿自己的命来赌博呢？念念，你知道的，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然而，他这一番话，对她根本不起任何的作用。
她猛地抬起头，眯了眯一双通红的杏眼，那里边，是麻木，绝望，还有最后的死寂……
手上的刀被她握的更紧，“我一点都不恨你了！现在！我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厉庭琛！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让不让开，不然，就看着我死！”
男人沉默地扯了扯唇角，苦涩地笑着，却是没有回应她的话。
终于啊，脑海里最后一根弦崩断了，她闭了闭眼，惨白的唇瓣扬起的高高的，笑了，她又笑了，一边笑，一遍哭，然后就像疯了一样，是啊，在知道这不堪的真相以后，她就已经被他给逼疯了……
“再见了……厉庭琛……你和韵韵，会幸福的！”
无力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她定睛看着面如死灰的他，那捏着小刀颤抖的右手猛地一扬，就要往自己的胸口插去……
然而最后那一秒钟……
“住手！”
一声凌厉的怒吼，带着绝望，死心，透过静谧的空气的，带着窗外的电闪雷鸣，传入她的耳里，她的手一抖，然后，那刀在她胸前的最后一厘米停住了，就好像现在她那一颗以为要死去的心一样……停住了……
浑身颤抖的她还没有抬头，接着，男人的高大身影笼罩了过来，还是那无比熟悉的专属于他的男人气息，一点点，钻入了她的鼻间，然后，她低垂的眸子看着他那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将她的下颌勾起，她被迫抬起头，对上他那一双猩红，但此刻布满泪水和温情的弯起眉眼。
顾一念呆愣在了那儿，手上的刀都要握不稳，就这样痴痴地看着他这张俊脸，眼里热泪直流，然后，她看到这张已经深入骨髓的俊脸在她眼前渐渐地放大，一点一点，那干裂的薄唇朝着她压了过来……
她想要躲，本能地想要后退，但是接着，她的后脑勺被他伸过来的大手给按住，那薄唇，贴上了她的脸，一点点地吻去了她脸上的泪，然后阵阵沙哑的苦笑在她耳边响起。
“我放你离开……念念……我放你走……离开我以后，不要再像现在这样，伤心难过了……乖乖的……”
轰！
脑子在这个瞬间被炸开，她瞪大的血红眸子里热泪直流，但是却是怎么样也合不上了……
然后，她看着吻完她的他，冲着她扬起了唇角，还是那样性感好感，然后那只按着她后脑勺的手抽回，伸去，一把握住了她颤抖手上的小刀的刀刃！
就那么紧紧地握着！从她的手里抽出了那把刀，然后他的手心被割开，献血犹如河流一般蜿蜒曲折地顺着他的手心流了下来……
“厉庭琛！”
视野里被染的彻底通红一片，她惊叫着去唤他的名字，但是整个脸惨白的他脸上只有那无尽的苦笑，高大的身子已经往旁边一站，绕出了一条路，手心，还是死死握着那锋利的刀刃……
啪嗒啪嗒，血顺着他的手滴落在了地上，然后他的苦笑声接踵而至：“你可以走了，我让开了，马上走，离开我，去找乔煜，或者其他人，都可以！你走！只要你幸福地活下去……别再拿命来赌博了……我会心疼……”
“不……你的手……你流了好多血……”
说不心疼，她真的是骗人的，她不知道，他竟然会如此的疯狂……
顾一念现在浑身被惊恐害怕所包围，瞪大的通红双眼被他那握着刀刃滴血的手所充斥，她想要去看看他的伤口，但是在靠近她的那个刹那，被他无比大力地推开！
“你快给我滚啊！顾一念！你不是要走吗？你不是要离开我吗？你不是恨死我了吗？现在给你机会，你不走，以后都别想离开！”
他冲着她凌厉咆哮，脸上已经血色全无，厉庭琛这样的人，狠心，手上握紧那泛着银光的刀刃，血流的更多了……呵，真的很痛呢，但是比起她受的伤害，这算得了什么，当他还给她的……
砰！
被推开的顾一念狠狠地撞在了墙上，浑身好像要被撞碎了一般，痛，哪里都痛，内外，都痛……
“你滚！顾一念！你不是要离开我吗？现在就滚！过了现在，以后就算死，我也不会放过你了！”
是她眼里的死寂，绝望，还有死心，逼着他下了最后的决定，厉庭琛想，自己是有多失败，连爱她的资格都没有了……让她需要用死要威胁自己……
这刀，这离婚协议书，一早就准备好了……如果真的是这样迫不及待，顾一念，我成全你啊……我放你走……只要你别再这样伤心难过，只要你别再这样，用自己的命来做赌注……
他手心流下的血越来越多，顾一念看着触目惊心，只觉得那把此刻被他牢牢握紧的刀，不是割开了他的手掌，而是割开了她的心，割破了她的喉咙，她几乎是快要不能呼吸，心脏也要停止跳动了……太可怕了啊……一切事情，他们从B市回来以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太可怕了……
“你流了好多血……厉庭琛……”
她一边哭，一边不自禁地颤抖着唇瓣说出这番话，然而这却是彻底激怒了男人。
高大的身影随即靠近了过来，一双赤红的眸子里带着笑意，现在让她走了，她不走，还在这里关心他？
下一秒，那掠夺的吻，带着男人那股燃烧的暴怒火焰，犹如狂风暴雨一般，就朝着她干裂的唇瓣猛烈地袭去！
“唔……”
顾一念觉得自己瞬间被这风暴给淹没。
确切地说，他已经不是在吻她了，而是在惩罚这个狠心绝情的女人！不肯给他一个机会的女人！不肯最后原谅一次她的女人……
他早就说过了，一开始，的确是她所想的那样，他是怀揣着救韵韵的目的接近她，但是最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爱上了她，为什么这个该死的女人就是不相信！
他都放下尊严向她下跪了！放她走，她又不赶紧消失，她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顾一念，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