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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血溅御勾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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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捻指之间三年过去。一日窦溶吩咐旗牌官请赵公子进来。不一会儿匡胤进来与窦溶见礼,二人分宾主坐下。用过香茗,窦溶道:“贤弟自从驾到敝府,倏忽之间三载有余。愚兄公务繁多,有失简慢,叨在世谊,俱望包涵。目下且喜限期已满,意欲先请回府,免得老伯大人忧思。不知尊意如何?”匡胤满心欢喜道:“小弟遭配麾下,错蒙雅爱,极承过费,实是难当。今既恩放,当于家君跟前细述盛德,倘遇寸进,自必厚酬。”窦溶连称不敢。即时吩咐家人治酒,趁今日与赵公子饯行。家人即忙排了酒筵,宾主二人开怀对饮。酒过三巡食过五味,匡胤即便辞席。窦溶登时写下一书,无非与赵指挥问安的意思。并匡胤限满文凭,外赠路银四十两。匡胤一一收明。

    当时拜辞窦溶回至馆驿,收拾行装。带了两个管家,复至院子里辞别素梅。那韩素梅闻知匡胤限满回家,十分不舍。匡胤安慰道:“美人不必挂怀,俺今回至汴梁,若遇便时,早晚来接你,必不有忘。”素梅哽咽不绝,摆酒送行。此时匡胤归心似箭,略饮数杯。彼此各致叮咛,洒泪而别。

    一行人朝行夜宿,不觉早至东京,进了汴梁城,满心欢喜。正行之间,正好遇见张光远、罗彦威二人,彼此大喜。罗彦威遂邀匡胤至酒楼接风。匡胤先发付两个管家回去。自己与张、罗二人传杯递盏,畅饮舒怀。

    三人吃了半日,俱有几分酒意。匡胤执杯说道:“二位贤弟,愚兄遭配了三年,不知近来朝廷的事情怎样?”张光远道:“兄长不说便罢,若说起朝中之事,比前大不相同。近来南唐主新进来一班女乐,共是一十八人,内中有两个花魁,一个名叫无价宝,一个名叫掌上珠。皇上受献之后,大兴土木创造一院,名为御勾栏,外设园亭,内兴楼阁。这班女乐居住在内。那皇上每日率领文武勋臣到这院内,开长夜之欲,纵流连之欢。这些女乐扮演杂剧,歌唱舞蹈。为显示与民同乐之意。皇上临幸之时,无论士庶人等任凭观看。”匡胤道:“我往大名去了三年,不想汴梁添了这些景致。既然不禁出入,趁此天色尚早,二位贤弟同我去观看一回,可使得么?”光远道:“兄长要去,弟当奉陪。”罗彦威便叫酒保上来算还了账。

    三人出了店门往前行走,不多时已到勾栏院门首。往里面直走进去。果然好一座御勾栏,巧夺天工分外精奇。匡胤看了夸羡不已道:“好一座御勾栏,盖造精工堪称尽美。”三人进院,只见正中设着一张龙椅,两旁放着两个绣墩。匡胤问道:“这是什么人坐的?”光远道:“那中间龙椅,是当今坐的;这两旁绣墩,是两位丞相坐的。”匡胤回头看道:“那东西悬挂着钟鼓,要它何用?”光远道:“东廊悬的,便是龙凤鼓;西廊吊的,便是景阳钟。圣驾临幸,钟鼓齐鸣,女乐们立即进院侍候。有的唱歌,有的舞蹈,好看不过的。”匡胤道:“原来如此。既有这般趣致,俺们何不随喜一回?把那其中滋味,赏鉴赏鉴。张贤弟,你去撞钟。罗兄弟,你去擂鼓。待我在龙椅上装一个假皇帝坐坐,看看这些女乐来也不来?”张、罗二人一来有了几分酒兴,二来鬼使神差似的,击鼓的击鼓,撞钟的撞钟。

    当时钟鸣鼓响,早已惊动了掌院太监,慌忙往各院里吆喝传呼道:“万岁爷驾到,众女乐快些上楼。”女乐们听见不敢怠慢,各自拿了乐器,走上楼来见驾,口称:“万岁爷,奴家接驾来迟,望乞恕罪。”匡胤一时高兴,听见众女乐齐呼万岁,不觉满心欢喜,笑逐颜开道:“美人免礼平身。”众女乐谢恩已毕,站起身来往龙位上一看。不看时万事皆休,一看时胆战心惊。这龙位上哪里是当今圣上?原来是一个红面后生。两边绣墩上坐的是两个少年子弟。众女乐齐声骂道:“哪里来的无知小贼?擅坐龙位假扮天子,真是狗胆包天。军士们何在?快快拿下!”

    匡胤听见女乐喊叫,不觉大怒,喝道:“贱婢!你们不来歌舞唱曲奉俺欢心,反来放肆辱骂,我岂能饶你?”立起身来照着无价宝脸上一掌,打了个倒栽葱满楼上乱滚。掌上珠喊声:“不好了,醉汉行凶打人了!”一句话尚未说完,赵匡胤赶将过去,只一脚踢下楼去,跌得半死。张光远见此光景,把那几分酒意唬醒了大半,慌忙说道:“大哥,俺们一时高兴,惹这大祸,她们怎肯甘休?趁武士未到,极早走罢。”匡胤道:“二位贤弟,怕他则甚?他今不来便罢,若引军马来时,俺便索性搅乱一场,教他整顿而来,亏败而去,才见愚兄的本领。”此时天色将晚,各自散去。

    匡胤回到家中,拜见父母道:“不孝孩儿久离膝下,有乖定省负罪良多,望二亲恕儿不孝之罪。”说罢将限满批文呈上,又把问安书札递与弘殷。赵弘殷看毕,便将限满批文着家人速往府中递讫。

    匡胤正准备回房,只见赵弘殷一步一拐闪闪蹉蹉的进了书房。匡胤心下疑惑,问母亲道:“孩儿久离膝下,不知父亲有何病恙?”杜夫人道:“你父前日上朝,偶尔马失前蹄跌了一交,伤了腿足,故此行走不便,谅也无妨。”匡胤听说心中很是疑惑。

    片刻来到自己房中,与夫人贺金蝉相见。彼此问安已毕,匡胤便问贺金蝉道:“娘子,我父亲所患何症?你可实对我说,我去请医调治。”贺金蝉说话不知遮掩,便直说道:“公公何曾有病?只因那南唐国主进奉一班女乐献与当今,谁知皇上受了,终日饮酒取乐,不理朝纲。公公上本谏阻,要他拆毁勾栏发还女乐,亲贤远佞勤政爱民。皇上大怒要将公公问罪,亏了众臣解劝只打了四十御棍,因此两腿酸痛步履难移。”匡胤道:“原来如此。”暗自忖道:“早知父亲受了这遭屈气,方才早把这班贱婢结果了。如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到勾栏院去走一遭。天幸撞着昏君,与这班女乐一齐结果了他。”主意已定,将身倒在床上,和衣假睡。贺金蝉见丈夫睡了不敢惊动,也便和衣而睡。

    匡胤歇了一回,见那金蝉呼呼睡着。即时轻轻爬起,往壁上取了一口宝剑,从后园越墙而走。乘着月色来到勾栏院前。勾栏院早已关门。此时约莫二更。侧身往西一望,看见一带红墙,墙外广有树木,匡胤将手攀着树枝溜将进去,往里径走,又是一重仪门。却见两个小虎贲军,提着灯笼出来巡视。匡胤一剑一个砍倒在地。轻步潜踪往里直走,见得两廊一带厢房,就是那十八口女乐的卧房。

    匡胤踅将过去,早见透出灯光,打从门缝里一看,只见一女乐正在那里指手划脚地说道:“今天这三个后生好不利害,把我们打得恁般光景,实在可恨!”又一个道:“那龙座上坐的红脸后生,我听得人说就是赵指挥的儿子。前日赵指挥上本,说要拆毁勾栏,将我们还国。圣上大怒,把他打了四十御棍。赵指挥怀恨在心,叫他儿子前来报仇也未可知。下次圣上再来,我们如实回禀就是。”匡胤在外听到这句,心中顿时火气直冲,大喝一声道:“贼贱婢!你们打算谋害老爷么?”一脚把门踢开,手执宝剑往里就闯。众女乐抬头一看,唬得汗流浃背面色如灰,没处躲藏浑身发抖,只得跪下磕头请求饶命。匡胤那肯容情,手起剑落一个个砍了。可怜十八名女乐,都作了无头之鬼。

    且说勾栏院当差的一干人众,天明起来往里边打扫。到了二门上,见了那被杀死的两个虎贲军,唬得目瞪口呆,即忙报知掌院太监。太监验明尸首,带了虎贲军上楼,那楼上只影全无,声闻寂静,众人心下大疑。举眼往后楼一望,见是房门大开,绝无人影。直近一瞧,只见那些女乐身首异处东倒西歪,满楼血水堆积腥膻直冲。众人唬得魂飞魄散。

    当下掌院太监连忙下楼,飞马进朝奏知隐帝。隐帝顿足捶胸伤悼不止,就像真的失了无价宝、掌上珠一样,登时传旨将女乐尸首埋葬。又差五城兵马将八门紧闭,沿门搜检逐户挨查。但有隐匿凶犯者,九族全诛;拿住凶徒者,千金重赏。旨意一出,哄动了汴梁城中军民人等,家家户户无不惊慌。

    却说赵弘殷清早起来,闲暇无事,遂叫丫鬟往内房请公子出来,有话问他。丫鬟来至后边道:“请公子出去,老爷有话讲。”贺金蝉道:“你等快去通报,不知公子为着何事,夜里不见了。”丫鬟又到前后找寻,并无踪迹,只得出来回复了赵弘殷。

    忽有报文送进来,道:“昨夜御勾栏内一十八名女乐,不知被何人杀死。今皇上着五城兵马司挨门查缉,不许隐匿。为此相传。”弘殷心中疑惑道:“这件事情实为奇异:女乐被杀,畜生潜迹,同为昨夜之事,莫非又是他干的不成?”遂叫夫人道:“你可到媳妇房中,细细问个端的,这畜生不知何故,倏然不见。”夫人依言来到后房,便问金蝉道:“你丈夫进房,可曾告诉他什么来?”金蝉道:“他一到房中,就问公公的病症,媳妇不敢隐瞒,将屈受御棍的事情,告诉一遍。半夜醒来,丈夫踪迹全无,不知去向。”夫人听了这些言语,暗暗吃惊,出来与弘殷说知。只唬得弘殷面目失色,叫苦连天:“这等看将起来,准定是畜生做的了。走得脱还好,走不脱拿住了,不但这畜生性命难保,你我全家定遭屠戮。”夫人闻言苦痛钻心,哽哽咽咽哭将起来。弘殷喝住道:“快些住口,倘若走漏风声,必遭灭门。”杜夫人只得住哭。

    却说匡胤既杀女乐,心下思想道:“我杀了这班女乐,白日里又大闹了一番,难道没有认得我的?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万一将我拿住,岂不连累满门?我如今且瞒了父母,找个地方投军,躲避一年半载,等到立下军功,然后回来,事情应该过了。”想定主意,依旧照着来路,越墙而出。出了勾栏院,听那谯楼已敲五鼓,即忙举步,奔走如飞,竟望关西去了。

    不知赵匡胤能否脱险,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