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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雌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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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程娇娘问诊已经过去三天了,程娇娘的院子里一如既往人满为患。

    一个夫人打起帘子走出来,屋中坐着的其他人忙站起身。

    “怎么样?程娘子开了药?”大家忙问道。

    那夫人摇摇头,带着几分不解。

    在场的人便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迷惑。

    “又不开药?那说了什么?”一个忙问道。

    那夫人再次摇摇头。

    “又是这样啊。”大家七七八八的说道,“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几日,大家都是如愿见到这位程娘子,也满心满意的说了自己要求诊的事,不管事儿子女儿丈夫还是其他亲眷,程娘子都安静的听着,让她们详细逐一的说来,但听的认真,却最终什么都不说。

    不开药不说病症,这算什么诊病?难道只是听她们闲谈碎语来了?

    在场的人都有些焦急。

    “哪一位夫人还要问?”婢女掀帘子出来了,问道。

    看到这婢女,便有一个夫人站起身来。

    “我去问问她。”她说道,对大家做个稍安毋躁的手势,“我直接开口问她,看她如何说。”

    众人点点头,这几日大家一则贵夫人谨守礼制,二则只当是这程娘子行医规矩,所以虽然觉得古怪,却谁也没开口疑问。

    但不问看来是不行了。

    那夫人进了侧室,见到坐在凭几前似乎在看书的女子,确切的说,少女。

    互相坐下施礼。

    “什么病症,病人年纪,一一说来我听。”程娇娘径直开口说道。

    那夫人也知道规矩了,便认真的说起来,说完见这女子眼睛还看着书,也不知听还是没听到。

    室内沉默一刻。

    “夫人说完了?”婢女问道。

    夫人点点头,看着程娇娘。

    程娇娘微微点头施礼。

    “夫人请。”婢女忙起身引路说道。

    这一次这个夫人没有乖乖的跟着出去,而是坐直身子。

    “程娘子。”她问道,“我家郎君到底该如何用药?”

    程娇娘抬起头,看着她。

    “我,不知。”她说道。

    夫人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娘子?娘子说什么?”她问道。

    “你家夫君的病,我不治,所以,不知如何用药。”程娇娘说道。

    这什么意思?

    那夫人瞪大眼一脸惊愕。

    闻听消息,外间所有的人都涌进来了,围着程娇娘乱乱的询问,果然程娇娘一概答自己不治。

    “娘子,那这些日子,你是,你是,耍我们呢?”

    “对啊,对啊,你不是神医吗?”

    “你怎么就不能治了?这些病也没什么稀奇啊?”

    屋子里响起七嘴八舌焦躁的询问。

    程娇娘依旧安坐几前,慢慢的扶着自己的书。

    “这是规矩啊。”婢女喊道,声音拔高盖住大家的询问。

    “规矩?是,你的规矩是不出门接诊,我们来了,你这,你这还要我们如何?”不说倒罢,说起这个,想到这几日急惶惶的来这里等着,一个夫人就气不过喊道。

    “对啊,我家娘子治病接诊是有规矩的,你们不是知道吗?”婢女亦是惊讶反问,“这是其一啊。”

    其一?还有其二?

    众人愣了下,互相对视一眼。

    “其二是什么?”有人问道。

    婢女没说话,程娇娘站起身来,齐眉发帘下大大的双眸扫过众人。

    “非,必死之人,不治。”她开口说道。

    众人愕然,旋即哗然。

    非必死之人,不治?

    开什么玩笑?

    疯了吗?

    满院子的贵夫人们潮水一般涌入周夫人庭院。

    先是好奇的来拜访,不得见,失望而归,接着突然说接受问诊,而且态度还那么好,顿时欢喜无比,热热闹闹的来这里,这女子又说一日只问诊五六人,大家焦躁又激动的等候着,结果,现在又突然说什么非必死之人不治!

    也就是说,她们这些人白折腾这么多天了!

    失望惊喜激动焦躁再到失望,这是耍她们玩呢吧?

    屋子里掀翻了天,一向讲究仪态端庄的夫人们,在经过这一番情绪起伏,都彻底的爆发了。

    “….你什么意思啊?”

    “…我叫你一声周姐姐,有着姐姐对妹妹的吗?”

    “…康九娘,我们可是从小到大的手帕交,你..你现在攀了陈相公家的高枝了,我就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了是不是….”

    “..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

    周夫人才吃了药睡,看到这么多人冲进来,又是喊又是说,脑子都乱了。

    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

    好一顿乱才从这些愤怒的夫人们口中问出是怎么回事,周夫人整个人都傻了。

    “开什么玩笑…”她站起身说道。

    “是啊,你跟我们开什么玩笑,大过年的,很好玩啊?”一个夫人气道。

    “这关我什么事?”周夫人伸手抚着胸口。

    “你们家的女儿,难道不关你的事,关我们的事啊?”另一个夫人立刻回道。

    看吧,看吧,笑脸都给了这丫头,祸事都要她来背。

    周夫人扶着胸口咳嗽。

    “她不治,你们找她去,冲我急什么啊。”她气道。

    “既然有规矩,还不早点说清楚,你是故意看我们热闹!”夫人们亦是气道。

    什么规矩,周夫人脑子轰轰,待听了更是懵懵。

    非必死之人,不治?

    “这个我可不知道。”她忙说道。

    不过,此时此刻满腔愤怒的夫人们才不会听的话。

    “反正,你们厉害,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我们上赶着任你们耍着玩,活该啊。”夫人们愤愤说道,不再听周夫人说话,甩袖而去。

    周夫人伸手要拦又不知该拦哪一个,咳嗽声声,最终伸手捂住胸口。

    “快叫老爷回来,惹了**烦了!”她喊道,跌坐在席垫上。

    伴着周家门前疾驰而去的车马,这句大胆狂妄若痴傻的话很快如潮水般传播开了。

    闲正月,正是走动最多的时候,各家的内宅里,门房里,各种流言也比往日要传播的更快更广。

    纵然是治好了陈相公父亲,以及遇仙的传闻在先,也抵不过这句话的荒唐。

    更何况如今见过程娇娘人多了,明明是个年幼少女,且形容虽不似痴傻,但也算不上机灵。

    从没有学过医术,那里就敢说出这种话。

    神仙神术,百姓妇孺们听听说说热闹也就罢了,大家氏族高官权贵,都是敬鬼神而远之的。

    “这老陕周想出名想疯了吧!”

    “不就是治好了一人,周家就如此的轻狂。”

    “说起来老陕周这个名字叫的时间也够长了,这么多年也没别的长进,是该换换名字了,比如…”

    “..比如叫老傻周?”

    “…哈哈哈哈哈哈…”

    周老爷刷拉拉的将面前的凭几推到,屋子里屋子外的仆妇丫头噤声缩头。

    室内传来周夫人越发剧烈的咳嗽。

    “我就说,我就说,你还不信…”她颤声喊道,“她是诚心要毁了我们周家啊!这在京城是没法混了!”

    一面说又一面催着仆妇。

    “收拾东西,收拾东西,立刻就走,回陕州去。“

    仆妇们自然不敢真去收拾东西,跪在地上又是劝又是哄。

    “她还把这里当家吗?”周老爷喊道,一脚踢翻了花架。

    “你以为她把这里当家吗?”周夫人在内喊道,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这是把这里当仇啊!”

    “那贱婢呢,叫她来!”周老爷吼道,“叫她来。”

    一个仆妇急慌慌的跑出去了,不多时又急慌慌的跑回来。

    “她,她,不来。”仆妇颤声说道。

    这贱婢!

    周老爷气的倒仰,满屋子里转,伸手抓起墙上挂着的宝剑。

    “如此祸害,留着何用!”他喊道向外冲。

    吓得屋子里的仆妇丫头们跪下抱着胳膊腿拦着。

    周六郎一脚踹开了门,屋子里的婢女吓了一跳。

    “六公子。”婢女旋即露出笑容,站起身来,“我刚要去告诉你,我们娘子要出去,你备车吧。”

    绷着脸开口要呵斥的周六郎因为这句话噎了下。

    “程娇娘,你给我出来!”周六郎喝道,看着幕帐之后。

    看着周六郎的神情,原本含笑的婢女沉下脸,也不说话,但并没有其他丫头该有的不安惶恐担忧,甚至愤怒的神情,而是退后几步,站定在幕帐旁。

    幕帐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婢女伸手掀起帘子。

    重新换上自己惯常穿的素色外袍素色襦裙,长发垂顺的程娇娘看向周六郎。

    “你疯了吗?”周六郎喊道。

    “没有。”程娇娘答道,迈步出来。

    “没疯,你为什么说疯话?”周六郎咬牙说道,“非必死之人不治,什么规矩!你胡编乱造,故意生事,也拿出点让人信服的行不行?”

    程娇娘看着他,嘴角弯了弯。

    “你,不知道我这个规矩吗?”她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傻子!”周六郎冷笑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

    “你,不是有半芹吗?”她慢慢说道。

    突然冒出半芹这个名字,一旁的婢女微微怔了下,习惯性的差点应声。

    “你,去问一问,我程娇娘,是否那种,胡编乱造,信口雌黄的人。”

    不待谁应答,谁询问,程娇娘接着说道,一面慢慢的迈步上前,看着周六郎。

    “你,去问一问,我程娇娘,是不是,一直依矩而行。”

    “我程娇娘,行的端,立的正,不上门问诊,非必死之人不治,如有一句作假。”

    程娇娘说道,已经站顶到周六郎面前。

    尚未完全长开的少年,在这已经含苞待放的少女面前,视线上竟没有沾几分优势。

    “我天打五雷轰!”程娇娘一字一顿说道。

    伴着这句话,周六郎耳边似有滚雷而过,他不由后退一步,待反应过来,紧绷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怒。

    程娇娘已经转身向外而去。

    “程娇娘,你就不怕事情闹大吗?”周六郎咬牙喝道。

    程娇娘停脚,回头看他一眼,嘴角弯了弯。

    这是这女子脸上能有的唯一表情,只不过,周六郎没有感受到丝毫的赏心悦目。

    面部生硬,一双眼半点笑意也无,看上去倒让人心生寒意。

    “我,只怕,事情闹不大。”她说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