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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幻毒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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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宋的岁月里,一场浩大的民众迁徙悄然上演。北方的百姓们背井离乡,纷纷逃离战乱纷飞的中原腹地,南下寻找新的栖息之所。他们融入南方的生活习俗,逐渐适应并扎根于这片陌生而又富饶的土地上。时光荏苒,新家园的安宁与繁荣使人们沉浸在幸福舒适的生活中,久而久之,他们心中那片北方故土的风貌,如同被时间的尘埃深深掩埋,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南宋朝廷在这份表面的太平景象中变得愈发麻木。虽然每年都要向北方强权缴纳数额不菲的岁币,但面对南宋国库如山的财政收入,这笔岁币仿佛只是庞大财富汪洋中的一滴水珠,微不足道。朝廷上下似乎都习惯了这种看似安稳实则屈辱的日子,任由岁月在虚假的和平中流淌,却不知更大的危机正在暗潮涌动……

    在南宋国泰民安的盛世画卷中,襄阳府这个西部重镇却悄然揭开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谜团。该地人烟稠密,地域辽阔,既是国家经济的重要支柱,又是文化繁盛之地。而执掌这片繁荣疆域的知府顾鹤鸣,更是朝廷瑰宝,他乃是一介状元出身,满腹经纶,胸藏经纬,其治下的襄阳府如同明珠般璀璨夺目,每年为朝廷贡献的税赋高达数百万贯。

    正是这样一位深受百姓爱戴、朝堂敬仰的栋梁之材,竟突然离奇殒命。这消息如晴天霹雳,震动了整个南宋朝廷上下。

    那一天清晨,当阳光刚刚洒向静谧的襄阳府衙,知府顾鹤鸣的妻子李氏按例差遣丫鬟将早膳送至书房。丫鬟轻推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老爷僵硬的尸体横陈案前,一股寒意瞬间席卷整个府邸。丫鬟惊骇失声,尖叫过后,便昏厥倒地,仿佛连她的魂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事件摄去。一场笼罩着襄阳府的悬疑风暴,就此拉开了序幕。

    李氏闻此噩耗,犹如晴天霹雳,悲痛之情如狂风骤雨般袭来,令她方寸大乱,几乎无法自持。所幸府中管家顾安久经世事,历练沉稳,尽管内心同样波澜起伏,却能临危不乱,显现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他深知此刻首要之急是查明老爷顾鹤鸣猝然离世的真相,于是强忍哀痛,立即采取行动。

    顾安厉声吩咐下人严密封锁书房,任何人未经许可不得擅自闯入,确保现场原貌得以完好保存。紧接着,他又迅速派遣心腹快马加鞭前往通知襄阳府的另一位要员——通判张贺涛,要求他火速赶来。

    在南宋的地方行政体系中,知府与通判并肩共治,如今知府不幸去世,身为通判的张贺涛便责无旁贷地需挑起调查这桩诡异命案的重担,不仅要揭示出隐藏在平静背后的死亡真相,更要为朝廷和襄阳百姓廓清疑云,给所有人一个公正且合理的交待。

    与儒雅的顾鹤鸣截然不同,张贺涛曾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武将,早年他追随抗金名将韩世忠,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而后,他选择急流勇退,转型为一名军人出身的通判,成为官场中极为罕见的一股清流。

    在收到消息后不到半个时辰,张贺涛便带领着仵作火速赶至顾府。此刻,顾府已然陷入一片混乱,顾安竭尽全力安抚悲痛欲绝的李氏,然而丧夫之痛使她几近崩溃,数度哭昏过去。顾安见状只能无奈地安排丫鬟精心照看,以免再起波澜。

    顾安见到风尘仆仆而来的张贺涛,正要行礼,却被张贺涛挥手制止,直言当前形势严峻,无需客套,找出顾鹤鸣的真正死因才是当务之急。

    仵作走上前去,心中七上八下,毕竟这是位知府大人,稍有不慎就可能让自己脑袋搬家。他仔细检查了尸体后,逐一向众人报告:“知府大人的尸身并无损伤痕迹,也未发现任何血迹。肤色如常,没有中毒迹象,书房内遗留的茶水里并未检测出有毒物质,书页间亦无砒霜残留。根据尸僵程度判断,顾大人去世时间应在五个时辰左右。”

    张贺涛听罢却愈发紧锁眉头。尸体上没有任何打斗伤痕,也无中毒表现,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显得颇为安详,这就令人费解了——难道他是乐极生悲?再看看整个书房,整洁得一尘不染,找不到任何脚印或可疑痕迹,仿佛从始至终这里只有顾鹤鸣一人,这更加令人难以理解。

    死因尚未明朗,又如何能追踪到凶手呢?

    “大人,这里有新的发现。”仵作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面露喜色,旋即意识到此时此景并不适宜如此神色,遂迅速调整为一副严肃凝重的表情。

    仵作手中拈着一撮细微的白色粉末,在张贺涛眼前展示,他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将粉末置于鼻翼之下,一股淡淡的胭脂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胭脂?”张贺涛心中疑窦丛生。顾鹤鸣虽身为文人,却有着军人般的磊落与刚直,对男女之事从不忸怩做态,若说他有龙阳之癖,那简直是荒谬至极。

    那么,这出现在现场的胭脂究竟意味着什么?张贺涛目光凝重地落在顾鹤鸣安详的遗体上,刹那间,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现。

    “仵作,拿湿毛巾来,仔细擦拭顾大人的面庞。”张贺涛此刻的语气笃定而自信,仿佛已经触摸到了揭开真相的关键线索。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书房内的紧张气氛。只见顾鹤鸣的正室夫人李氏步履蹒跚地闯入房间,她本已因过度悲痛昏厥过去,但闻听张贺涛正在查验丈夫的遗体,强忍住身体上的虚弱与不适,硬撑着赶来。此刻见张贺涛竟要触碰官人的尸体,不由得怒火中烧,厉声道:“不可!官人尸骨未寒,怎能容你们随意摆弄!”

    张贺涛面对情绪激动的李氏,神色肃穆而又不失和蔼:“夫人,请您节哀顺变,我们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查明顾大人真正的死因。请您暂时忍耐一下,不要阻止我们的工作。”

    尽管内心五味杂陈,李氏终究明白通判张贺涛的地位等同于知府,且负有监督查案的重任,即便是官人在世时也对其敬重有加,如今更应遵从其安排。无奈之下,她只能含泪退到一边,任由仵作继续查验。

    当仵作用湿毛巾仔细擦拭过顾鹤鸣的脸庞后,原本平静祥和的面容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一圈诡异的黑气悄然浮现,青筋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本是安详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而狰狞。

    “这毒真是阴险至极!”围观者们惊骇之余,纷纷对张贺涛投以钦佩的目光。

    仵作不动声色地恭维道:“大人洞察秋毫,竟识破了有人对顾大人动了易容之术。”

    面对众人的赞誉,张贺涛并未流露出丝毫得意之情。他心中暗忖:江湖上的易容手段虽不算稀罕,但凡有点功夫的武林人士只需几个月就能掌握个大概,他们通常会选用不易察觉的面粉作为材料,而非显眼的胭脂。

    如此明显的破绽,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难道这是设计好的圈套,故意引导自己发现这个看似低级的错误?张贺涛对此感到困惑不解。

    要知道,胆敢刺杀知府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其杀人手法与智谋必定高人一筹。如今出现这么一个几乎可笑的失误,实在是难以理喻。

    尽管头疼不已,张贺涛并未因此乱了阵脚。既然发现了胭脂这一线索,就如同握住了牵动全局的藤蔓,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定能摸到凶手那隐藏在黑暗中的蛛丝马迹。

    在寻常女子的妆奁之中,胭脂无疑是点染朱颜的重要饰物,但纯白如雪的胭脂却极其罕见。毕竟,对于女子而言,白色的脂粉只会使面色显得更为苍白无力,不仅无法增色添彩,反而容易带来惊悚而非美的效果。真正上乘的胭脂,当是那粉嫩的桃红、热烈的大红或是深沉的紫红,它们除了独特的香气引人入胜外,色彩本身的华美与稀有,更是让其价值连城。

    时至数日后,朝廷派出了一位钦差大臣奔赴襄阳府,对地方重镇襄阳知府的非正常死亡事件表示了高度关注。这位钦差姓包名清,乃北宋断案神探包拯之后裔,虽不及先祖肤色黝黑,但在公正廉明与断案智慧方面,却是相差无几,甚至被誉为当今朝中少有的清正之臣,现任刑部侍郎一职,拥有丰富的案件审理经验。

    张贺涛闻听包清到来,心中自然不敢怠慢,深知此人为官清正严明,尤其以追究真相到底的决心闻名于整个朝廷。

    顾鹤鸣的遗体已不能再久置,炎炎夏日加之多雨的气候,倘若再拖延下去,尸身恐将迅速腐朽发臭。面对李氏不断的恳求催促,张贺涛终究还是不得不忍痛下令,按照礼制将昔日同僚安葬。尽管心有不甘,但他也明白,在包清这样的能手面前,任何蛛丝马迹都难以逃过法眼,而查明顾鹤鸣死因的重任还需等待这位钦差的到来。

    夜幕降临,襄阳城中的一家客栈内,包清与张贺涛两人对坐共饮。原本,张贺涛为包清在府衙安排了住处,但包清却婉言谢绝,选择带着贴身家仆包胜入住客栈,随行的兵丁则被妥善安排至城外军营。

    “包大人,尝一尝我们襄阳府特产的佳酿如何?酒香醇厚,口感绵柔。”张贺涛热情洋溢地为包清斟满一杯美酒。

    包清毫不犹豫地举杯一饮而尽,他素来有这么一个癖好,不爱金银财宝,也无暇儿女情长,唯独对杯中美酒情有独钟。此番初到襄阳府,案件还未正式展开调查,他便率先拉上张贺涛来到客栈小酌一番。

    “果然是好酒,好酒啊!张大人,您真是有口福之人,如此美酒,我在临安都没机会品尝,待离别时定要带上几坛回去慢慢享用。”包清满脸陶醉,连连称赞。

    面对包清的赞誉,张贺涛笑得合不拢嘴,赶忙谦虚回应:“包大人过奖了,襄阳府只是弹丸之地,怎敢与繁华京城相提并论。能得到您的青睐,这酒也算是有了光彩。”

    俗语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包清被张贺涛这一通恭维弄得心情更加舒畅,两人就这样推杯换盏,直至深夜,谈笑风生间,似乎已忘却了肩头那尚未破解的悬案之重。

    次日清晨,张贺涛因前夜与包清畅饮至深夜而稍显迟起,心中不禁有些自责。眼见顾鹤鸣尸骨未寒,自己却未能恪尽职守,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必然会对他的仕途造成重大打击。他暗自发誓,必须尽快催促包大人破解此案。

    与此同时,尽管包清同样经历了一夜的饮酒,但此刻的他精神抖擞、神态清醒。在自己的客房中,包胜正在向他汇报这几日搜集到的各种情报。原来包清虽尚未正式查案,却已提前布下棋局,让包胜深入民间了解顾鹤鸣和张贺涛二人在襄阳府的官声民望。

    不出所料,顾鹤鸣和张贺涛在当地口碑极佳,百姓交口称赞他们的贤良德政,认为在他们治理下的襄阳府日渐繁荣,甚至周边州郡的百姓都纷纷想要迁居此地。包胜详细叙述道:“顾大人平易近人,时常关心慰问贫困百姓,为他们送去衣物;而张大人不仅官声卓着,更是个忠孝两全之人,对久病卧床的大哥始终不离不弃,悉心照料多年。”

    “这两位确实是难得的好官。”包清点头赞许,然而包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眉头微皱:“可小的发现,张贺涛大人每晚酉时都会前往眠月楼,并于卯时离开。经调查得知,眠月楼乃是襄阳府最大的青楼,而其中头牌紫月与张大人关系匪浅。”言辞间,包胜流露出鄙夷之色。

    在宋朝时期,朝廷律法相对宽松,官员出入风月场所并不鲜见,张贺涛有此癖好倒也无可厚非。然而包胜接着说出了另一桩令人费解之事:“顾鹤鸣大人下葬后,其家中却频繁传出乐曲之声,但左邻右舍却纷纷表示未曾听见,这让小的十分困惑。”

    包清听罢,开始整理思绪:顾鹤鸣确系中毒身亡,死时脸上涂抹了胭脂以掩盖真相。然而,究竟使用的是何种毒药呢?

    “包胜,你辛苦一趟,请仵作立刻前来。”包清下令道,决定进一步揭开笼罩在顾鹤鸣死亡之上的神秘面纱。

    包清正准备离开房间展开行动,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张贺涛适时而至,向包清深深一揖,询问案件调查的下一步打算。包清沉稳地将目前的情况与张贺涛逐一剖析,明确指出首要任务是追踪那神秘胭脂的来源,并确定顾鹤鸣究竟是死于何种毒药;至于下毒的具体手法,则可稍后探究。

    不消片刻,仵作在包胜的带领下步入房内。包清再度细致地向仵作求证顾鹤鸣的死亡状态及中毒详情,仵作再次复述了当日验尸的结果,着重强调所中之毒极为猛烈,尽管只在面部显现毒性反应,而在身体其他部位却未检出任何有毒成分。

    “此乃毒性过强所致,毒素尚未扩散全身,受害人即已毒发身亡。”包清耐心解释道。他心知肚明,如此剧烈的毒性极有可能指向京城五春堂独制的“幻毒散”,这种毒药炼制工艺复杂且严格保密,专供朝廷军需部门使用,寻常人绝无可能轻易取得。

    张贺涛闻听此言,犹如醍醐灌顶,身为军人出身的他深知“幻毒散”的威力非同小可,立刻对这起看似平常的谋杀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当年在韩世忠将军麾下北伐金国时,金国悍将完颜无我就曾遭遇这“幻毒散”的致命一击,顷刻间命丧黄泉。韩将军目睹此毒的恐怖威力后,严令部下务必小心看管,以免误伤自己人。

    如今回到此案上,那神秘的白色胭脂成了关键线索。包清已下令彻查襄阳府内所有的胭脂铺子及烟花柳巷,然而得到的结果令人失望,无人见过这种白色的奇特胭脂。甚至有些女子对此嗤之以鼻,笑言官老爷是不是拿她们寻开心,毕竟谁家胭脂铺会做那种涂上只会吓跑客人的白脂呢?

    案件至此陷入了僵局,若不能找到新的突破口,顾鹤鸣的死因就只能成谜,他将成为一个无法昭雪的冤魂。

    包清深思熟虑后对张贺涛提议道:“张大人,我们不妨分头行动,我即刻启程回京城,向兵部军需处禀报此事,调查近来‘幻毒散’的出入记录。而您则继续在襄阳府寻找那诡异的白色胭脂,我会让包胜留下协助你。”

    张贺涛目光转向了包胜,却迎上了对方一种异样的眼神,这让张贺涛不禁心头一紧,颇感不自在。

    不过,包胜立即正色回应:“大人放心,卑职定当全力以赴,不负所托。”

    数日后,包清风尘仆仆地抵达了京城,他一刻也不敢耽误,直奔兵部军需处而去,意图从那里挖出“幻毒散”近期的使用详情。

    身为兵部尚书的姐夫这一层关系,使得包清在调查时颇具权威,军需处的军巡使对他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在查阅记录后,军巡使详细报告了几笔涉及“幻毒散”的领用情况:

    “五月初十日,襄阳府都指挥使李成德因不明原因提取了三瓶‘幻毒散’;六月初一,江陵府副都指挥使刘辉取走一瓶,用途标注为镇压当地少数民族叛乱;而在三个月前的三月二十日,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是襄阳府知府顾鹤鸣也带走了一瓶,其用途注明为消灭本地猛兽。”

    包清的目光瞬间被顾鹤鸣的名字所吸引,作为文官的他本无权申请这种朝廷禁药,于是,他未抬眼便质问道:“顾鹤鸣大人?他为何能出现在这份名单上?”

    军巡使顿时面露尴尬,支吾不语。包清猛然抬头,目光炯炯如炬,“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最好如实相告,否则后果你应该清楚。”

    面对包清的威严逼问,军巡使面色煞白,最终嗫嚅道:“大……大人,是张贺涛大人担保的。张大人不仅是襄阳府通判,也是我过去在军中的顶头上司,因此我才特批给了顾鹤鸣大人。”

    随着这个信息的披露,案情愈发扑朔迷离,包清满腹疑窦地离开了兵部军需处,心中已然预感到此案背后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夜幕下的眠月楼,紫月闺房内,张贺涛独自闷饮,脸上愁云密布。

    “官人,您为何如此忧心忡忡?是因为包清大人吗?他不是已经回京城了吗?”紫月轻轻接过张贺涛手中的酒壶,为他斟满一杯酒。

    “你不懂,他似乎看穿了些什么。”张贺鸣眉宇间透出深深的忧虑。

    “大人,我不明白,为何您不向包大人坦白真相?顾鹤鸣大人……”紫月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

    “住口!顾鹤鸣大人的遗体尚未寒凉,你怎么能这般诋毁于他?此事休要再提!”张贺涛厉声打断,将酒杯重重拍在桌上,这一举动让紫月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张贺涛如此愤怒。

    “你先休息吧,我出去走走。”张贺涛整理了一下衣衫,离开了眠月楼。紫月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只能默默地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

    一轮明月高悬天际,寂静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打更的老孙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见了独行的张贺涛,赶忙上前恭敬行礼。

    “哎呀,张大人,这么晚怎么还一个人出来呢?顾大人过世了,您可得保重身体啊!”老孙头关切地说着,语气中充满了激动与担忧。

    张贺涛苦笑着摇了摇头,若他知道事情的真相,恐怕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他的心头浮现出韩世忠将军的教诲:“我大宋男儿当以守护家国、安定百姓为己任,即使离开军队,也要忠诚于国家,竭力保护黎民百姓的安全。”正是秉持这种信念,张贺涛才决然地做出了那件不为人知的事。

    当张贺涛步履蹒跚地回到家门口时,赫然发现门前伫立着一个二十年前就约定不再私下相见的故人——顾安。

    “你来干什么?不是说好了再也不私下接触了吗?”张贺涛阴沉着脸质问。

    顾安不以为意,扬了扬手中的酒壶,示意要与张贺涛共饮几杯。张贺涛并未回应,径直推门走进屋内。

    “我这里可不欢迎你。”张贺涛显然心生不悦,尽管五年前在襄阳府街头意外重逢,并得知顾安已成为新任知府顾鹤鸣的贴身管家,但二人曾有过的二十年不见的约定仍让他感到不安。

    “张大人何必如此决绝,我来找您并非无事,只是想求得一个答案,关于我家老爷离世的那个答案。”顾安嘴角含笑,眼神中却透出一丝戏谑。

    张贺涛瞬间挺直腰板,目光如炬地凝视着顾安,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真实意图。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贺涛严肃地质询。

    “顾鹤鸣是被你所杀,对吧?”顾安一仰头,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话语掷地有声。

    张贺涛闻此言如同遭遇晴天霹雳,虽明知真相早晚会被揭开,却未料到来得如此之快。

    见张贺涛面露惊愕,顾安并无丝毫惊讶,这更证实了他的猜想:顾鹤鸣的死确实与张贺涛脱不了干系。

    “我在老爷书房找到了一瓶‘幻毒散’,这种毒药的威力,您应该比我更清楚。”顾安从怀中摸出那瓶白色的瓶子,瓶身上一抹血红格外刺眼。

    见到幻毒散,张贺涛如泄气般瘫坐在凳子上,正待顾安继续追问之际,包清带着衙役们闯入了房间。

    “接下来的故事由我来揭晓吧,张贺涛大人,你精心策划的这一局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包清语带敬佩,又夹杂着几分犀利。

    二十年前的烽火岁月里,张贺涛与顾安皆是韩世忠麾下的骁勇副将,他们共同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深受韩世忠将军的倚重。然而随着岳飞岳王爷遭秦桧陷害身故,韩世忠的抗金大业也随之戛然终止。张贺涛被调派至地方军队任职,而顾安则选择了退隐江湖,自此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张贺涛在地方官场如鱼得水,凭借其早年积累的战功以及多次率队成功平定匪患、保境安民的功绩,受到了地方官员的高度评价,并屡次上书朝廷请求对他进行表彰嘉奖。

    在一次剿匪行动中,张贺涛偶然救下了一户身处危难之中的家庭。那是在郊外的一片混战中,这家人的家仆几乎全部壮烈牺牲,只剩下一个浑身伤痕累累却仍在顽强抵抗土匪的勇士。见状,张贺涛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成功解救了这户人家。

    令人惊讶的是,这位英勇无比的家仆正是多年未曾谋面的顾安。两人曾情同兄弟,在分别之际依依不舍,如今久别重逢,张贺涛激动不已。然而,顾安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异样,他仿佛对张贺涛视若无睹,只是淡漠地看向他的主人。

    原来,这一家人姓顾,是从饱受金国苛政压迫的北方逃亡到宋朝的中原百姓。金人统治下的宋民生活苦不堪言,为了生存,他们举家南迁。而顾安,则是在数年前被这一家人从生死边缘救回,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毅然决然成为了这个家庭的贴身保镖。

    救下顾家一家后,顾老爷子和夫人感激涕零,连他们尚未成年的独子顾鹤鸣也连连致谢。张贺涛安排衙役护送他们走出密林,并委托专人将这一家人平安送达家乡。而当时的他并不知晓,这只是他与顾鹤鸣之间缘分的开始。

    时光荏苒,十年之后,张贺涛调任至襄阳府担任军事要职,与此同时,昔日稚嫩的少年顾鹤鸣历经科举考场上的激烈角逐,一举摘得状元桂冠,受到了皇帝的青睐,被钦点前往庐州府出任通判,负责治理这个北方重镇。

    在顾鹤鸣的励精图治下,短短几年间,庐州府呈现一派繁荣景象,百姓安居乐业,社会治安良好,几乎达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理想状态。因其卓越政绩,顾鹤鸣再次得到了皇帝的关注,被提拔至京城,坐上了户部员外郎的位置。

    京城官场犹如一个大染缸,即便是曾以清廉自居的顾鹤鸣也无法置身事外。朋党之争愈演愈烈,顾鹤鸣虽想保持中立,无奈政治漩涡中的身不由己,因站队不慎而遭排挤,被贬谪至襄阳府担任知府之职。

    命运使然,顾鹤鸣与张贺涛在襄阳府再度携手共事。两人联手之下,襄阳府得以高效治理,秩序井然。随着政绩显着,张贺涛也因此再获升迁,荣登襄阳府通判之位。

    顾鹤鸣在政绩上堪称楷模,但人无完玉,步入京城官场后,他不幸沾染了官员们常有的致命弱点——贪婪。这位曾经清廉如水的官员,在数年的京华岁月中逐渐蜕变成一个硕大的蛀虫,尽管他在任期间实实在在地为民办了不少实事,赢得了百姓的爱戴和赞誉,甚至收到了象征民心所向的万民伞。

    贪婪终究是贪婪,对于那些前来求他办事并送上厚礼的人,顾鹤鸣不再拒之门外,但他也立下了一套自以为的原则:不接受涉及贪赃枉法之事的贿赂,不参与颠倒黑白的勾当,更不支持仗势欺人的行为。然而,除了这些底线之外,其他的好处他几乎照单全收,以至于后来,即便面对出卖国家利益的诱惑,他也未能坚守初心。

    在庐州府担任通判时,顾鹤鸣因互市与金国边境指挥官建立了友好关系,两人共同推动了一系列互利政策,使得边界贸易日渐繁荣。

    回到京城之后,顾鹤鸣仍通过书信与金国指挥官完颜五竹保持着联系。直至某一天,一封来自完颜五竹的特别书信悄然降临,自此,顾鹤鸣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这一转折点成为了揭开其背后隐秘故事的关键线索。

    “顾大人,自庐州一别后,兄弟我真是无时或忘啊。”完颜五竹在信中如是写道,“近日我将抵达京城健康,期盼能与兄长再度相聚,共饮畅谈。”

    两人如期在京城赫赫有名的酒楼“德福楼”相见。几轮美酒佳肴过后,雅间里的完颜五竹已然醉意微醺,面色泛红,话匣子也大开了起来。

    “老哥,假如有一个让你一夜暴富的机会摆在眼前,你会不会心动?”完颜五竹苍白的面庞上闪烁着异样的兴奋。

    顾鹤鸣心中生疑,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什么机会?”

    趁着酒劲,完颜五竹吐露了此行的真实目的:金国计划在未来三年内对宋国发动战争,他们意图在宋国内部寻找一群高官作为内应,影响皇帝决策,并窃取边关机密情报。

    “这些投靠我们的官员,根据所提供情报的价值不同,都将获得数千乃至数万两白银的丰厚报酬。而且,还有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政治地位提升。”完颜五竹打了个饱嗝,话语中满是诱惑。

    面对如此消息,顾鹤鸣却脸色凝重:“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不怕我泄露出去?”

    完颜五竹闻言仰天大笑:“我知道你在乎的是黎民百姓,只要是有利于百姓的事,你都会去做。你们那昏庸的皇帝,身边的奸佞当道,只知道鱼肉百姓。这样的朝廷,你又何必为它赴汤蹈火呢?”

    顾鹤鸣心神黯然。自从步入京城仕途以来,他见识过太多朝廷高官们的伪善面孔,口头上满是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是贪污腐败,完全不顾百姓死活,毫无宏图壮志,只知为自己谋利。

    “你让我背叛国家,可曾想过我是朝廷钦点的状元?”顾鹤鸣内心挣扎不已。然而,完颜五竹的话语如同锥心刺骨:“状元?朝廷何时真正重视过你这个状元?你在庐州府推行互市政策,却被朝中小人诬陷暗通金国,收受巨额贿赂。你在户部勤勉尽职,废寝忘食,却又因与上司不和,被指责尸位素餐,权势过大。这些,你还记得吗?”

    顾鹤鸣陷入了沉默,完颜五竹的话确实戳中了他的痛处。

    自古以来,许多贤良之士在世事无常中被迫走上歧途,顾鹤鸣亦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轮回。他开始反思,如果背叛朝廷能换取百姓生活的改善,即使背负千古骂名又何足挂齿?何况那笔丰厚的酬金足以让他救济众多困苦的黎民百姓。

    在边疆之地,他亲眼目睹了太多的平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无数将士为国捐躯后,他们的家人却孤苦伶仃,朝廷的抚恤远不能填补失去亲人的痛苦与生活的艰辛。那些曾为北伐立下赫赫战功的英雄们已被世人遗忘,而他们的家属则成为了朝廷掩盖事实、粉饰太平的牺牲品。

    “罢了,我便如此做。”顾鹤鸣眼神坚定,迈出了背叛国家的第一步。

    接下来数年里,作为户部员外郎的顾鹤鸣巧妙地利用职权,将宋朝财政机密源源不断地传递给金国。同时,他积极结交军中将领,通过他们口中探知军队的装备情况和士气动态。此外,他还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宋朝高层竟也有金国安插的间谍,而他的许多行动背后,都得到了这位神秘人物的暗中支持与协助。

    最终,当顾鹤鸣被朝廷排挤出京时,正是这位神秘人物的精心策划。因他的某些行为已经引起怀疑,为了保护更多的秘密不致泄露,必须尽快让他撤离京城,从而避免可能发生的更大危机。

    来到襄阳府后,顾鹤鸣表面上恢复了宋朝忠臣的身份,稳住了阵脚,在平静的岁月里蛰伏几年。然而暗地里,他仍与金国的完颜五竹保持着联系,继续秘密输送情报。尤其是,顾鹤鸣打起了拉拢张贺涛的主意,作为北伐战役中的英雄人物,张贺涛在军中拥有众多旧部和极高威望,一旦能将其收入囊中,无疑将大大加速他的计划进程。

    张贺涛对他的提议断然否决,因为在他心中,金兵残暴不仁的形象早已根深蒂固。他曾亲眼目睹金兵如何欺凌无辜百姓,烧杀抢掠,无数村落被毁,城镇化为废墟;也眼见无数平民死于金兵刀下,血流成河;更看见他们肆无忌惮地侵占着大宋的江山社稷。

    “因此,你决定策划毒杀顾鹤鸣。”包清一针见血地指出。

    面对包清的直言,张贺涛神色略显颓唐,但眼神中却毫无悔意,“对于这种背叛国家、出卖民族利益之徒,每一位忠诚的大宋男儿都有义务除之而后快。”

    身为朝廷重臣,想要悄无声息地除掉顾鹤鸣绝非易事。张贺涛耐心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到来。

    终于有一天,下属急报,襄阳城南出现了一头凶猛怪兽,已有多名猎户丧命其口。这头怪兽力大无穷、皮糙肉厚,寻常兵器和毒药对其皆无济于事,使得周边百姓惶恐不安,纷纷恳求官府出兵铲除。

    顾鹤鸣素以爱民如子着称,与张贺涛共同商议对策。张贺涛提出,唯有军中秘传的“幻毒散”方能制服此兽,这种毒药毒性剧烈无比,一旦触及皮肤即可迅速致死,任何猛兽都无法抵御其威力。

    由于张贺涛曾是军中将领,如今下放到地方任职,无法直接申请使用幻毒散。于是,在他的推荐下,顾鹤鸣亲自申领了幻毒散。

    几日后,幻毒散通过驿站送至襄阳府。凭借幻毒散,张贺涛成功捕杀了那头怪兽,并将剩余的幻毒散悄悄收起,准备在适当时机归还兵部。

    此事过后,顾鹤鸣与张贺涛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尽管张贺涛拒绝了顾鹤鸣的拉拢,却也无法向上级揭发他,一则缺乏确凿证据,二则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亲手解决这个问题。

    张贺涛无法忍受那些人将无数将士用生命换来的江山拱手让给敌国,若朝廷无力解决,那么他就要亲自出手。他将自己的计划透露给了红颜知己紫月,紫月听闻后大为震惊,竭力劝诫他明哲保身,切勿行此灭门之罪。然而,张贺涛坚持认为,如果放任顾鹤鸣继续下去,整个襄阳府乃至整个朝廷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张贺涛以拜访为由来到了顾府,顾鹤鸣误以为他已回心转意,对其毫无戒备。在会面中,张贺涛表面上和颜悦色,暗地里却不动声色地将幻毒散混入了茶水中,袅袅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无法察觉其中隐藏的杀机。

    随后,张贺涛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并趁机将剩余的幻毒散藏匿在顾鹤鸣书房的隐蔽角落。顾鹤鸣起身相送,整个过程被仆人们看在眼里。待张贺涛走后,顾鹤鸣返回书房品茗,随着时间推移,毒性悄然透过茶香侵入体内,顾鹤鸣猝不及防,顷刻间便倒毙在书房之内。

    夜幕降临,张贺涛再次潜入顾府,巧妙地运用军中的易容手法,用白色胭脂掩盖了顾鹤鸣脸上因中毒而产生的黑青色斑块,旨在制造惊吓、混淆视听。

    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由于顾鹤鸣平日习惯独自在书房处理公务,仆人们不敢轻易打扰,再加上张贺涛身手不凡,行动轻盈,成功避过了所有人的视线。

    包清疑惑不解:“你为何要故意留下幻毒散?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早晚都会被人发现,关键是谁能揭开真相。”张贺涛坦然回应。

    随着案件真相大白,张贺涛因为毒杀顾鹤鸣被包清带回京城接受调查。与此同时,顾鹤鸣通敌叛国的罪行也被证实,并牵扯出一连串朝廷高官。皇帝闻讯震怒,下令包清彻查此案,务必将金国埋伏在宋朝的间谍网络彻底清除。

    至于张贺涛的结局,他的功过相抵,最终得以无罪释放。经历了这场风波,他早已对仕途失去了兴趣,选择与红颜知己紫月归隐山林,共同享受远离尘世喧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