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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少年击剑更吹箫 第九十一章 狼狈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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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元瑞原本跪着,见曾渔鹤立于明伦堂上,大喜,爬起身朝明伦堂上冲上几步,大声招呼三个皂隶赶紧抓住曾渔,那三个皂隶比蒋元瑞有眼色,跪在那没动弹,看张教授示下

    张教授手中的红木戒尺一挥,指着蒋元瑞怒喝:我准你起身了吗

    蒋元瑞赶忙又跪下,指着堂上的曾渔道:张先生,就是这个奸徒,张先生你看,这奸徒还方巾褥衫假冒生员,真是目无王法啊。

    张教授走到蒋元瑞跟前,劈头就给了蒋元瑞一戒尺,怒道:曾生的生员衣巾乃是提学宗师颁发,你怎可凭空诬他。

    蒋元瑞额头挨了一戒尺,好生疼痛,急忙分辩道:张先生,曾渔和学生乃是同乡,他根本就不是生员,学生岂会不知,张先生切莫被他蒙骗。

    张教授已从曾渔口里得知这个蒋元瑞是靠舞弊进学的,黄提学十月间会亲自来革除其功名,张教授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给蒋元瑞看,正要拿蒋元瑞立威呢,喝道:把手伸出来。

    蒋元瑞还待再辩,张教授把眼一瞪,只好把双手举起来,掌心向上,张教授那柄一尺长两指宽的戒尺就啪啪地抽打在他左手掌心上,没两下手掌心就瘭肿起来了

    轻脆的戒尺击肉声一下又一下,堂上诸生心中栗然,虽说教官有责打生员的权利,但很少有教官会这么做,因为很难说这个生员三年五年后就中了举人,那时如何好相见,所以说这点体面总要存的,但今日不知何故,张教授火气大得异乎寻常,难道是蒋元瑞送的母鸡让教授夫人吃坏肚子了

    张教授责打了十余下,这才喝道:回到座位上去,答题考试,这次若再写那些不通的文章出来,还要责罚。又对那三皂隶道:快走,下次若再擅闯儒学搅扰授课,定告知林知府严惩汝辈

    三个皂隶哪敢多说话,磕个头赶紧走了。

    蒋元瑞也不敢再辩,心里憋屈,满脸紫胀,低着头上堂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曾渔的座位与他只隔了吴春泽,听到曾渔轻声道:害人不成反害己。

    蒋元瑞愤恨已极,咬牙切齿又待发作,吴春泽忙道:蒋兄,先答题,先答题,张先生过来了。

    蒋元瑞只好强压着胸中滔天怒火,开始磨墨,心神不宁,一不小心把砚台打翻在地,砚台碎片和墨水溅得到处都是,张教授打他打顺手了,走过来又是一戒尺,骂道:蠢才蠢才,毛毛躁躁哪里象是读书人自去端水来清洗。又环视诸生道:肃静,各自答题。

    蒋元瑞忍气吞声向斋夫借了木盆舀了水来,把碎砚和墨水清理于净,又向训丨导好言求了一方砚台,回到座位重新磨墨,墨磨好后提起笔才想起还不知道考题,便小声问邻座的吴春泽,吴春泽告诉他四书题是事前定则不困,但吴春泽与蒋元瑞的本经不同,蒋元瑞只好起身向教官询问,问明白后开始答题,气愤难平,心烦意乱,不时看看曾渔,曾渔端端正正坐着执笔疾书,那方巾褥衫的样子真让他气不打一处来,他真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曾渔怎么就坐到府学明伦堂上考试了呢,这张呆鹅还护着曾渔,这是不在做噩梦啊

    蒋元瑞还真用笔杆在自己红肿瘭起的左掌心轻轻划了一下,哇,好痛,不是梦,又摸摸额头,被戒尺敲打处肿起小包,真是倒霉透顶,可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蒋元瑞就这样忽而愤慨忽而怨尤忽而猜疑忽而意淫哪里还有心思作文,其实他就是专心作文也写不出什么佳作来,现在心思一团乱麻作文更是一塌糊涂,到了午后未时末,大多数生员都交卷了,蒋元瑞连四书题都还没作完

    再有两刻时就要收卷了,诸位抓紧誊清。张教授叩着桌案提醒道。

    蒋元瑞心知本经题是来不及作了,只有把这四书题作完,当即开始誊清,这篇八股文还差个大结,胡乱写了几句。

    俞训丨导过来收卷,见蒋元瑞经题八股连草稿都没写,便向张教授禀报,张教授正在阅卷,抬头厌恶地看了蒋元瑞一眼,说道:他先前耽搁了一会,再给他两刻时,快写。

    明伦堂上除了张教授和两个训丨导,就只剩下蒋元瑞一个考生了,蒋元瑞抓耳挠腮下不了笔,磨蹭了一会,离座跪下道:张先生,学生今日实在写不出来了,学生无缘无故遭责罚,学生痛苦至极。

    张教授冷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服教官管教了好,十月间学政大人会按临本府纠察学风,到时你可向学政大人控诉我。

    蒋元瑞磕头道:学生岂敢,学生岂敢哪。

    张教授头也不抬道:站到一边,不要妨碍我阅卷。

    蒋元瑞又饿又痛又憋屈,站在一边等了大半个时辰,张教授阅卷完毕,让堂下侍候的斋夫去把育英斋的生员们都传上堂来,要评卷了。

    生员们鱼贯而入,分别就座,蒋元瑞也想回到座位上去,张教授瞪了他一眼道:你站着。

    蒋元瑞羞得满脸通红,一张黄胖大脸好似祭孔时煮熟的猪头,心里把张呆鹅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张教授将在场的四十九位府学生员的月考成绩分为三等,第一等十二人第二等二十八人第三等八人,还有一人未评等,那就是蒋元瑞,蒋元瑞未能完成这次月考的两篇作文

    诸生听张教授念考在一等的十二人名单,那个新来的曾渔赫然有名,诸生交头接耳,不少人认为张教授是有意包庇,初来乍到就考了一等,张教授决然徇私

    张教授道:考在一等的十二位生员的二十四篇文章会张贴在堂外照壁上,供诸生揣摩学习,这十二名生员各奖励铅山竹纸一刀宝钞十锭;考在二等的生员还要勤学苦读,争取下次月考考一等考在三等的八人站出来。

    八位生员站了起来,张教授训丨斥了他们一顿,最后轮到蒋元瑞了,张教授请俞训丨导将蒋元瑞的那篇事前定则不困念给众人听,这篇八股文写得颠三倒四,简直是狗屁不通,张教授瞪着蒋元瑞道:似这等歪劣文字,也敢说是我广信府学生员,岂不让人耻笑,你这生员是怎么考来的

    蒋元瑞羞恼道:张先生,学生今日意有所屈,自然无心作文,这须怨不得学生,张先生问学生是怎么考取生员的,学生当然是寒窗苦读通过院试进学的,不比某些钻营奉迎之徒,院试落榜,却摇身一变穿上了生员巾服,学生对此怪现象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张教授示意俞训丨导朗诵曾渔的那篇事前定则不困,俞训丨导找出那份卷子朗声念道:豫之为道,即事一征也。夫豫之裨于天下国家者,岂止一事哉,而不困已如此矣。且事至而无所为者,非其人才不足也,由于人不重其事,事不习其人,忽然而就之,而皆欲有其济,则于人有苟且肆应之心,于事有徇名塞实之患

    蒋元瑞,仔细看看你所谓百思不得其解的曾生是如何作文的。张教授插话道:曾生此文围绕一个事,字,铸意精深,才情英发,再看看你写的都是些什么文字示意俞训丨导把曾渔的这篇八股文念完。

    俞训丨导又念道:此非前定所致耶,夫惟内在定见,则异同之辞,不得而淆其指;中有定力,则纷糅之条,不得而异其操。知之素明,行之素熟,此豫之所以能立也,诚不即在其中哉。

    俞训丨导念毕,张教授对诸生道:曾渔是学政大人拔擢的遗才,这样的文章他当之无愧蒋元瑞你有何话说

    蒋元瑞心里清楚论八股文他和曾渔没得比,但他还是搞不明白曾渔怎么就是学政大人拔取的遗才了,一头雾水啊,但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多说,垂首无语。

    张教授道:蒋元瑞,自四月进学以来,学业荒废,不思进取,接连两次月考考在末等,今日更是未能完篇,似这般顽劣不服管教的生员,本教官将提请学政大人予以革除功名好了,本月月考结束,都回去吧,平日在家也要每日读书作文,不得懈怠。

    诸生向教官行个礼,都各自散了,只有蒋元瑞待在明伦堂上不走,见张教授步出堂外,他赶紧追上去,陪笑道:张先生,那曾渔的确殴打了学生,是以学生见之则怒,实无意冒犯先生,万望先生不要怪罪,学生明日有薄礼送上。

    蒋元瑞虽然不大相信张教授会提请学政革除他生员功名,仅仅是几次考在差等而已,又不是作奸犯科,何至于就要革除功名,料想是这张呆鹅想索贿,张呆鹅可恶啊,又打又骂又恐吓

    你还敢当堂行贿教官,

    张教授梗着瘦长脖颈怒视蒋元瑞,一脸的浩然正气:来人,把蒋元瑞叉到府衙去问罪。

    蒋元瑞吓了一跳,赶紧求饶,不敢多说,灰溜溜出了儒学大门,心里无比苦闷,不明白今日怎么就这么倒霉,在府学街漫无目的走了一段路,张教授最后那句话突然冒上心头果然是靠舞弊进学的败类,这话什么意思,是随口一说,还是他当初五十两银子舞弊之事泄露了风声

    这样一想,蒋元瑞背心有点凉嗖嗖的,转念又安慰自己,广信府院试已经过去三个月,他进学早已成定局,不会再有反复,现在就是要巴结好这个张呆鹅,别看张呆鹅正气凛然的样子,若真如此廉洁,以前也不会收他送去的永丰土产了,也许是这张呆鹅贪得无厌,土产看不上眼,看来还得送银子

    想明白了这件事,蒋元瑞心下轻松了许多,现在得搞明白曾渔小子怎么就突然成了生员了,上次在安民门外让这小子逃脱,两个多月没见踪影,据谢子丹说曾渔也没回石田,曾渔与其兄嫂闹翻了,看来是逃亡他乡了,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又回来了,还成了府学生员,害得他今日这般挨打受骂,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卑鄙者往往把别人想得和他一般卑鄙,这蒋元瑞就想曾渔能摇身一变成秀才定然也是通过舞弊得来的,他要揪住曾渔的把柄所曾渔往死里整。

    吴春泽家住县城北门外,这里走过去有三四里路,蒋元瑞雇一顶轿子往北门行去,坐在轿上颤悠悠想心事,行至谯楼下,突然听到有人骂道:你这两个歪货,昨日为何半路撇下我

    轿子停了下来,轿夫分辩道:祝少爷,这可怪不得我二人,你那舅子要与你吵架,我二人怎好看着,当然要回避。

    蒋元瑞甚是烦躁,今日诸事不顺啊,坐个轿子也会遇到前主顾拦着轿夫吵闹的,怒气冲冲探头出来对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轿子上坐的是谁

    自从进学成了生员,蒋元瑞在永丰本乡都是横着走的,谁家婚丧喜庆都要请他坐首席,孟子说养浩然之气,浩然之气很难养,而骄横之气短短三个月蒋元瑞就养成了,今日却受了这般憋屈,所以就向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发作了

    啊,原来是蒋相公,在下不知这是蒋相公的轿子,冒犯了,冒犯了。油头粉面者连连作揖。

    蒋元瑞见这人认得自己,便住口不骂,打量了这人两眼,面生,问道:你是哪位

    油头粉面的男子谄笑道:在下祝德栋,家住西门外祝家畈,蒋相公上回曾光临寒舍,蒋相公不记得了

    这么一说,蒋元瑞记起来了,这油头粉面的家伙是曾渔小子的姐夫啊,怒气勃发道:曾渔小子呢,我要找他算账。

    祝德栋见蒋元瑞对曾渔还这么记仇,心下暗喜,说道:蒋相公,我也正要找曾渔小子算账,蒋相公请借一步说话。

    蒋元瑞记得上回这个祝德栋就是骂曾渔的,便问:你要找曾渔算什么账

    祝德栋作揖道:在下想请蒋相公喝杯酒,连喝边谈,请蒋相公赏脸。

    蒋元瑞略一迟疑便答应了,下轿与祝德栋往附近的三江酒楼行去,自然也是不付轿夫工钱的,一个轿夫跟过去讨,蒋元瑞把眼一瞪:才抬了几步路,就敢要工钱

    两个轿夫只好自认晦气,抬着空轿子往三江码头方向行去,码头那边过往客人多,总能找到主顾

    夕阳西下,江水染金,码头上卸货装货忙忙碌碌,两个轿夫看到一条船上下来了几个人,赶紧迎上去问雇轿子不

    刚上岸的有七个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戴着圆帽穿着曳撒,象是有点身份的人物,另有一个穿着窄袖绣花褙子的三十来岁妇人带着两个小女孩,还有一个大龄丫环和两个老仆

    那圆帽曳撒的中年男子对那妇人道:兰妹,你和阿彤阿炜三人乘轿吧。转头问轿夫:这里去祝家畈一顶轿子几文工钱

    两个轿夫一听是去祝家畈,赶忙摇头道:祝家畈不去。抬了轿子就走,另觅主顾去了。

    这可奇了,祝家畈怎么就不去

    圆帽曳撒的中年男子正是曾渔的兄长曾筌,那穿着绣花褙子的妇人是曾渔的姐姐曾若兰,两个小女孩是曾若兰的女儿阿彤和阿炜,大龄丫环是曾若兰陪嫁丫头梅香,两个老仆一个是曾筌家的黎叔,一个是祝家的老善

    曾若兰六月二十八日带着两个女儿,还有老善梅香离开祝家畈,二十九日傍晚回到石田曾家,向兄嫂哭诉丈夫的不良和妯娌之间的纷争,嫂子谢氏当时就显得很不耐烦,谢氏只想得好处不想惹麻烦,曾若兰不是回来送节礼却是来哭诉求助的,谢氏自是不喜,夜里吹枕边风叫曾筌不要管这事,曾若兰和祝家的事管不过来的,曾筌道:若兰是我亲妹子,她在夫家受了委屈,我这个做哥哥的岂能不管,过两天我到县城请你大哥与我一起往上饶祝家畈走一遭吧。

    谢氏的大哥谢满堂是永丰县衙的典吏,谢家在永丰颇有势力固然是因为谢员外的生药铺做得不小,又有六个儿子,其实主要还是大儿子谢满堂这个刑科房典吏威风,永丰乡间小民见了谢典吏都是怕的

    谢氏恼道:你有本事自己去,不要叫我大哥。

    曾筌便闷着头不说话了。

    曾若兰在石田待了五六天,不见兄长曾筌有何动静,嫂子谢氏整日摆着冷脸,曾若兰暗自饮泣,爹娘一死,这石田就不是她的娘家了,又想:小弟曾渔现在不知去了哪里,小弟心肠热,他若在这里定会帮我,明知帮不上也会帮,唉,小弟周姨还有妞妞现在何处呢

    又等了两日,曾若兰待不住了,决定离开石田回上饶,娘家哥哥不帮她,她只有回祝家畈找祝氏宗族的长辈评理,只是那样真的很气馁啊,以后谁还会看得起她

    就在曾若兰带着两个女儿动身时,曾筌叫上黎叔也一起跟来了,曾筌道:哥哥陪你走一趟吧。

    谢氏把大门咣的一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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