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幕 低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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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坠，在冰冷的海水中。
心脏狠狠地收紧，路德维希猛然睁开眼睛，吐出一大口气泡，那种肺部氧气正在急剧减少的感觉又重新出现。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自己的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躯体，他想起来了，那是宫崎英子，和他一同下潜的女人。
这是哪？
适应了一会后，路德维希勉强看清楚周围，好像是一个巨大的井，头顶的方向是无垠黑暗，只有脚底还透着些微亮光。这让他想起来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传说人死了之后意识并不会消失，而是会感觉朝着黑暗无休止的下坠，直到永远。
怀里的女人没有任何动作，也许是休克过去了，但路德维希确定她还没死，因为手臂清楚地感受到了心跳和体温。他带着两个人的重量艰难地调转方向，顶着千万吨海水带来的压强向光亮处游去。
“回来……回来……”
就在他开始行动的那一刻，那神秘的低语声再次出现，从井的最深处、黑暗的尽头传来，真真切切，绝非他先前推测的环境杂音。
路德维希咬紧牙关，最大幅度的加快动作，他听出来那绝非人类咽喉能发出来的音调……而且那声音具有极强的诱导性，就像希腊神话中塞壬的歌声一样，他害怕自己稍有停顿就会忍不住掉头直奔井底。
周围的井壁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化着，无数令他眼熟但又晦涩莫名的字符映现，就像一个巨大号的万花筒。路德维希干脆闭上眼睛，节省精力的同时以免被干扰了心神。
“回来……回来……”
井口就在眼前，那声音却越来越近，震得井壁都颤动了，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幽冥深渊中追了出来……路德维希强忍着向后看的冲动，压榨肌肉里的每一分力量，拼命地向前游，他抱着宫崎英子的手臂已经麻木，但仍像铁索一样把后者牢牢绑在身上。
带着胸腔中如有铅块的沉重感，路德维希终于冲出了井口，一瞬间，连被几十米厚咸水过滤的微弱光芒都让他睁不开眼，等视野终于清晰了，他看到了女人的脖颈，素白如纸。
心跳还在。
还没等路德维希有所松懈，那根弦再次地绷紧了，他发现自己居然朝着井口的一侧下沉，而拉扯他的叫地心引力……世界宛如顺时针偏转了90度，他以为自己是从一个垂直的井中逃了出来，但事实告诉他，那更像一条平铺的水管或隧道。
如果自己一直都在横向游动，那是什么东西在吸拽着自己？
路德维希无法再思考下去了，长时间的窒息已经让他的大脑发木，嘴唇泛紫。对氧气的渴望充斥每一根神经，他调动最后的力气蹬着水，试图穿过这阻隔生命的唯一屏障，但近在眼前的蓝天和空气貌似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挣扎着，但都是无用功，在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便再也抵触不了那个声音。
他转过身，看到了太阳。
又或者准确的说，一颗宛如太阳的巨大圆球。
海水被圆球的光辉染成了金汤，似乎都温暖了几分，在一种未知力量的推动下，圆球缓缓转动，慢慢地，带出了更深处的东西……一根根手臂粗细的猩红血丝，附挂在它的表面，连接着一个稍小的黑色圆球，近处看像是在透明蛋中孕育的胚胎，但站在路德维希的角度，就能无比清晰地知道那是什么。
一个瞳孔……嵌在堪比渡轮体型的眼球上。
黑色的瞳孔发现了他，收缩至合适的比例，路德维希突然感觉到了视线，那目光是如此的灼热，把他和怀中的宫崎英子包裹其中，就像谁在用肉眼观察玻片上的单细胞生物。
面对这极度压抑恐怖的一幕，路德维希的脸上却浮现了笑容，或许他控制面部的神经已缺氧坏死，又或者绝望处境让他陷入了无可抑制的疯狂……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和那个巨大的瞳孔对视，眼神轻柔地如同面对自己的永恒挚爱。
“复仇……”
一条鱼在濒死的路德维希面前停下了，眼睛里泛着诡异的光。
“我们……要复仇……”
这如影随形的低语声居然来自一条鱼的嘴里……不，不止是它，海域中所能见到的一切生物都停了下来，化作这低语的延伸。同时一千只、一万只眼睛在注视着他，它们高唱着、哀嚎着，同一频率的合音甚至引发了剧烈共振，像地震的信号般传递到了极深极远。
随着这句歌颂般的低语响起，路德维希抽搐了一下，似是已死之躯最后的神经反应，但这次却只是个开始，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抽动越来越频繁，整个人都宛如舞台上蹦跶的提线木偶，突然，他的身躯拉直了，青筋暴起，仿佛有谁把氧气混着肾上腺素扎进了他体内。
“我们……要复仇！”
路德维希闭上的双目再次睁开，涣散的眼神凝聚，一股全新的生命力注入他的体内，他下意识地喘息，却呛进了一大口咸水。在一阵剧烈地咳嗽后，他惊恐地扫视着面前的一切……入水后的记忆疯狂涌入大脑，刺痛他的脑皮层。
路德维希露出痛苦的表情，但毫不犹豫地抱起宫崎英子向上逃离，速度之快如同捕猎中的剑鱼……生命力的恢复似乎也带回了理智，他清晰地认识到了刚刚的危险，自己艰难地从“克拉肯”身上一处不知名的深渊中脱离，就直面了它的眼睛。
真的……是这样么？
路德维希恍惚了，好像是有什么别的记忆被灌输进了脑袋里，让那些连贯的画面多了一些疏离感，理性跳出来逼着他审视一切……如果那是一只眼睛，为什么没有水生动物应有的眼膜？它没有声带，是如何制造出穿透海水的低语声？
如果自己快要死了，又是如何死而复生？如果这“北海巨妖”已经苏醒……它还在等待什么？
路德维希的思维飞速运转，最后得出了一个荒谬的、却是最接近事实的可能……刚刚经历的绝大部分，都是幻象。
他在大学时接触过心理学，知道人会在某种情况下自我欺骗，也许自己只是表面坚强，对下潜的恐惧和种种担忧早就埋藏在内心深处，所以在压力下陷入了幻觉中不能自拔，即使处于再荒诞的景象中也无法醒来，正如做梦的人无法察觉到是梦一般。
就在即将破水而出时，他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个不规则的天然石灰岩洞连接克拉肯岛，没有什么巨大的眼睛，也没有会说话的鱼，洞口处海草茂盛，交错飘摇。
下坠，在冰冷的海水中。
心脏狠狠地收紧，路德维希猛然睁开眼睛，吐出一大口气泡，那种肺部氧气正在急剧减少的感觉又重新出现。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自己的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躯体，他想起来了，那是宫崎英子，和他一同下潜的女人。
这是哪？
适应了一会后，路德维希勉强看清楚周围，好像是一个巨大的井，头顶的方向是无垠黑暗，只有脚底还透着些微亮光。这让他想起来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传说人死了之后意识并不会消失，而是会感觉朝着黑暗无休止的下坠，直到永远。
怀里的女人没有任何动作，也许是休克过去了，但路德维希确定她还没死，因为手臂清楚地感受到了心跳和体温。他带着两个人的重量艰难地调转方向，顶着千万吨海水带来的压强向光亮处游去。
“回来……回来……”
就在他开始行动的那一刻，那神秘的低语声再次出现，从井的最深处、黑暗的尽头传来，真真切切，绝非他先前推测的环境杂音。
路德维希咬紧牙关，最大幅度的加快动作，他听出来那绝非人类咽喉能发出来的音调……而且那声音具有极强的诱导性，就像希腊神话中塞壬的歌声一样，他害怕自己稍有停顿就会忍不住掉头直奔井底。
周围的井壁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化着，无数令他眼熟但又晦涩莫名的字符映现，就像一个巨大号的万花筒。路德维希干脆闭上眼睛，节省精力的同时以免被干扰了心神。
“回来……回来……”
井口就在眼前，那声音却越来越近，震得井壁都颤动了，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幽冥深渊中追了出来……路德维希强忍着向后看的冲动，压榨肌肉里的每一分力量，拼命地向前游，他抱着宫崎英子的手臂已经麻木，但仍像铁索一样把后者牢牢绑在身上。
带着胸腔中如有铅块的沉重感，路德维希终于冲出了井口，一瞬间，连被几十米厚咸水过滤的微弱光芒都让他睁不开眼，等视野终于清晰了，他看到了女人的脖颈，素白如纸。
心跳还在。
还没等路德维希有所松懈，那根弦再次地绷紧了，他发现自己居然朝着井口的一侧下沉，而拉扯他的叫地心引力……世界宛如顺时针偏转了90度，他以为自己是从一个垂直的井中逃了出来，但事实告诉他，那更像一条平铺的水管或隧道。
如果自己一直都在横向游动，那是什么东西在吸拽着自己？
路德维希无法再思考下去了，长时间的窒息已经让他的大脑发木，嘴唇泛紫。对氧气的渴望充斥每一根神经，他调动最后的力气蹬着水，试图穿过这阻隔生命的唯一屏障，但近在眼前的蓝天和空气貌似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挣扎着，但都是无用功，在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便再也抵触不了那个声音。
他转过身，看到了太阳。
又或者准确的说，一颗宛如太阳的巨大圆球。
海水被圆球的光辉染成了金汤，似乎都温暖了几分，在一种未知力量的推动下，圆球缓缓转动，慢慢地，带出了更深处的东西……一根根手臂粗细的猩红血丝，附挂在它的表面，连接着一个稍小的黑色圆球，近处看像是在透明蛋中孕育的胚胎，但站在路德维希的角度，就能无比清晰地知道那是什么。
一个瞳孔……嵌在堪比渡轮体型的眼球上。
黑色的瞳孔发现了他，收缩至合适的比例，路德维希突然感觉到了视线，那目光是如此的灼热，把他和怀中的宫崎英子包裹其中，就像谁在用肉眼观察玻片上的单细胞生物。
面对这极度压抑恐怖的一幕，路德维希的脸上却浮现了笑容，或许他控制面部的神经已缺氧坏死，又或者绝望处境让他陷入了无可抑制的疯狂……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和那个巨大的瞳孔对视，眼神轻柔地如同面对自己的永恒挚爱。
“复仇……”
一条鱼在濒死的路德维希面前停下了，眼睛里泛着诡异的光。
“我们……要复仇……”
这如影随形的低语声居然来自一条鱼的嘴里……不，不止是它，海域中所能见到的一切生物都停了下来，化作这低语的延伸。同时一千只、一万只眼睛在注视着他，它们高唱着、哀嚎着，同一频率的合音甚至引发了剧烈共振，像地震的信号般传递到了极深极远。
随着这句歌颂般的低语响起，路德维希抽搐了一下，似是已死之躯最后的神经反应，但这次却只是个开始，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抽动越来越频繁，整个人都宛如舞台上蹦跶的提线木偶，突然，他的身躯拉直了，青筋暴起，仿佛有谁把氧气混着肾上腺素扎进了他体内。
“我们……要复仇！”
路德维希闭上的双目再次睁开，涣散的眼神凝聚，一股全新的生命力注入他的体内，他下意识地喘息，却呛进了一大口咸水。在一阵剧烈地咳嗽后，他惊恐地扫视着面前的一切……入水后的记忆疯狂涌入大脑，刺痛他的脑皮层。
路德维希露出痛苦的表情，但毫不犹豫地抱起宫崎英子向上逃离，速度之快如同捕猎中的剑鱼……生命力的恢复似乎也带回了理智，他清晰地认识到了刚刚的危险，自己艰难地从“克拉肯”身上一处不知名的深渊中脱离，就直面了它的眼睛。
真的……是这样么？
路德维希恍惚了，好像是有什么别的记忆被灌输进了脑袋里，让那些连贯的画面多了一些疏离感，理性跳出来逼着他审视一切……如果那是一只眼睛，为什么没有水生动物应有的眼膜？它没有声带，是如何制造出穿透海水的低语声？
如果自己快要死了，又是如何死而复生？如果这“北海巨妖”已经苏醒……它还在等待什么？
路德维希的思维飞速运转，最后得出了一个荒谬的、却是最接近事实的可能……刚刚经历的绝大部分，都是幻象。
他在大学时接触过心理学，知道人会在某种情况下自我欺骗，也许自己只是表面坚强，对下潜的恐惧和种种担忧早就埋藏在内心深处，所以在压力下陷入了幻觉中不能自拔，即使处于再荒诞的景象中也无法醒来，正如做梦的人无法察觉到是梦一般。
就在即将破水而出时，他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个不规则的天然石灰岩洞连接克拉肯岛，没有什么巨大的眼睛，也没有会说话的鱼，洞口处海草茂盛，交错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