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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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孑然娇艳的花到底经不过凛冬的风雪袭击。

    枯萎在了最接近春天的时候。

    血肉模糊。

    小时候他被抛弃在雪地里,以为母亲不爱他,恨了她半辈子。

    婚礼上他被最爱的女孩儿推了下去,明明说好接住她的,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站在原地,看着轰然倒塌的教堂尽数将娇小的一抹红覆盖。

    他最在乎的两个人都以同样惨烈的方式迅速枯萎在凛冬。

    荒冢添了新坟,却无人祭奠。

    林城最近多了些新鲜事。

    邵大帅退位,昔日的南二少坐收渔翁之利,却终日沉迷于梨园唱戏。

    如今南二少的戏千金难求,日日人满为患。

    铿锵的乐器声叮叮当当,台上的小霸王时哭时笑,乌黑的眼瞳深处一片冷寂空白。

    来看戏的人都称南二少是个戏疯子,他从不避讳唱男唱女,虞姬和霸王全然凭借心情。

    唯有在看向台下角落时,空洞沉寂的眼底会露出一抹茫然。

    理智告诉他,那里应该坐着一个人,现在他走过去,有人该为他解围。

    可是台下坐满了人,他找的是谁,却怎么也记不起。

    妆突然就花了,模样实在狼狈。

    底下的吵闹声瞬间沉寂,南初愣怔地抬手摸了摸浓妆艳抹的面颊,湿湿的泪水冰凉刺骨。

    指头上斑驳的痕迹记不清由来了。

    只觉得心口被剜空了一块。

    妆容已经被卸了,南初坐在铜镜前,心底空落落得可怕。

    他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于是下意识地翻出了自己放进保险柜里的东西。

    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

    还有很多个残缺的半成品。

    他记得要给一个人织围巾,因为第一次见面就弄脏了她的东西。

    礼尚往来,他织好围巾,或许就可以看见那个人了。

    少年心情有了些许沉闷中偷出来的轻松,他拿出毛线,安静地坐在铜镜前,垂眸认真地,一针一针勾勒。

    指尖因为分神出了血,少年反而开始看着红色的痕迹出神。

    女孩儿的手指骨有很多红痕,因为容易长冻疮,手很凉。

    他应该去给她买艾草来泡手的。

    倏地低头,脚边有很多散落的艾草包。

    他买来了艾草,织好了围巾,茫然地感受着房间内毫无生气的冰凉,无所适从。

    “姐姐?”

    很轻的一声,嗓音极尽沙哑。

    在寂静的房内突兀刺耳。

    少年捂着头,炸裂般的剧痛绞着心脏,叫呼吸都是痛的。

    春风化雪,林城已经看不到雪白的痕迹了。

    济民仓越办越大,南二少的名声远扬,是人人称颂的贤主。

    沈文跪在邵家门前三个多时辰,请出了退位的邵大帅。

    邵大帅带着顾善,进到了闭门已久的梨园。

    少年卸了妆安静得织着围巾,已经成了形。

    低垂的眼帘温柔。

    珍视而郑重。

    邵枭在顾善的搀扶下坐到了距离少年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对方陌生的眼神,不忍地移开了眸子。

    少年如今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死气沉沉。

    他缓了缓神态,像是唠家常一般,找到了一个切入点:

    “你还记得……晚晚吗?算命先生从前替晚晚算过命,说她命运多舛,活不过十八岁。”

    邵枭拄着拐杖,看着面前不人不鬼的少年,继续开口:

    “所以晚晚自幼努力勤奋,她说自己从不信命,男儿能做的事她不仅能做还能做得更好,她真正活成了最想要的模样。”

    南初不明所以地看着老泪纵横的邵枭,指骨发白:

    “您为何要与我说这些?您口中的这位…姑娘?与我有关吗?”

    少年看不到自己脸上除去迷茫之外的死寂,安静得没有半分生气。

    提线木偶一般。

    邵枭重重叹了几口气,将先前对少年的几分怨气压了下去:

    “她与你有媒妁之言,更是拜了天地,你们……是夫妻……”

    少年惊愕地抬头,指头猝不及防被戳破,血渗了出来。

    “夫妻?”

    触碰到某个禁忌的门锁,少年脸色苍白如雪。

    一张一合的唇瓣不知所措:

    “既是夫妻,为何她不在?”

    夫妻本为一体,可她不在他的身边。

    邵枭声音压了下去,掩面抹泪:

    “因为她走了,命运未曾放过她。”

    熟悉的字拼凑在一起显得有些陌生。

    惨白修长的指抖得握不稳毛线。

    少年匆匆忙忙张口,哑着声又不知该说什么:

    “是我们夫妻感情不和,所以她离开了么?”

    邵枭看出了少年潜意识里的逃避,摇了摇头,费力站起身。

    晚晚被压在废墟里的那一天,南初是发了疯要陪着一起去的。

    徒手刨那些砖块石头,指头都弄烂了。

    嘶哑悲痛的凄惨声音直到哑得彻底发不出声。

    露出的一片鲜红衣角仿佛救命稻草一般,瘫软着全然没了力气的人突然扑了过去。

    雪白的指头已经变形,还有血迹和灰尘。

    惨烈而恐怖。

    少年呆愣地握着那节手指,又哭又笑。

    转头又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拿枪对准了心脏。

    到底是一片混乱和惨烈,坍塌的废墟摇晃起来,一块石头压在了少年虚弱无力的手臂上。

    枪被砸得掉了下来。

    少年也软下了身子。

    醒来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南初,我这几日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的晚晚也死在了十八岁这一年,而我也因为老来丧子报仇心切,很快就丢了性命。

    梦里晚晚责怪我照顾不好自己,又嘱咐我照顾好活着的人。

    惊醒之后我心痛得厉害,那段时间我旧伤复发,差点挺不过去,我想晚晚托梦给我,就是想让我活下去,还有让她在乎的人,也能活过来。”

    言尽于此,邵枭也起身离开了。

    紧闭的厢房内,掩盖不了少年一声一声困兽般凄惨的痛哭。

    梨园闭了园,路过的人似乎隐隐约约能听清昔日繁华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只是不知为何悲戚得让人止不住跟着心痛。

    民国七年后的一场大雪,年轻有为的南二少倒在了漫天的雪地里。

    俊美无双的面颊漾着轻松的浅笑。

    昙花一现。

    都说人死之前能见到最想见的人,或许他也见到了水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