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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四百两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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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清朝乾隆盛世的湖南桂阳府嘉禾县,居住着一对姓侯的亲兄弟及其各自的家庭。老大膝下有三位子嗣,分别唤作学天、觉天、七郎;老二也养育了三个儿子,名字分别是纪天、岳天、奉天。这一大家子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共享同一口灶煮出的饭菜。随着两位长辈日渐衰老,他们决定分家析产,将田地公平地分为六份,六个侄儿各得其一,并在临终前特别强调,这些田产只能自行耕作,严禁出售。如有违背者,其余兄弟有权制止,若执意出卖,那么出卖家的田产将被平均分配给其他兄弟。不久后,两位老人因病先后离世。

    时值乾隆三十一年农历七月九日,消息传来,觉天因赌博欠债欲出售自家田产,学天与七郎竟赞同此举。岳天闻讯,立即携手奉天去制止这场违背父叔遗愿的交易。

    岳天慷慨陈词,历数出卖田产之举是对父叔遗训的背叛,是对家族产业的摧毁,更是对孝道的践踏,然而他觉得自己的劝阻似乎是徒劳无功,犹如对牛弹琴。七郎愤怒反驳,声称同根同源,彼此皆为血脉相连,直言岳天这般指责无异于自家人互损。言辞激烈之下,双方情绪失控,矛盾升级。

    学天、觉天、七郎三人拿起木棍和扁担,朝着岳天和奉天发起攻击,从屋内打到屋外。岳天、奉天赤手空拳,抵挡不住多人围攻,只能硬生生承受着打击。周边村民闻讯赶来,纷纷围观这一幕家庭悲剧。在混战中,觉天狠劲一棍打向岳天胸膛,而七郎则抡起扁担对着岳天头顶重重砸下。关键时刻,纪天的妻子刘氏奋力介入,抱住七郎腰部并狠狠咬了一口。岳天最终不堪重击,倒在血泊之中。奉天不顾自身安危,将重伤垂危的岳天抱回了家。

    遗憾的是,岳天最终伤重不治,胸部伤痕累累源自觉天的那一棍,而致命的头部重伤则是七郎的致命一击。面对至亲手足相残的惨剧,纪天和奉天强忍悲痛,挺身而出,抱着沉痛的心情,携带着岳天的冤情,一同踏入嘉禾县衙,誓要为枉死的岳天讨回公道。

    在乾隆三十一年七月九日的夜晚,一场家庭悲剧在湖南桂阳府嘉禾县侯家上演。学天与其弟觉天、七郎,因田产纠纷与堂弟岳天发生激烈冲突,不幸酿成命案。事发后,学天内心充满恐惧与愧疚,回忆起一位智囊型的人物——秀才陈茂叔,此人见识广博且善出奇谋,学天遂决定请他前来帮忙。

    陈茂叔闻讯而来,详细听取了斗殴的经过后,沉重地指出:“按大清律例,若弟弟打死哥哥,当以死罪论处;反之,哥哥即便打死弟弟,也只会遭受流放,不至于丢掉性命。”学天痛苦辩解,声称虽然手持扁担,但并无伤害岳天的行为,现场目击的邻居均可作证。

    觉天则挺身而出,表情坚毅地说:“既然事情因我欲卖田而起,我不愿拖累其他兄弟。要知道,我与岳天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仅比我早生两个时辰,我可以冒充他的兄长,官府未必能查得如此详尽。”

    次日,纪天代表受害一方,将此事诉至嘉禾县知县高大成处。两天后,高知县亲率仵作与衙役前往验尸,并传唤学天三兄弟到案。

    七月十三日,高大成正式开堂审理此案。他首先宣讲了兄弟和睦相处的传统美德,继而严格按照审案流程,询问涉案人员的名字和事发经过。

    觉天在公堂上陈述道:“小人原打算变卖祖先留下的田产,得到了胞弟学天和七郎的支持。谁知堂弟岳天坚决反对,声称要剥夺我这份田产,还率先对我动粗。情急之下,我被迫与其对抗,但他身强力壮,我被打得节节败退。在争斗中,我出于自卫,用手中物品不慎刺伤了他的左肋,随后在混乱中失手击中了他的头部。我确实没有蓄意要他的命,纯粹是在斗殴中发生的意外伤害。小人所述句句属实,请大人明辨是非,依法裁决。”

    高知县听罢觉天的坦诚供述,认定其作为直接参与者,确系主犯无疑。认为案情已然明朗,遂命县衙书办记录供词,并将此案上报桂阳州进行复核,期望尽快结案。

    彼时,桂阳州知州张宏燧远在长沙处理公务,州内事务暂由临武县知县万栻代为管理。万栻接到嘉禾县递送的详尽案卷,遂将学天三兄弟及其他相关人等调至桂阳州接受复审。州里的口供与县里的记录保持一致,尤其在侯觉天坚称自己是侯岳天堂兄这一点上,万栻依照律法判处觉天流放之刑,并将判决结果报送至负责全省刑狱的湖南按察使司审批。

    得知判决结果的纪天与奉天无法接受,奉天果断奔赴长沙,直接向按察使司投诉桂阳州和嘉禾县两级法院审判不公。

    湖南按察使沈世枫接报后,指令桂阳州重新审查此案。然而万栻并未重新审理,仍然上报原有结论不变。

    对此不满的奉天径直闯入按察使司衙门,申诉冤情。湖南巡抚李因培仔细查阅案卷后,察觉到案情存在诸多疑点。尸检报告显示死者侯岳天头部受到扁担重击,左肋又有木棍伤痕,而侯觉天却一口咬定这两处致命伤均为自己所为,这明显不合常理,怎么可能一人同时使用两种不同的凶器?

    李因培果断下令桂阳州知州张宏燧返回桂阳重新审理此案。张宏燧返州后,立即提审人犯,并反复盘问原告纪天与当日的围观村民。经过一番细致调查,张宏燧逐步揭示了两大重要事实:一是侯学天与侯七郎分别持扁担参与斗殴,而侯觉天手持木棍;死者头部致命伤确为扁担所致,排除了觉天为直接凶手的可能性,先前的判决显然是错误的。二是证实侯岳天实际上是侯觉天的堂兄,这一点在村里众所周知,原审判决却误判为堂弟打死堂兄,同样存在错误。

    在张宏燧审出侯觉天并非主犯后,侯家老母亲悲痛欲绝,求助于智囊陈茂叔。陈茂叔思虑再三,认为唯有让学天承担责任才能解救七郎。陈茂叔陪伴侯老母一同探访囚禁中的学天,老母亲含泪恳求,学天感念孝道,最终答应替弟弟顶罪。

    在桂阳州的这场复杂命案中,知州张宏燧对知县高大成与代理知州万栻的审案能力嗤之以鼻,自信满满地接手此案。经他推理,既然侯学天与侯七郎手中持有扁担,主犯自然应在二者之中。为寻找真相,张宏燧对学天三兄弟施以各种酷刑,诸如笞杖、拶指和压杠子,历经数次严刑拷问后,侯学天终于扛不住压力,承认自己是杀害侯岳天的主凶。

    张宏燧据此判定侯学天为杀人主犯,应当流放。他将审理结果详细记录成文,并将犯人的供词誊抄,送往上一级的省城长沙。湖南按察使沈世枫看过报告后,对其工作能力予以高度赞扬,并请求湖南巡抚李因培对此做出批示。

    李因培心中顾虑重重,案件中,原告最初指认主凶是侯少夫,而后高大成和万栻裁定主凶为侯觉天,现在张宏燧又复审认为是侯学天。在多重版本的真相面前,李因培犹豫不决,索性决定将此事提交给皇上定夺。

    这一决策却适得其反。乾隆皇帝得知一桩寻常斗殴案件竟需要他亲自裁决,勃然大怒,认为地方官员不尽职。乾隆随即下旨严厉斥责李因培、沈世枫,并作出人事调整:李因培调任福建巡抚,沈世枫被革职,任命常钧为新的湖南巡抚,刘秉愉暂时代理按察使职务,并明确指示他们务必重新彻查此案。

    新巡抚常钧抵达湖南后,立刻调阅侯岳天命案的厚重卷宗,里面既有高大成的初审记录,也有万栻和张宏燧的不同审定结果,让人看了越发迷茫。为此,常钧专门找来张宏燧了解情况,张宏燧对自己的判断娓娓道来,显得逻辑严密、颇有说服力。常钧听完后,对张宏燧的能力颇为赏识,决定采纳其对案件的结论,准备以此为基础重新展开调查。

    在湖南,代理按察使刘秉愉为解开侯岳天命案的谜团,特邀益阳知府谢仲玩共同参与案件复查。期间,侯纪天再次上门申诉,声称发现了新的证据。据他所说,侯七郎在狱中秘密写下了一份契约,将自己的十七亩土地赠予侯觉天之妻蒋氏,意图以此贿赂兄嫂,让她劝说丈夫觉天替七郎顶罪。

    谢仲玩闻讯,立刻传唤蒋氏前来质询,但蒋氏矢口否认此事。谢仲玩并未轻信,他派遣下属展开了深入调查,在蒋氏女儿家中找到了那份至关重要的契约。在铁证面前,蒋氏不得不承认了实情:原来侯七郎曾泪流满面地恳求她,答应给她十四亩良田,条件是让觉天承认是主犯。蒋氏起初并不答应,但在七郎告知觉天被判流放后仍有重返家园的可能,并且考虑到觉天嗜赌成性,家中财产已被他输得精光,她便默认了这个提议。但她担心七郎事后反悔,坚持要七郎写下亲笔契约,并最终答应以十七亩田作为交换。

    谢仲玩在了解到这一系列幕后交易后,确认侯七郎才是真正的主犯,并将此结果报告给了刘秉愉。刘秉愉接着向巡抚常钧禀告了这一新进展。然而,张宏燧得知谢仲玩推翻了他的原审结论后,怒不可遏。他深知一旦审案失误,自己将会面临严重的追责。于是,张宏燧开始向常钧诋毁谢仲玩的调查结果,企图挽回局面。谢仲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主动请求退出此案,回归益阳。

    尽管如此,常钧依然决定采纳张宏燧的原始结论,并将该案再次上报给乾隆皇帝。乾隆帝审阅了常钧的汇报,发现此案与前任官员李因培的汇报相比,并无实质性进展,对此极为不满。于是,乾隆下令将刘秉愉调任湖北按察使,任命宫兆麟担任新的湖南按察使,并委派长沙知府李拔协同宫兆麟,针对侯岳天命案进行新一轮的彻底审查。

    新任湖南按察使宫兆麟到任后,下令将此案的所有被告、原告一并押解至长沙。他细细研读卷宗,敏锐地察觉到被告们竭力将重罪变为轻罚的可疑迹象。

    宫兆麟联袂长沙知府李拔坐堂审讯,侯七郎坚称自己未曾动手伤人,而侯学天则坦白承认自己误伤了侯岳天的头部,愿意承担罪责。侯觉天则供述,自己确曾用木棍击伤了死者左肋,而他之所以认罪,其实是受到七郎的唆使,七郎以田产换取觉天冒充兄长顶罪,目的就是为了逃避死刑,减轻罪责。

    宫兆麟和李拔分析案情,梳理出了三大疑点:一,若学天确实是主犯,因其年长于岳天,按律堂兄打死堂弟罪责较轻,他没有必要一开始就让觉天顶罪;二,既然侯七郎自称未曾行凶,为何又要赠送田产给觉天,诱导其认罪;三,觉天最初承认是主犯,后来却因查证其实际年龄小于岳天而改口,这其中有何隐情?

    为查明真相,宫兆麟和李拔再次传唤证人,重点询问了纪天的妻子刘氏。刘氏证实,七郎曾举起扁担砸向岳天,她情急之下抱住七郎的腰并咬伤了他的肩膀。经过查验,七郎肩膀上的确有咬伤痕迹。面对刘氏的指证,七郎最终承认是他用扁担击中了岳天的头部。

    宫兆麟将最新审讯进展报告给巡抚常钧,但常钧偏向于张宏燧的观点,对宫兆麟的工作成果并不认可。宫兆麟不畏权威,毅然向乾隆皇帝呈交奏折,详细陈述了审讯情况,并指出常钧和张宏燧在此案中的误判。而常钧也同样向乾隆上奏,指责宫兆麟过于轻信口供,鲁莽地推翻原判。

    乾隆收到这两份针锋相对的奏折,震怒不已,一桩原本应由地方妥善解决的斗殴案件竟闹到了皇帝跟前。时值十一月,乾隆决定派出刑部侍郎期成阿与郎中吴坛组成钦差小组,前往武昌与湖广总督定长共同重审此案,务必要揭开这层困扰已久的迷雾。

    消息如狂风般席卷湖南,张宏燧如同被惊雷击中,惶恐不安。他深知,若此案判错,必会引来朝廷的严厉追责。于是,他急中生智,拿出了四百两黄金,找到湖南布政使赫升阿,试图通过他打通关节,贿赂即将到来的钦差大臣。

    这一切并未逃过谢仲玩的眼睛。他探知张宏燧的行贿计划后,立刻写信给长沙知府李拔,请求他一同揭露张宏燧的罪行。李拔接到信件后,又迅速通知了宫兆麟。宫兆麟果断面见钦差大臣期成阿,直接挑明张宏燧的贿赂行为。期成阿听后,表示一定会彻查此案,据实奏闻皇上。

    为了彻底查清真相,期成阿下令将被告、原告和所有卷宗全部押送到武昌。他与吴坛、定长等人一同翻阅卷宗,逐一推敲案件细节。期成阿心中疑惑重重,侯七郎不过是个山野村夫,怎会知道打死兄弟只需流放?背后必定有人指点。他仔细查看卷宗,终于发现了一个关键的名字——陈茂叔。

    期成阿立即下令抓捕陈茂叔,并对他进行了严加审问。在审问中,陈茂叔如实交待了自己的罪行。随后,期成阿、吴坛和定长升堂,陈茂叔和侯七郎三兄弟当面对质。在铁证如山面前,他们全都认罪伏法。至此,这桩扑朔迷离的案件终于真相大白。

    钦差期成阿和湖广总督定长分别向乾隆皇帝上奏了奏折。期成阿在奏折中详细描述了案情,并提出了处理意见:侯七郎以堂弟身份殴杀堂兄,应斩首示众;侯觉天殴打堂兄并冒充死者之兄,应流放三千里;侯学天杖责八十,枷号两月以示惩戒;陈茂叔则被革去秀才功名。而定长在奏折中则详细列举了嘉禾知县高大成一审错定、张宏燧回护错案又行贿舞弊、赫升阿受请收黄金以及巡抚常钧包庇纵容等罪行。

    乾隆皇帝阅完奏折后,愤怒不已。他下令将常钧、赫升阿革职查办;张宏燧因行贿舞弊被充军流放;嘉禾知县高大成因一审错定被革职。这起轰动一时的案件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处,正义得到了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