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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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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叔公叶争鸣,是羊村里少有的普通话讲得标准的人,贺峰刚到羊村第二天在大榕树下乘凉时相识的。

    讲话中气十足,喜欢下象棋。三叔公早些年当过兵,解放后在湘西剿匪负伤退伍,先是在文德路国营外贸公司做过二十几年理事,退休后自己在人民路开了一家文化用品商店,主要经营文房四宝。

    有一次周末,三叔公从羊村搬货物到商店,喊贺峰帮忙,送的是砚台,本省肇庆的特产。六个半米长的木箱,和三叔公儿子从二楼抬到一楼门外的小货车。箱子死沉死沉的,抬下搬上,差点没把身强力壮的贺峰累趴下,事后贺峰的腰痛了三天。

    送入商店库房后,贺峰满头大汗喘息着问:“三叔公,你这是什么货啊?这么重。”

    “是砚台,肇庆特产端砚”。三叔公一边招呼伙计冲茶,一边给贺峰拿了一条湿毛巾擦汗。

    喝的是功夫茶,三叔公一边喝茶一边给贺峰讲解。

    “端砚、歙砚和洮砚,有“三大石质名砚”之称。制造端砚,一般要经过采石、选料、雕刻、配盒四道工序。”

    “端砚石出产在本省肇庆东部的烂柯山和Zq市七星岩北面的北岭山一带,以老坑、麻子坑和坑仔岩三地之砚石为最佳。”

    “这么多砚台,要多久才卖光”,贺峰疑惑地请教。

    “我是做批发生意,从香江的老友那里散货,销往东南亚和草鞋岛”

    贺峰打量了一下商店,这是骑楼下的两跨柱子之间的店铺,一进门两侧都是古色古香的红木货架,左边是各色纸张,右边带玻璃的货柜,摆放的是各种造型各异的砚台,门厅的对面,回字形的七八节柜台,里面是各色毛笔、镇纸,一排排墨块垫着金黄色绸缎,在射灯照射下金碧辉煌。店铺里面是8面木刻雕花屏风,折线型靠着一排玻璃柜摆放,分隔出一个八九米长宽的内庭。内庭的中间是一米左右的红木茶海。

    “三叔公,你这玻璃货柜上怎么还有这么多瓶瓶罐罐?”

    “哈哈哈”,三叔公被贺峰逗笑了,“这些都是平时在天光墟收罗过来的,摆在这里出售的,楼上还有一层都是,有人喜欢买就卖”

    “这些是文物古董吗?”贺峰问。

    “有些年头,不值几个钱,你喜欢这些东西?”三叔公见到贺峰很感兴趣,觉得诧异。

    “这些器物和纹饰都很精美,我确实觉得非常漂亮”,贺峰答道。

    “噫,你这后生仔极醒目啊!”三叔公欣赏地又重新用目光打量了贺峰几眼。

    “天光墟是鬼市吗?”贺峰记得在书摊的香江旧报纸看过几篇介绍,好奇追问。

    “鬼市”是有很多种讲法,一说贼赃,都是来路不正的老鼠货,因此见不得光;二说是旧时西关商贾和东山官宦等大户子弟出卖祖传字画珍宝之类,因要顾及脸面,不能公开销售,成了人们撞大运的所在。”三叔公呷了一口茶,顿了顿,继续讲。

    “《岭南杂记》就记载过:“海边时有鬼市,半夜而合,鸡鸣而散,人与交易,多得异物。”

    “清末民初为其全盛时期,以旧家具、器皿、故衣、什架等二手廉价货物及古董、字画、古籍、盆栽等为主。原墟址在米尔城长寿西路、文德北路、光塔路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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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屋里,贺峰一大早就捧着大海碗愣愣发呆,想着三叔公在商店里和自己“摆古”时讲的那些话。

    “保不准,这东西还真的是个旧物件”贺峰琢磨着,还是拿去给三叔公掌掌眼吧!

    贺峰穿上衣服,用袋子装上大海碗,穿过偶尔射进几缕朝阳的小巷,去找三叔公。

    三叔公的家在羊村叶氏祠堂的后面,是一栋带着院子的三层高老楼,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一棵三米高的桂花树竖立在院子中央,枝繁叶茂。沿着老式雕花墙的四周,三层花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了几十盆花花草草,娇艳的蝴蝶兰叶片上还滴着露水、舒展的蝴蝶梅枝条已经需要打理了,几盆兰花正在怒放,还有一些其他的花草,贺峰就不认识了。

    三叔公正在一楼的堂屋里摆弄一个木盒,六角形,看样子是在擦洗上油保养。

    “三叔公,我带过来一个老物件,请您帮我掌掌眼”,贺峰打过招呼,落定做好,从袋子里把海碗取出,放在红木八仙桌上,轻轻推到三叔公的面前。

    “噫?这是青花?”三叔公看了一眼,忙着拿起放大镜,连贺峰都不再搭理,上下左右,里里外外地端详起来。

    “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捡来的”,贺峰想,要不要告知是从垃圾堆捡来的,还是不要了,太丢人,回答捡漏可能更合适些,捡漏也是捡嘛。

    “看着这暗八仙的图案,想着有趣,就捡了。”

    “你真是极犀利”,三叔公冒出一句本地话,忘了贺峰是外地人。

    看了好久,三叔公放下放大镜,叹了一口气,看向贺峰。

    “这东西,看不准啊”,三叔公紧接着继续解释道。“按理说,暗八仙图案在清朝器物上常见,可这青花纹饰及器物造型,看样子又好像是明代之前的,没底款,质地温润如玉,做工不凡,不像是后世仿造”

    “贺峰,我帮你找人看看如何?东西来路不怕见光吧?”

    看到贺峰笑着点头确认后,三叔公拿起电话,拨号后叽里呱啦讲了十几分钟,方才放下电话。

    又是将近半个钟,贺峰和三叔公饮茶饮得肚饱,院子里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人喊“衰叶,你嗨母嗨骗我下棋吧?”然后,闯进两个人,说话的是身穿皂衣皂裤,白发长须,戴着厚厚酒瓶底眼镜的矍铄老人。另外一个,是穿着背带裤西装,手拿大哥大的胖子,个子也就一米五,肚子大的像孕妇,梳着背头,右手白嫩短粗的手指上戴着一个黄金翡翠戒指,左手腕上还带着一块金灿灿的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手表。

    老人一进门,根本就没理会贺峰和三叔公,看到八仙桌上的青花海碗,迅速拿起放大镜看了起来。

    连看带摸,惊叹连连,十几分钟后,用手指扶了扶眼镜,叹息:“难得一见啊,难得!”

    放下放大镜,老者接过三叔公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这才看到贺峰。

    “衰叶仔”,老者顿了顿道,“这是法器,也是元青花,是宋元暗八仙,道家做法事时用的,你从哪里搞来的?”

    “这东西不是我的”,三叔公用手指了指贺峰,“嗨哩个醒目仔捡漏来的!”

    “啊!”老者打量了一下贺峰,不可置信地望向贺峰,贺峰连忙点头确认。

    “哦”,老者思索了片刻,仍然带着些许嫉妒和惊讶的表情问:“这东西太贵重了,你还是要捐给国家的好!”

    贺峰沉吟了一下,心里斟酌后开口

    “我捡漏来的,是合法的,不想捐献。”

    “小贺,可你不具备收藏条件啊!”,三叔公平日里都唤贺峰为峰仔或醒目仔,今天是第一次郑重地称呼贺峰为小贺。

    “是这样的,我想卖掉,老人家能否帮我估个价?”

    老者向右看看贺峰,又向左看看三叔公,见三叔公郑重地点头后,回答道:“这东西,元代青花瓷在内地估计要八十万左右,因为是法器,价格可能还要多上三四十万,如果拿到香江去,这价格…”老者嘿嘿一笑,看了一眼同来的矮胖子,不再继续言语。

    贺峰听了,心里是难以形容的乍然狂喜,心快跳出嗓子眼,呼吸急促,感觉自己快要滑下椅子,赶忙用手扶住太师椅把手,强行稳住心神,深呼吸两次,喝了一口茶。然后思量起来…

    贺峰在一家建筑设计公司上班,每个月1500元,在内地才280元,这绝对是一件宝物啊,这价值上百万的东西,如果卖掉,现金还不得几皮箱,这一辈子恐怕都难以赚到!!如果不处理好,自己恐怕即使有钱,也没命享受吧!

    思索片刻,贺峰打定了主意,还是尽快卖掉,换一个安全的环境再说,这羊村恐怕是住不得了。于是开口:“三叔公,您说得对,如此宝物,怀壁之罪,我还是懂的,我一个外乡仔,恐怕也真的是难以保全。”

    “我想还是尽快卖掉吧!”贺峰咬牙点头。

    “衰叶仔,我买,你不介意吧?!”老者微笑看向三叔公。

    “我介意什么?!东西又不是我的!”三叔公不满地看了一眼老者,摇摇头。

    贺峰看向三叔公:“三叔公,要不由你手下?毕竟我们最先认识的。”

    “峰仔,你不用这么客气,实话说,我也买不起啊!更何况,这么贵重的物件,我也不具备收藏条件。”

    三叔公捻着紫檀木手串,想了想说道:“峰仔,这物件你想要什么价?要是相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卖掉。”

    “我相信您,价格嘛…”,贺峰思量了一下,开口道:“按市场价格吧!”

    三叔被逗笑了,“你这醒目仔,够滑头!”

    “你还是要说出价格的!否则没法办!”三叔公叹息道。

    “我相信您,也就相信您的朋友,就按110万吧!不过不能赊欠,到柜台交易。”贺峰回答。

    “好”,三叔公看向矮胖子和老者,“瘦魁和猪油渣,你们都是我的老友,今天我就替他做个主,就按峰仔讲的价格,你们一会儿去银行转账”,三叔公想了想,又补充到“不过,大家先讲清楚,这件事儿,交易过后,大家都要守口如瓶,而且要守规矩!”

    三叔公看向猪油渣,猪油渣忙点头微笑,开口道:“那是,你还不相信我,我们这么多年了…”

    “那就去村口的银行转账吧,峰仔,东西先放这里。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对了,立个字据吧!”三叔公拿出纸和笔,龙飞凤舞地写好协议,递给猪油仔和贺峰分别签字画押,一式三份,作为见证人,三叔公留了一份。

    银汉转账收到钱以后,贺峰拿到一张定期存折和一张储蓄卡,三个人就准备分手。临了,猪油渣递过来一张名片,贺峰看了看三叔公,见其点头后,双手接过名片。猪油渣是香江赤金龙工艺品有限公司总经理,名字朱尤查。

    三个人分手后,贺峰又返回银行,在银行靓妹羡慕的目光下,另外开了一张储蓄卡,设了一个密码,转入10万元钱。另外取出一万元钱,讨了一张报纸包好放到布袋里,环视了一下四周,看没什么异常,快步回到羊村三叔公家里。

    三叔公看到贺峰一愣,问道:“怎么啦?”

    “三叔公,”贺峰拿出储蓄卡放到桌面,推过去。

    “这是10万元钱,感谢您的”

    “啊?!”,三叔公张了张嘴,先是一愣,然后开心点大笑起来,用手拍了一下贺峰的肩膀,给贺峰递过去一支烟。贺峰忙掏出打火机给点烟。

    两个人吸着烟,又回到八仙桌上落座喝茶。

    “峰仔,你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行事很练达啊!”三叔公接过贺峰斟的茶,缓缓地咬文嚼字地讲。

    “峰仔,你有心了。不瞒你说,香江金龙公司,我也有份,这钱我就不拿了”

    “这怎么行,三叔公,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没有您帮忙,我哪里能发这笔横财!要不我再给您一半?!”贺峰有点急了。

    “唉,峰仔你看扁你叔公了!”三叔公皱起了眉头。

    “说实在的,虽然要我一下子拿出100万现金,我拿不出,不过百八十万的,我还真没看在眼里,我看好的是你这个人”

    “这么多年,我经历过好多事儿,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我这一把快入土的年纪了,还是明白一些事和道理的”

    “峰仔,你不仅有文化、身强体壮,还难得世事练达、心胸宽阔,以后前途远大,我不会看走眼的”

    三叔公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烟,从鼻子里缓缓喷出烟雾,好像在平复激动的心情。

    “你在冼家公司做事儿,冼村长人不错,不过你也别和他们太知心。你作为外乡人,在米尔城打拼,要格外注意,行事儿要多思量。”

    三叔公又叮嘱了几句,贺峰频频点头。在贺峰离开前,再三拒绝拿回卡,推推搡搡几次后。三叔公叹息一声,微笑着终于把卡收下了,又叮嘱贺峰要常过来喝茶,临近中午,贺峰告辞。

    初八拿了见工利士开工,又过了一周,事情终于多了起来。

    美女老板冼瑞华把贺峰喊到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一位身穿素西装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棕色的皮肤泛着油光,三接头皮鞋擦得一尘不染,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

    “这是羊村房地产公司的梁主任”

    冼总介绍道,你跟一下他们的项目。

    梁主任在真皮大班台桌面上,摊开了一张蓝图,是羊村的地形图。贺峰仔细辨认了一下,马上找到了主街及冼家的自建房。

    “是这样,村里刚成立了开发公司,准备把这一片菜地规划一下,卖地给村民盖一些房子,…”梁主任介绍一会儿,贺峰明白了。

    羊村新组建了房地产开发公司,属于集体所有性质的公司,董事长就是冼贵强。公司成立了,缺少启动资金,因此,经过村委会讨论后,集体同意,将村里北边临城市快速路的150多亩菜地转为商品房用地,准备开发商品房。但这块地要向国土局缴纳土地出让金,每亩5万元,要750万。后续建设还需要建设资金最少1200万元。

    村里实在没办法,于是想将村南边另外的土地卖给村民,计划以此筹措2000万。卖给村民的土地,是集体建设用地,只能从村子主街过去,地的四周被臭河涌环绕,现状土地除了鱼塘就是垃圾场,也需要填土整理。

    梁主任啰哩啰嗦地说了半个多钟,其实交给贺峰做的,就是画一张规划图,把道路延伸过去,再规划几条5米宽的村路,然后把土地画成可以盖自建房的豆腐块,尽可能都是1-1.5亩大小的,要算出面积,标上价格,还要算一下土方数量。

    这些工作不难,但为了稳妥,一次搞准确,画图不返工。贺峰还是思索了一下。

    “梁主任,既然是为了筹集到位两千万元,那么,每亩的售价大概多少?知晓后,我也可以估算出需要多少块地。”

    “现在商品房地价是5万一亩,自建房估计要3万一亩”

    “那2000万,岂不是要667亩?”美女老板数学不错。

    “不止,因为还要考虑到修路和填土费用,还要400万。”梁主任挠挠头,这账他算过多次了,怎么都算不过来,南边净建设用地估计大概只有500亩,全部卖掉也只能筹措到1500万,而且3万一亩,村民都会觉得贵,不会买。

    这是个难题,冼村长和梁主任都想破了头,也没办法解决。贷款是贷不到的,村里现在还欠银行的钱没还,已经上了黑名单。如果向民间融资,估计盖商品房的利润都不够高利贷的利息,万一不能按期交房致使烂尾,后果就不可估量了。

    “先规划出来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梁主任叹息。

    听着身旁两人长叹,看着地形图上的近期的市政规划路,贺峰心里盘算开了,能不能参与进去,自己也借此机会,赚它一大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