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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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死魂牢底层，也就是那间所谓的中央控制室。赤练对此处熟悉得很，秦兵开青铜门时，她暗暗用张良当年的方法观察了一下，发现门锁果然还是那套天干地支五行算法。
又是故地重游啊……
她与这座死魂牢真是有不解之缘，无论身份如何变换，总要进来一趟。
秦兵并未缚她手脚，只是锁上了青铜门，由得赤练一个人留在石室内。石室里只有一盏烛火，甚为昏暗，赤练左右打量，正待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时，却冷不丁看见一个人坐在角落处——
昌平君。
赤练着实被吓了一跳，半晌不敢动弹。
“赤练姑娘。”反倒是昌平君站了起来，温和地向赤练行了一礼。
“实不相瞒，我虽做那杀人放火的勾当，却也从来是怕鬼的。”赤练干干笑了两声，“大人下次见我，麻烦站个明亮的地方。”
“是我唐突了。”昌平君一笑，“惊扰了姑娘，抱歉。”
这样的昌平君，与方才那个趾高气昂的秦吏又分明是两人，赤练看着他笑得温文无害，不免又想起了那一次鬼谷的初见。儒雅的，傲气的，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昌平君。
“方才情势所迫，多有得罪。”昌平君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方席子，坐在上面，又伸手一邀，“在姜玺面前，我总要严厉些。”
“大人不愧是秦王近臣，做起官威来也是有模有样。”赤练也跪坐在席上，与昌平君面对面。
“流沙的眼中，何时有过所谓近臣的位子，我在姑娘眼中，不过一个雇主，岂敢以大人自居。”昌平君和煦一笑，“姑娘称我为先生便好。”
“好。”赤练也一笑，“先生。”
“姑娘今天回来，怕是免不得要在此处多留几日了。”昌平君端正坐着，看着赤练，“恕我直言，据我所知姑娘前几日已经离开了郡守府，为何今天又要回来？白凤就在城外接应，姑娘要离开，本是易如反掌的。”
“若我离开，先生准备如何平息这一次新郑的动乱？”赤练不答，却反问。
“这一次动乱震动秦王，我虽不能说出流沙，却也总要找个承担罪责的人。”昌平君说道，“斩几个煽动的逆贼，再处置一下此地官吏，只要流沙撤出，动乱自然就平息了。”
“那这倒霉的官吏，可就是颍川郡守姜玺？”赤练神色不变，又问道。
“姜玺身为郡守，自然难逃罪责。”昌平君也微微地点了点头，“动乱蔓延，他负首责，我此次来，也是要将他押至咸阳，听凭秦王发落。”
烛火的光映在赤练眼中，明明灭灭，看不清她的眼神。她定定地坐了片刻，才抬头，对着昌平君一笑，“我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
昌平君微一皱眉，目有疑惑，却还是没有说话，静静等着赤练的解释。
“先生初来乍到，怕是还不了解姜玺。”赤练慢慢说道，“此人单纯固执，迂腐鲁莽，虽然不如一般官吏人情练达，却着实有一番为国为民的心肠。对于作乱之人，他心心念念的都是用道德情理教化，即使是我这般恶名在外的人，他也不曾施以酷刑峻法。至于对颍川百姓，他也十分仁慈，除却此次流沙作乱之案，新郑在他治下从未发生过什么恶劣事情。这样的官吏，若是因为先生与流沙之间的谋划而成为牺牲品，赤练觉得，着实可惜。”
半晌，昌平君才开口，“姑娘这是在为姜玺求情？”
赤练一顿，许久，才一点头，“就算是吧。”
“姑娘是韩人，而姜玺是秦吏。”昌平君看着赤练，慢慢问道，“恕我冒昧，尤其是......姑娘当年公主之尊，眼见韩国被秦国所灭，悲愤更甚常人，又岂能......对接管新郑的秦吏如此宽宥？”
赤练眼神一凛，“先生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昌平君一笑，“我当年与公子韩非同朝为官，交情不浅，有时我去他书房，见他房中有一副女子画像，画的正是姑娘。一询问，才知道画中女子是他的妹妹，韩国的红莲公主。”
赤练一怔，许久，才垂下眼眸，“原来如此。”
“那么姜玺......”
“我这人向来爱憎分明，人若以狠戾对我，我便还之以狠戾；人若以真心对我，我也还之以真心。”赤练淡淡道，“姜玺从未伤害过我，我自然也不能看着他白白冤死。”
“姑娘这一想法，却是打乱了我的计划。”昌平君眸中一抹疏离，目光浅浅，“原本姑娘若是离开，流沙也自然从此事中抽身，我从中斡旋平息动乱，不是难事。而如今，姑娘去而又返，众目睽睽，我不得不将姑娘投入牢狱。此后再想脱身，便极难了。”
“先生不必自谦，先生的手段，流沙从来都看得清楚。”赤练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罗网苦心经营了一场反间计，本欲借此得秦王重用，没想到先生一句话便让他们功不抵过，还不得不献出月姬的头颅；新郑的一场所谓的动乱，先生可谓是在秦王眼底瞒天过海，以数万黎民为棋布这一场平乱有功的局。尤其是......”
赤练盯紧了昌平君，一字一句，“先生身为楚国王族，却能得秦王如此信任与重用，其间手段，怕是连流沙也自愧不如。”
昌平君一抬眼，正对上赤练的目光。
许久，昌平君才一笑，“看来卫庄先生果然看重姑娘，连我的底细，都告诉了姑娘。”
“新郑之事由我全权负责，我又岂能对先生一无所知？”赤练漫不经心地展了展衣袖，“当然，我对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在秦国想做什么不感兴趣，只要先生略用手腕，也配合一下流沙，将这出戏演完就是了。”
“姑娘在此事中劳苦功高，我又岂能坐视姑娘在此地受苦？”昌平君又换上了谦逊淡漠的神色，“姜玺也不想杀你，我与他的目的相同，放你出去，也没有多么难。”
“那就多谢先生了。”赤练眼睛弯弯，魅惑一笑，风情万种。
昌平君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又向赤练行了一礼。之后，他整了整衣冠，才一步步地走出石室，赤练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以及那一声青铜门合上的闷响，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与昌平君对峙，果然费力。
她自然不担心昌平君会假戏真做要她性命，流沙那么多人，都不用卫庄出手，仅是一个白凤都能杀他几百回，昌平君大业未成，自然惜命。她唯独不放心的，是那个愣头青姜玺，昌平君那般城府的人物，姜玺在他面前就是碟子里的水，一眼看到底。
除了她，现在也没人会在乎姜玺的性命。
而话又说回来......赤练靠在石壁上，不由得出了神——昌平君与韩非的关系，当真有他说的那么好？她怎么看，昌平君这种老谋深算的人，也不会是韩非欣赏的那种类型。
可当年秦国朝堂上的风云，除了昌平君，她也再无从得知。她多少年放不下的韩非的死因，或许此时此刻，只有昌平君能告诉她。
哥哥啊……
赤练心中叹息一声——这个人，究竟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敌人？
所谓的死魂牢底层，也就是那间所谓的中央控制室。赤练对此处熟悉得很，秦兵开青铜门时，她暗暗用张良当年的方法观察了一下，发现门锁果然还是那套天干地支五行算法。
又是故地重游啊……
她与这座死魂牢真是有不解之缘，无论身份如何变换，总要进来一趟。
秦兵并未缚她手脚，只是锁上了青铜门，由得赤练一个人留在石室内。石室里只有一盏烛火，甚为昏暗，赤练左右打量，正待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时，却冷不丁看见一个人坐在角落处——
昌平君。
赤练着实被吓了一跳，半晌不敢动弹。
“赤练姑娘。”反倒是昌平君站了起来，温和地向赤练行了一礼。
“实不相瞒，我虽做那杀人放火的勾当，却也从来是怕鬼的。”赤练干干笑了两声，“大人下次见我，麻烦站个明亮的地方。”
“是我唐突了。”昌平君一笑，“惊扰了姑娘，抱歉。”
这样的昌平君，与方才那个趾高气昂的秦吏又分明是两人，赤练看着他笑得温文无害，不免又想起了那一次鬼谷的初见。儒雅的，傲气的，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昌平君。
“方才情势所迫，多有得罪。”昌平君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方席子，坐在上面，又伸手一邀，“在姜玺面前，我总要严厉些。”
“大人不愧是秦王近臣，做起官威来也是有模有样。”赤练也跪坐在席上，与昌平君面对面。
“流沙的眼中，何时有过所谓近臣的位子，我在姑娘眼中，不过一个雇主，岂敢以大人自居。”昌平君和煦一笑，“姑娘称我为先生便好。”
“好。”赤练也一笑，“先生。”
“姑娘今天回来，怕是免不得要在此处多留几日了。”昌平君端正坐着，看着赤练，“恕我直言，据我所知姑娘前几日已经离开了郡守府，为何今天又要回来？白凤就在城外接应，姑娘要离开，本是易如反掌的。”
“若我离开，先生准备如何平息这一次新郑的动乱？”赤练不答，却反问。
“这一次动乱震动秦王，我虽不能说出流沙，却也总要找个承担罪责的人。”昌平君说道，“斩几个煽动的逆贼，再处置一下此地官吏，只要流沙撤出，动乱自然就平息了。”
“那这倒霉的官吏，可就是颍川郡守姜玺？”赤练神色不变，又问道。
“姜玺身为郡守，自然难逃罪责。”昌平君也微微地点了点头，“动乱蔓延，他负首责，我此次来，也是要将他押至咸阳，听凭秦王发落。”
烛火的光映在赤练眼中，明明灭灭，看不清她的眼神。她定定地坐了片刻，才抬头，对着昌平君一笑，“我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
昌平君微一皱眉，目有疑惑，却还是没有说话，静静等着赤练的解释。
“先生初来乍到，怕是还不了解姜玺。”赤练慢慢说道，“此人单纯固执，迂腐鲁莽，虽然不如一般官吏人情练达，却着实有一番为国为民的心肠。对于作乱之人，他心心念念的都是用道德情理教化，即使是我这般恶名在外的人，他也不曾施以酷刑峻法。至于对颍川百姓，他也十分仁慈，除却此次流沙作乱之案，新郑在他治下从未发生过什么恶劣事情。这样的官吏，若是因为先生与流沙之间的谋划而成为牺牲品，赤练觉得，着实可惜。”
半晌，昌平君才开口，“姑娘这是在为姜玺求情？”
赤练一顿，许久，才一点头，“就算是吧。”
“姑娘是韩人，而姜玺是秦吏。”昌平君看着赤练，慢慢问道，“恕我冒昧，尤其是......姑娘当年公主之尊，眼见韩国被秦国所灭，悲愤更甚常人，又岂能......对接管新郑的秦吏如此宽宥？”
赤练眼神一凛，“先生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昌平君一笑，“我当年与公子韩非同朝为官，交情不浅，有时我去他书房，见他房中有一副女子画像，画的正是姑娘。一询问，才知道画中女子是他的妹妹，韩国的红莲公主。”
赤练一怔，许久，才垂下眼眸，“原来如此。”
“那么姜玺......”
“我这人向来爱憎分明，人若以狠戾对我，我便还之以狠戾；人若以真心对我，我也还之以真心。”赤练淡淡道，“姜玺从未伤害过我，我自然也不能看着他白白冤死。”
“姑娘这一想法，却是打乱了我的计划。”昌平君眸中一抹疏离，目光浅浅，“原本姑娘若是离开，流沙也自然从此事中抽身，我从中斡旋平息动乱，不是难事。而如今，姑娘去而又返，众目睽睽，我不得不将姑娘投入牢狱。此后再想脱身，便极难了。”
“先生不必自谦，先生的手段，流沙从来都看得清楚。”赤练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罗网苦心经营了一场反间计，本欲借此得秦王重用，没想到先生一句话便让他们功不抵过，还不得不献出月姬的头颅；新郑的一场所谓的动乱，先生可谓是在秦王眼底瞒天过海，以数万黎民为棋布这一场平乱有功的局。尤其是......”
赤练盯紧了昌平君，一字一句，“先生身为楚国王族，却能得秦王如此信任与重用，其间手段，怕是连流沙也自愧不如。”
昌平君一抬眼，正对上赤练的目光。
许久，昌平君才一笑，“看来卫庄先生果然看重姑娘，连我的底细，都告诉了姑娘。”
“新郑之事由我全权负责，我又岂能对先生一无所知？”赤练漫不经心地展了展衣袖，“当然，我对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在秦国想做什么不感兴趣，只要先生略用手腕，也配合一下流沙，将这出戏演完就是了。”
“姑娘在此事中劳苦功高，我又岂能坐视姑娘在此地受苦？”昌平君又换上了谦逊淡漠的神色，“姜玺也不想杀你，我与他的目的相同，放你出去，也没有多么难。”
“那就多谢先生了。”赤练眼睛弯弯，魅惑一笑，风情万种。
昌平君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又向赤练行了一礼。之后，他整了整衣冠，才一步步地走出石室，赤练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以及那一声青铜门合上的闷响，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与昌平君对峙，果然费力。
她自然不担心昌平君会假戏真做要她性命，流沙那么多人，都不用卫庄出手，仅是一个白凤都能杀他几百回，昌平君大业未成，自然惜命。她唯独不放心的，是那个愣头青姜玺，昌平君那般城府的人物，姜玺在他面前就是碟子里的水，一眼看到底。
除了她，现在也没人会在乎姜玺的性命。
而话又说回来......赤练靠在石壁上，不由得出了神——昌平君与韩非的关系，当真有他说的那么好？她怎么看，昌平君这种老谋深算的人，也不会是韩非欣赏的那种类型。
可当年秦国朝堂上的风云，除了昌平君，她也再无从得知。她多少年放不下的韩非的死因，或许此时此刻，只有昌平君能告诉她。
哥哥啊……
赤练心中叹息一声——这个人，究竟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