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醉卧美人膝 > 148|邬州最凶

148|邬州最凶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此为防盗章

    生养是个运气活儿, 一不小心,一尸两命,一不小心,生了夭折。李六家贫,连丧两子。扛着锄头,路过何家大门, 见生下儿子居然要扔, 不由感慨了一句:“有个儿子便是福气了,扔了作甚?”

    一句话将何老员外逗乐了:“你说是福气,你养?!”

    李六一想,自己如今一个儿子也没有,养就养,不过煮饭时多加一瓢水,大家吃稀点儿,就有他一口饭了, 权当行善积德。何老员外要升官发财,他一个泥腿子, 咋个做官?发的什么财?没什好忌讳的。也许养了这个孩子, 以后就能生出自己的孩子来了呢?生养不了, 还有这拣来的养子。

    一念之间,李丞相就这么被养活了。天生会念书,在私塾窗下听几句,比别人家那交了束脩在屋里听讲的,学得都好。

    李六自打捡了这便宜孩子, 老婆又生了一个亲儿子,这回养住了。夫妇二人便觉得这养子真是福星,见他一道放牛,一道偷听。心道,若能识得几个字,日后当个账房,也比土里刨食能多趁几个钱不是?

    也没钱置办文房四宝、束脩衣衫、书籍文章。东拼西凑,宰了只鸡,央了私塾先生,也不求入门听讲,只要别赶他走就行。

    先生见孩子长得眉清目秀,便先欢喜,一问,大为惊讶——偷听两句,便学得这样好。既怜这李六夫妇心善,又有些“奇货可居”的味道,也不收束脩,许他来听课,反将自己不用的纸笔送给他。

    李六本是要养子做个账房,过得比现在好些就行。不料养子读书有天份,十几岁中了秀才,继而是举人,也是目瞪口呆的。私塾先生身份大涨,乐得合不拢口。

    何家坐不住了。举人便可授官了!二十上下的举人,再进一步做进士,也很年轻。做了进士,便是读书人里的尖子,前途无量。又想要回来。

    这回李福遇的福运依旧在,遇到了个通情达理的父母官,大笔一挥,将他判给了养父母。入京赶考,中了进士,巧了家贫未婚,被当时的萧丞相看中,招做了女婿。

    李丞相的运气,一直好到了子侄辈,亲生儿子,读书进学自不必说。养父李六,亲生养活的,一共两个儿子,两个儿子统共给他们生了六个孙子、六个孙女儿。

    李六朴实,打小念叨子孙,力图将儿孙养成一副老实脾性。

    李丞相六个侄子里,五个是普普通通的老实人,另一个脑子够使,偏偏不会科考——胜在听话、办事牢靠。李六血脉里,所有的鬼主意,都在他身上了。

    李丞相便将这个行四的侄子李巽,先补个荫官,带在身边学些本事,再给他找个合适的地方安插。不经科考,出身不够显贵,高贵无望,但是历练一下,补个丰厚的实职,还是可以办到的。

    有些个家事,也交给他去办。

    今番派来的,就是李巽。

    ——————————————————————————————

    李巽秉承祖父教诲,十分惜福,凡有交代的事情,无不尽力办好。又没有衙内的架子,做事很是认真。

    回到家乡,先回将李家祖屋打扫了住下——就在城内,李丞相后来置办的清净宅子,在进士街上。尔后投帖,携李丞相书信拜会了知府。当夜,府衙的小门悄悄打开,几个衙役直扑郎中家,连药箱带脉方都查抄了回来。

    连夜审完郎中,扣着脉方,趁黑又摸上了几家门。

    次日一早,城里最大的新闻便出现了——何家仆人首告何氏兄弟。

    这一回,不用等程犀或是道一来告诉,程素素便早早得了消息。程家邻居姓李,李娘子与赵氏平素处得好。何家来堵门儿,她没胆子帮忙,何家出事儿了,倒是同仇敌忾,乐得给赵氏报个好信儿。

    程素素慢悠悠描着样子,听她对赵氏道:“看热闹的,呼啦啦把半条街都填满了。我就说哩,何老员外早病重了,哪还能说什么话?他家,家风就不好!还是你家程道士说得对,老天给的福气,他自个儿往外推,天都看不下去了!”

    描完一半,笔秃了,程素素换了只笔,继续听李娘子说:“这事儿交给知府去审了,青天大老爷,必会秉公的。哎,听说,这李小郎君来,还奉了李相公的令,要去五行观参礼哩。”

    程素素手上一顿,不由哀叹:又画花了。

    扯了张纸,继续描。

    那头赵氏坐不住了:“这?”

    “好事儿。”

    “我知道好事儿,可我家那个万事不管。道一又年轻,京里来人,这……”

    李娘子又安慰赵氏一阵儿:“都是年轻人,反而好说话不是?”临走前却问赵氏:“你家那铺子,还租给卖绒线的王二不?”

    赵氏道:“那铺子,过两日我去交割,素素也大了,得学着点儿理家打算盘的了。”

    李娘子偷眼将程素素一看,点头道:“是是,是该学着些了。我再去打听,有什么事儿,回来告诉你。你有什么消息,也给我讲讲?”

    赵氏胡乱点头:“好。”

    “放心,是好事儿,走了啊。”

    赵氏命多福去门上,唤个人去五行观瞧瞧,有事便来回禀。程素素暗道:这有什么?必是好事。李丞相这是要与何家算总账了,否则生父死了,亲生的儿子一个没派过来,派了养父家的侄子?

    何老大弟兄几个,不判个忤逆不孝,足以夺去一切好处才怪。做丞相的人,不出手则己,一出□□霆万钧。去五行观,大约是给知府施加,也是对“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说法的赞同了。

    李丞相几十年的一口恶气,今天得出来。

    ——————————————————————————————

    程素素猜得对极了,此时,骑在马上,晃悠悠往五行观里赶里的李巽,正回忆伯父的交待。

    彼时李丞相表情十分平静,将书信与他看,吩咐了他三件事:“若何氏果有悔意,一切如照;否则,便了却这段孽缘,不妨用力些。你再去五行观,施五百两银子,与他修观,那里还有座城隍庙,也去参礼,看神像有没有损毁,要重施油彩。这程道士,听说是紫阳真人的弟子,你也去见上一见,看看他家都有什么人,品性如何,主持五行观是否得力。”

    第一件,李巽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口供、证据皆在,待判下,却需要时日。正巧,祖父李六听说他要回家,也吩咐了三件事:“去五行观那里,参个礼,给城隍公磕响头。咱家老祖坟也修一修,不要漏了雨水。要是办事时日久,遇上端午,多烧些纸钱。”

    本地信道的多,两件并一件办,然后修坟,等知府判个结果。再赶上端午,看个龙舟,齐活回家。

    李巽打得好盘算!

    一路到了五行观,道一亲自来迎——程玄不是干迎来送往的料。李巽有智谋的人,见到道一,背上冷汗都出来了。道一脸的冷相,神似李丞相,将李巽一肚子的机灵,全冷在了胃里,再也抖不出来。

    李巽平生最敬畏者,伯父而已。

    老老实实参礼,奉上银子,去城隍庙里磕头。再紧张地问道一:“不知能否得见尊师?”

    道一认真地道:“请稍坐。”

    转身去请程玄。

    李巽举袖擦汗,喃喃地道:“别再来个冷脸儿,我可受不了!”

    道门也分许多流派,各派之间的较量从未少过。若只是见解分歧,顶多打打嘴仗。奈何今上崇道,道士犹尊,道统之争又夹杂着权势,也是一潭浑水。又佛道两教圣前争宠。四下打架,小师妹难免要受波及。最不能容忍的是,拼命去争,果子还就那么大一点儿!

    程犀原先所虑,也有此因。祠部司的管事官员,全不用僧道!僧道修成朝廷承认的大德,或许得赠衣饰,再进一步,得赐号而已。国家制度,便没有令僧道做高官的。至若因圣上笃信而得的其余好处,师兄弟都看得真真的,暴利,或有加官,也要有命拿才是。

    虽说师祖师伯现在京中支持,然则程素素一个女孩儿,卷进去做什么?就算师祖一系赢了,于她有什么益处?

    如今道一又郑重说出来,可见事态愈发严重,更是觉得妹子授箓不是个好主意了。稍作思考便问道:“师伯打算争一争了?”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世人皆道神仙好,神仙也要打架了。”

    “师祖……依旧是失语症么?”

    道一瞥了他一眼,点点头。

    很长时间的静默,程犀缓缓开口道:“我已中了秀才,预备来年考举人,若是走运,后年便考进士去。”

    “这么巧就会有科考了?”哪年有科考,全看上头的意思,有时一年一考,有时数年一考。开科也不相同,并不知晓当年要开哪几科。

    程犀道:“早作准备,总是不会错的。若我考上举人,你便还俗,如何?”

    “我做惯道士了。”

    程犀低声道:“我心里,总当你是大哥的。”

    道一笑笑。

    程犀道:“既道门混乱,我又得中,你们何必再陷在其中?便是师祖,也不是恋栈之人。也……不虔诚……”

    “你看好家里就是。”

    “我对爹娘说去。”

    “本朝律令,同姓不婚,异姓不养,养,男童必不过三岁,师父师娘拣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五岁啦。时也,命也。”

    “那也……”

    “师祖曾对师父下了死令,要他看好五行观,师父……唉,还是我来看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难兄难弟都是一声长叹。程玄万事不管,使他们得到了磨练。在同龄人在为“我已长大,为何还要管我,不令人作主”闹别扭的时候,他们已经当家作主了。

    然而,他们偶尔也会感到困顿乏累,也想累的时候有一双遮天羽翼可以庇佑。一回头,看到这样一位师父,一个爹,又只得咬牙挺下来。

    程犀嘟囔一声:“忙不完的事儿。”

    “累了?”道一微笑着张开双臂,“来,大哥给你靠。”

    程犀哭笑不得,仰面看他:“哥,别闹,说好了,哪怕我只是中个举人,你也还俗来。”

    道一双臂一振:“就要去府学了,机会就这一次。”

    程犀挣扎一下,也张开双臂。

    两人用力拥抱了一下,心里觉得安宁了许多,觉得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程犀道:“说定了。”

    道一没有答允,只是说:“幺妹那里,我来说吧。”

    两人愈加用力拥抱一下,正要分开,忽尔觉得不大对劲儿,一齐回头看向房门。

    程素素大半身子掩在墙后,双后死死扳着门框,只将脑袋露在外面,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嘴巴也张开了,蠢蠢地看着他们……

    ————————————————————————————————

    被师兄和大哥留在屋子里,程素素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被扔在一边晾着了。从未有过的待遇,让她又多呆怔了一会儿。这要怎么应对呢?跟出去?他们已经说完了吧?

    那就……出去看看?

    程素素犹豫半晌,刚才二人一齐看她的眼神,让她到现在还有点怵。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终于,好奇心压倒了顾忌,程素素跳下椅子,奔向门外。心道:他们要凶我,我就接着耍赖!

    现实永远是挑战想象力的存在!

    青年的道一比少年的程犀高出半头,皆是劲瘦身形,一高一矮,错落有致,阳光透过树冠,投下斑驳的光,洒在他们的身上。

    程素素倒吸一口凉气,拍着小胸脯,倒退三步,退回了门内。想想又不甘心,扒着门框往外偷窥。

    哪知道一与程犀都是警觉的人,几乎在同时发现了她。

    程素素尴尬极了,也失语了。

    程犀与道一心底坦荡,见她这副模样,不觉好笑,顺势放开彼此。程犀扬声道:“要出来就出来,有话问便问,遮遮掩掩,反显得小器了。”

    【你想要我问神马?!!!!你还想要我问神?!!!】程素素僵在了门框上!

    只见青年与少年,并肩而来,程素素的脑子一时还是转不过弯儿来。程犀皱着眉,将妹子从门框上摘下来,放到地上,摆正:“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程素素尴尬极了,没话找话:“你们说什么呢?”

    道一又恢复了冷面:“不行。”

    “咦?”

    “你授箓的事,不行。”

    程素素急了:“凭什么呀?”

    道一慢慢走到东墙边上,每一步都很沉稳有力。贴墙是一只大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卷轴。道一随手抽了一本薄册子,再慢慢走过来,程素素只觉得他每走一步,自己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道一将册子递到她的面前:“这是我写给入门弟子的,你识得字么?”

    “识得。”

    “自己看。”

    看就看!程素素赌气接过,愤愤地打开,越看小脸越是煞白——这是□□一手书的、告知欲修道的弟子如何授箓、得度牒、要做何等功课的册子。

    程素素头一回知道,道士度牒,是要考的!考试,她倒不担心。让她胆寒的是,道士授箓,不是授一回就算完的,得一级一级往上考,每升一级,要再考一次!

    道士的功课也很可怕,所有的科目里,她只会一本《道德经》,其余庄子、列子,她没有通读过。还有一些诸如《三洞法服科戒文》的,更是闻所未闻!道一开出来的书单就有几十行。

    如果这些还能硬扛的话,画符就让程素素想逃了。穿越前,她见过某宝卖“考试必过符”,不过竖行字,两边勾两道花边而已。真正的道符,小者也有一尺见方,笔划不断犹如迷宫地图,上面没有一个她能认出来的字符!常用道符,总得有几十个。至于其他符箓,只道一知道的,就数以百计了。

    程素素看得投入,呆呆地捧着书,不自觉地仰头问道:“度牒不能买吗?”

    真是能耐了!还知道作弊了!

    程犀好气又好笑,道一耐心地道:“买完了呢?给我翻到最后一页。”

    程素素闻风而动,翻到最后一页——买了的,要运气好才好,运气不好,遇到朝廷清理道士,被认为不学无术,还是会被收回度牒的。

    “……”

    程素素垂死挣扎:“那我爹……”平素也不见程玄张口闭口都是无量天尊,反而引诗书的时候居多。

    程犀沉默了,程玄做法事全由道一打点,已有数年,谁都不敢打包票,说程玄是深明道藏的大德。

    道一往院外一瞅,巧了,程玄正施施然往院里来。

    程玄算好了时辰,儿子徒弟将正事也该做完了,他过来对徒弟表示一下鼓励,正好。

    道一张开右手五指,罩在程素素顶心,拎着她的脑袋,将她提到了门口。俯下身,用吓坏小孩子的温柔口气道:“你若能生成如此神仙模样,也行。”

    一击毙命,绝对的!

    程素素望着程玄,宽袍大袖,飘逸潇洒,将小小的庭院衬得如同仙境一般。随手记他几条日常,都能凑一篇《容止》。

    程素素:……

    程玄犹不自知,翩然而至,问道:“在做什么呢?素素,你怎么来了?”

    程素素心中,五味杂陈:“说我想修坤道的事儿。”

    程玄开心地道:“不错不错!你想修道吗?那倒是好……”

    道一的脸更冷,程犀的笑也挂不住了。

    黑暗中,听到卢氏舒了一口气:“嗐,大郎以后每旬放假都回来。”

    之后依旧是翻来覆去。这一回,卢氏不再担心了,安心回自己的床铺睡了个好觉。

    设想了许多方案,如何兵来将挡,又计划好了自己的自学日程……天快亮的时候,程素素终于睡着了。

    仿佛只是闭了一下眼,卢氏就轻轻推她:“姐儿,快起来了,早饭要误了。不是想大郎的吗?大郎旬日就这一天假,起来一道用早饭……”

    程素素脑袋嗡嗡的,迷迷糊糊中被卢氏穿好了衣服,按在凳上梳了头。一通摆弄,将她收拾妥帖。此时,程素素才勉强算醒了。卢氏絮絮叨叨:“昨夜不睡,今早不起,大郎已经到上房啦……”

    程素素彻底醒了,从凳上跳下来!对哦,她要帮大哥忙的!

    卢氏无奈地摇头:“真是的,真这么喜欢大郎呀?”

    “对呀,大哥很好很好的。”

    然而,“很好很好” 的大哥,今天一天都是没有功夫在家的。

    早餐颇为安静,程犀给每个人都夹了一瓣剖开的咸蛋,一碟咸蛋就这么分没了。橙黄冒油的咸蛋落到眼前的碟子里,程素素抬头傻笑了一下。继而在程犀纵容又无奈的目光下,努力用眼神向他传递着“家里就放心交给我吧!我吃了你的咸鸭蛋就会努力的!”这样的意思。

    程犀别过头去,轻咳一声,对赵氏道:“阿娘,饭后我先去拜谢周先生。阿娘有什么想捎的话么?”周先生是他以前的私塾先生,现在程珪、程羽也在周先生处读书。虽说周先生不如府学进士出身的老师们,基本功夫还是十分扎实的。

    赵氏想了一想,道:“你看着办罢,外面的事儿,我懂得也不多。”

    程犀再问程玄:“阿爹呢?”

    程玄一脸莫名其妙:“你娘不是说过了吗?”

    换一个人,或许会以为是一句反讽,因为儿子先问了母亲再请示父亲。然而全家都知道,程玄说这话的时候,是真诚的觉得,儿子和妻子已经确定了的事情,何必再来麻烦他?

    程犀表情不变:“是。周先生家出来,我便去五行观看师兄。”

    程玄一僵:“哦。”忽然就想起来了,今天是月末,这几日都不大适宜出现在徒弟面前——会被交账。

    程犀抽了抽唇角,憋出一句:“我自己去。”

    程玄如释重负:“好好。”

    此后,饭桌一直很安静,直到程犀吃完饭,放下碗筷漱口擦手。一切收拾妥当,对两个弟弟说:“你们俩,跟我过来。”

    程珪点点头,程羽一脸迷茫:“为什么我也要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