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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攘外必先安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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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克用病故之后,文武群臣尽皆举哀悼念。李克宁、张承业治丧忙碌,灵柩停于前堂。李存勖继承晋王之位,亲自为父亲守灵三夜,哀声恸哭不止。

    克用在日养子甚多,衣服礼秩与存勖相等,十三太保中还有六七人。存勖嗣位彼等心怀不服,捏造谣言意图作乱。李克宁久握兵权,又为军士所倾向,因此也涉嫌疑。监军张承业见存勖久居丧庐未曾视事,乃入语道:“大孝在不坠基业,非寻常哭泣可了。目今汴寇压境谣言百出,一或摇动祸变立至,请嗣王墨缞听政,勉持危局方为尽孝。”

    李存勖道:“公公之言,我心中亦有所思,只是父王归天,兄弟太保还有数人,或掌内政,或握重兵,内势不明,怎好发号施令。”

    张承业道:“王叔李克宁辈长位尊,少主人可先将王位假意谦让克宁,探视其心。只要李克宁忠心主人,其余人等皆可臣服。”

    李存勖回至内室,即令李存璋邀李克宁来此相见。叔侄见礼,李存勖凄然说道:“侄儿年幼,童心仍存,又闻多有不服者,难以主持军政要务,恐负先王重托。今叔父德高望重,资深辈长,我欲以王位让与叔父,以保先王大业。”听起来情真意切,就象是真的一样。

    此言一出,李克宁始料未及,乃厉声道:“存勖乃王兄嗣子,且有王令相托,谁人胆敢妄言。”李克宁请存勖前往晋阳大营,邀来文武官员,击鼓号令三军。李克宁立于点将台上,高声训道:“少主人李存勖乃晋王托孤之主,克宁位居首辅,在点将台前拥戴存勖袭晋王爵位,立誓永不相负!”言罢,李克宁撩袍跪倒,叩首而拜,身后李嗣源、张承业、郭崇韬、孟知祥、石绍雄、安休休以及晋王其余庶子太保尽皆跪地而拜。三军将士伏地高呼千岁。

    天色将晚,李克宁回至府邸。忽闻下人来报六太保李存颢求见。李克宁不知何事,见存颢来府,疑惑问道:“贤侄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李存颢道:“今日点将台前叔父怎可拥立亚子为王?”

    李克宁道:“贤侄何出此言?吾家三世父慈子孝,先王英灵自有所归,安敢生有二心。”

    李存颢道:“兄终弟及世人皆知,排资论辈岂能轮到亚子继位?”

    李克宁面带怒色说道:“我奉家兄王命扶保存勖为王,岂可乱了体统。”

    “叔要拜侄,又成何体统?”内房有一女人说道。只见李克宁之妻孟氏面色生硬、目生寒光从内房走出。

    李克宁道:“妇人不得干政。还不快快退下。”

    孟氏道:“老爷好糊涂呀,自古以来身居高位者哪个有好下场,那李亚子借老爷之名号令三军。待其翅膀长硬,岂能把你放在眼里。”

    李存颢随声说道:“婶婶所言极是,前朝杨广即位陷害忠良,残戳兄弟,暴虐至极。我料那李存勖日后必是歹毒之人。”

    李存颢见李克宁犹豫不决,又劝道:“叔父难道不闻当年伍子胥辅佐吴王夫差,反遭其杀害,前人之鉴屡见不鲜,叔父威名显赫三军,兄终弟及也不为过。”孟氏同这位太保轮番相劝,李克宁为人仁厚,但少有主见,被劝得左右摇摆不定。李存颢告辞回往军中。

    在晋阳留守的太保除了六太保李存颢,还有大太保李嗣源,七太保李存实,八太保李存璋。李存颢恐三位太保不听差遣,当晚便把文吏史敬镕唤至密室商议谋反。史敬镕道:“今潞州大战在即,倘若内讧,恐朱温坐收渔利。”

    李存颢道:“如今梁强晋弱,不如暂且称臣于梁,作为缓兵之计。我意欲拿李存勖与其母曹氏献于朱温,换取河东、大同、雁门三镇。上可保官爵,下可免战乱。”

    史敬镕为人耿直,厉声说道:“六太保昔日为柳汉璋家奴之时忠贞救主,如今官禄名利却使得你有屈膝投敌之心,晋王尸骨未寒,望太保好自为之。”言罢拂袖而去。

    史敬镕离开李存颢府邸,直奔晋王府求见刘、曹二夫人。二位夫人和衣召见。史敬镕低声说道:“六太保李存颢勾结李克宁,准备谋篡王位。”二位夫人闻言惊骇无措。

    史敬镕道:“二位夫人快将此事告知少主人,下官不便久留,暂且告退。”

    史敬镕慌忙离开晋王府,一路之上再三思虑,想这晋阳城内掌握兵权之人首数李克宁,其次便是李嗣源。若想保存勖性命,必须有李嗣源控住兵马,否则一旦兵变,李存勖一人将难以应付,想到这里便前往李嗣源住处。

    大太保李嗣源早已入睡,闻下人来报史敬镕有急事求见,便在后堂召见。史敬镕一见李嗣源,便将李存颢等人谋反之事告发,李嗣源顿时怒火填胸,对史敬镕说道:“先生深明大义,李氏满门定当厚报,我即刻点兵以防生变。”李嗣源披甲上马直奔晋阳城外的亲兵大营。

    再表李存勖得知李存颢谋反,遂与李存璋、张承业夜会晋王府。李存勖含泪说道:“叔父李克宁与六弟欺我年幼母寡,欲篡王位,吾当让贤于叔父,免得祸殃全家。”

    张承业道:“晋王仁爱之心世人皆知。老奴受命于先王,临终遗言犹在耳边。如今李克宁先行不义,晋王又何惜大义灭亲,老奴请晋王诛杀李克宁及六太保。”

    李存勖道:“母亲方才对我讲史敬镕已向大太保求兵,尚不知大太保心意如何?”

    张承业道:“眼下先令存璋调集王府亲兵伏于府内,以防生变。晋王明日可约李克宁及众文武来府内会宴,然后伏兵杀之。”李存璋亦赞许此策。忽有侍卫来报:“启禀少主人,史敬镕半个时辰之前遇刺客劫杀,又被暗箭射中,死于城东。”

    李存勖、李存璋、张承业三人闻言大惊,李存勖问道:“此事尔等如何得知?”

    侍卫道:“司寇安金全封闭晋阳四门,正在城内巡捕刺客。”

    侍卫退下,李存璋问道:“史敬镕向来为人忠直,我看定是李存颢所为!”

    张承业道:“无论何人所为,意在交兵。虽史敬镕丧命,但奸党阵脚未乱,晋王当稳居府内,万不可打草惊蛇。”三人俱留晋王府过夜。

    次日,李存颢又密见李克宁,二人内室叙话,存颢道:“我已命七太保李存实率一千兵马驻扎晋阳北营,以助叔父擒拿李存勖。”

    李克宁道:“今早晋王府来人送柬,李存勖邀请众人晋王府中会宴,是否存勖已有所察觉?”

    李存颢道:“无论存勖有没有察觉,我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叔父可借赴宴之时,令七太保率兵包围晋王府,擒拿李存勖,当庭号令群臣,顺者昌,逆者亡。”

    李克宁道:“老夫出生入死几十年未尝如此。如今你死我活不得不从。”

    此时,李存勖派人召司寇安金全来见。安金全为人骁勇敏锐,又善骑射。一见李存勖单膝跪地抱拳言道:“晋阳府司寇安金全拜见晋王千岁。”

    李存勖道:“司寇大人免礼,左右赐坐。”安金全坐于一侧,李存勖问道:“本王昨夜听说史敬镕被歹人所刺,司寇巡查可有眉目?”

    安金全道:“杀史敬镕者非一人所为,史敬镕乃是中箭而亡,所射之箭上刻三字‘儿郎军’,可见是众家太保之中遣派的刺客。”

    李存勖道:“安将军以为此事会是何人所做?”

    李存勖目光尖锐,安金全心有顾忌地说:“昨晚城门军卒所报,只见过大太保李嗣源乘马出城。”

    李存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呆坐不语。呆滞片刻,李存勖道:“昔日令兄安金焌为诛杀王彦童,在鸡宝山马革裹尸。如今有奸佞之人欲把本王送于朱温以图富贵,不知司寇有何见解?”

    安金全起身道:“竟有如此无耻之徒,安金全受先王厚恩无以为报,愿为殿下除此奸贼!”

    李存勖走到安金全跟前,一把抱住道:“司寇果真忠义之士,今晚我会宴百官,欲席间除贼,奈何内无良将,外无援兵。金全可命部下将士把守四门,以防乱兵入城哗变。”

    安金全抱拳道:“殿下放心,金全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当晚黄昏筵宴摆定,李存勖在府内召集精壮亲兵二十人,牙兵五十人来至晋王内庭院中。李存勖内着细铠,外罩蟒袍,头戴凤翅亮金冠,一身的英气明锐。张承业与李存璋各站于一旁,李存勖对二十个亲兵说道:“存勖身负先王大丧,心系河东生灵。一令未发,却遭叔、兄陷害。今夜本王誓要诛杀李克宁,悬首以谢先王。尔等皆是忠义之士,本王以酒壮行共立大业。”旁边侍人将酒端上,李存勖将酒饮下,然后“呯”的一声摔碎酒杯说道:“本王摔杯立誓,誓杀李克宁!”李存璋也率领众将士率杯效忠,立誓除贼,拥戴少主。

    天色昏暗,受邀文武官员纷纷来到晋王府武英殿赴宴,李存勖殿前迎候,各部文武接踵而来。众人坐定,李存勖端坐上位,左边站着张承业,右边站的是李存璋。李克宁、李存颢、郭崇韬、孟知祥、丁会等相继来到。

    宴席间李存勖举杯说道:“亚子即位,全凭诸位臣公鼎力相扶,请诸公满饮此杯。”左右文武纷纷称谢一饮而尽。李存勖扫视两旁,众人饮酒正酣,唯独六太保李存颢坐而不饮。李存勖问道:“人言六太保颇有酒力,今日因何滴酒不饮?”

    李存颢道:“父王谢世归天尸骨未寒,存颢身有大孝,岂敢在此纵情酣饮。”

    李存勖故意激道:“六弟既知父王归天,昨夜召集部众密谈何事?”

    李存颢闻言心中一惊,强作镇定问道:“千岁所言,不知从何说起?”

    李存勖道:“莫不是劝李克宁兄终弟及篡夺王位吧?”

    “亚子此言何意?”李克宁拍案而起。只见门外埋伏的二十名亲兵抽刀而出涌入殿门,其余众人皆是惊恐万分。

    李存勖厉声说道:“六太保勾结叔父谋反,今日我替父除贼!”话音未落,只见一位士卒慌忙跑进英武殿伏地报道:“启禀晋王,李存实率兵攻陷西门,正往晋王府杀来。”李存颢哈哈大笑,拔出腰刀对众人说道:“拥立李亚子者,杀无赦!”

    两班人马剑拔弩张,又有一名士卒来报:“启禀晋王,大太保率精兵三千与李存实在王府外混战一团。”李存勖暗想史敬镕被害之夜,李嗣源趁机出城,今夜莫不是要一网打尽自作晋王。忠奸难辨,混淆不清,武英殿内僵持无声,而府外传来喊杀声,接连不止。

    又过少时,喊杀声渐渐消退,只见两队官兵涌入殿前,远远望见大太保李嗣源手提宝剑走入殿中,身后跟随三人,分别是石绍雄、安金全、安休休。

    李嗣源来至殿内,对左右士卒说道:“将反贼李克宁、李存颢拿下!”李克宁、李存颢束手就擒。李存勖心中又惊又喜,几步来到李嗣源面前问道:“兄长兵马缘何至此?”

    李嗣源道:“史敬镕那夜告发反贼,我便率兵勤王。安金全不准入城,后闻乱兵攻陷西门,才引我等杀至王府,叛贼李存实已被拿下,请晋王发落。”

    武英殿内,众人早已无心酒宴,李存勖令人将李克宁、李存颢、李存实押解殿前。李存勖问道:“昨夜史敬镕被歹人所害,可是尔等所为?”

    李存颢道:“此事乃我与李存实商定,与叔父无关。”

    李存勖又问李克宁:“前日我曾将王位让与叔父,叔父点将台前誓言永不相负,拥立侄儿为王。如今为何自食其言,欲将我母子献于朱梁?”

    李克宁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外贼未除先灭自家!这江山打下来又有何用?”说完再不开口。左右文武纷纷请诛反贼。李存勖令人摆放李克用灵牌,焚香祭祀后,才令人将李克宁、李存颢、李存实三人枭首,李克宁之妻孟氏赐毒酒自尽。

    最是无情帝王家,谁也说不清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