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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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围观的已有不少人，见赤练此举，又是一阵惊呼。
见姜玺无恙，赤练也懒得再与这些人啰嗦，径自走到一边。姜玺还要处理那两人的纠纷，一时半会还是走不开，赤练干脆找了个僻静处等他，一边看那三个人解决纠纷，一边看整条街的人来来往往。
这大到调兵遣吏，小到鸡毛蒜皮，整个颍川郡上上下下所有的事务，竟没有姜玺不能处理的。而这段时间来，尤其令赤练惊奇的还是姜玺对秦律的熟悉，整整一部千头万绪的法律，姜玺从来都信手拈来头头是道，无论任何一种情况，姜玺张口即来对应的法律条文。
就好像每一条律令都是他亲自定下，从而牢记在心一般。
恐怕就连秦王都未必做得到这一点吧——真正将法律烂熟于心，不拘于框架，不悖于世情，世间百态，皆有约束。
“久等啦！”许久，姜玺才走过来。赤练向原处一望，那两人的纠纷似乎已经解决，各自离开了。
“你又是如此冲动行事。”赤练瞥了他一眼，“我以前与你说过，做事不必事事躬亲也不可鲁莽，你都忘了？”
“没忘，”姜玺冲赤练一伸手，“但大秦律有言，路遇有人呼救而见死不救者，可处三年劳役之刑。”
“你是如何记住那么多法律条文的？”赤练把手里的半块松枣糕递给姜玺，又问出了这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
“背啊。”姜玺咬了一口糕点，漫不经心道。
“背？”赤练却吃了一惊。
“是啊，不背下来，如何处理事务？”姜玺一边吃着一边走，还要给赤练解释，“不过我记性不好，总也记不住，刚开始还是要翻阅书简。后来处理的案件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你不觉得枯燥么？”赤练看着他，又问，“上千条律法，也没有人逼你去背。”
“我既然是执法之人，当然要将法律奉为圭臬，熟悉每一条律法的内容，只是最基本的要求。”姜玺笑了笑，“立法之人写下这些法律、希望天下安康的心意，最终由这字字句句传递到执法之人身上，我须极谨慎地接过这份心意，才配得上这郡守的身份啊。”
“呵，”赤练又是一笑，“你不过区区一个小吏，既不重拥兵权，也不坐拥天下，又何来这么大的使命？秦国若真想兼并天下，自有秦王与诸将劳心劳力，你一介郡守，怕是操了多余的心吧？”
“这话不对，”姜玺反驳道，“法不在立，在行，无论身份贵贱，都应该严谨地执行法律。若秦国上下皆能守法，则百姓就拧成了一股绳，整个国家戮力同心，万事皆成，而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起到莫大的作用。”
“罢了罢了，你总是有理由。”赤练摆摆手，“东西也吃了，花朝节也过了，如何，该回去了吧？”
“且慢！”姜玺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城郊有一棵桃花树，听说十分好看，我们去看吧？”
“桃花向来看林，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赤练白了他一眼，“我乏了，回去吧。”
“去吧去吧，我第一次过花朝节，总要尽兴才好！”姜玺却仍显得兴致勃勃。赤练无奈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总有充足的精力，她一个杀手，再不济也是个囚犯，怎么就必须陪姜玺逛街了？
沿着这条街道一直走，倒也能走到城郊，只是那个地方极远，恐怕要走很久才能到。
姜玺仿佛铁了心一般一定要去，赤练没办法，也只能跟着他去。这条街越走，两旁的摊贩越少，到最后竟冷清得厉害，赤练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姜玺，突然觉得，他今日出门，似乎并没有过花朝节这么简单。
包括他此时要去看花，赤练也隐隐感觉，他似乎是有别的目的。
“城郊那么远，我们不如雇一辆车，像这样走过去，怕是天黑都到不了。”看着已经变得偏远又冷清的街道，赤练看了一眼姜玺，说道。
“还是走着去吧。”姜玺却道，“走着好。”
自从提出要去城郊看花，姜玺就突然变得沉静起来，话也少了，只是自顾自地走着。赤练已经察觉他必有事情瞒着自己，要将她引到城郊，而思来想去，赤练又觉得，姜玺不会害她。
从她被擒住开始，姜玺便有无数机会折磨她害她，可是姜玺虽然嘴上总说她是个重犯，却从未对她施过什么手段。尽管立场不同，但姜玺是个正人君子，阴谋诡计的事，他不会做。
“这天色渐暗，你可要小心有歹人出没。”赤练又淡淡道，“贼盗之人，最喜欢打劫你这种细皮嫩肉的人。”
“不是还有你么？”姜玺却笑了一下，“你武功那么高，会打不过歹人？”
走了许久，渐渐屋舍都变得稀少，道路尽头，就是一片茫茫的山林。赤练回头，看向身后偌大的新郑城，又看看真的已经昏暗的天色，方圆一片，只有他们二人了。
“你看，那不是？”突然，姜玺说道。
赤练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在不远处的山道一旁，有一棵开得正盛的桃花树。
这棵桃树虽然花开得美丽，却只有一株，不知怎么就阴差阳错地开到了这荒郊野外。而它尽管没有桃花林那般浓烈铺延的美丽，倒也是遗世独立，清清爽爽，格外有一分韵致。
“的确不错，”赤练点点头，评道，“你是如何得知此处有一株桃树的？”
“无意听人说起罢了。”姜玺也抬头望着一簇簇的花朵，“怕是有人无意将吃弃的桃核丢在这里，反而长了这么一棵好看的树。”
“人们常说赏桃花要在春日午后，如今看来，这明月皎皎，照得花朵清冷缥缈，暗香浮动，也未尝不是美景。”赤练倚着树干，微微抬头，看天色已经彻底暗下，看天际的冷光仿佛为桃花镀了一层霜华。天幕中有星子璀璨，从花的间隙里落入她的眼中，花色星光在她眸子里流转交融，化作一片粼粼的眸光。
“赤练，你走吧。”姜玺静静看着她，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赤练回过神来，看他。
“昌平君的车驾最晚明早就会驶入新郑，他是陛下派遣前来平乱的人，他一旦抵达，颍川郡的事情就不是我说了算了。”姜玺还是平静地看着她，语气也很缓和，“趁我还有这一晚上的职权，你走吧。”
赤练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本就是作乱的反贼，你也已经擒住我了。”赤练慢慢说着，似乎要确认姜玺的脑子这次没有搭错筋，“就算昌平君来了，你直接把我交给他，不就行了么？”
“不，”姜玺摇头，“作为你的对手，我的确要抓到你，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此时围观的已有不少人，见赤练此举，又是一阵惊呼。
见姜玺无恙，赤练也懒得再与这些人啰嗦，径自走到一边。姜玺还要处理那两人的纠纷，一时半会还是走不开，赤练干脆找了个僻静处等他，一边看那三个人解决纠纷，一边看整条街的人来来往往。
这大到调兵遣吏，小到鸡毛蒜皮，整个颍川郡上上下下所有的事务，竟没有姜玺不能处理的。而这段时间来，尤其令赤练惊奇的还是姜玺对秦律的熟悉，整整一部千头万绪的法律，姜玺从来都信手拈来头头是道，无论任何一种情况，姜玺张口即来对应的法律条文。
就好像每一条律令都是他亲自定下，从而牢记在心一般。
恐怕就连秦王都未必做得到这一点吧——真正将法律烂熟于心，不拘于框架，不悖于世情，世间百态，皆有约束。
“久等啦！”许久，姜玺才走过来。赤练向原处一望，那两人的纠纷似乎已经解决，各自离开了。
“你又是如此冲动行事。”赤练瞥了他一眼，“我以前与你说过，做事不必事事躬亲也不可鲁莽，你都忘了？”
“没忘，”姜玺冲赤练一伸手，“但大秦律有言，路遇有人呼救而见死不救者，可处三年劳役之刑。”
“你是如何记住那么多法律条文的？”赤练把手里的半块松枣糕递给姜玺，又问出了这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
“背啊。”姜玺咬了一口糕点，漫不经心道。
“背？”赤练却吃了一惊。
“是啊，不背下来，如何处理事务？”姜玺一边吃着一边走，还要给赤练解释，“不过我记性不好，总也记不住，刚开始还是要翻阅书简。后来处理的案件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你不觉得枯燥么？”赤练看着他，又问，“上千条律法，也没有人逼你去背。”
“我既然是执法之人，当然要将法律奉为圭臬，熟悉每一条律法的内容，只是最基本的要求。”姜玺笑了笑，“立法之人写下这些法律、希望天下安康的心意，最终由这字字句句传递到执法之人身上，我须极谨慎地接过这份心意，才配得上这郡守的身份啊。”
“呵，”赤练又是一笑，“你不过区区一个小吏，既不重拥兵权，也不坐拥天下，又何来这么大的使命？秦国若真想兼并天下，自有秦王与诸将劳心劳力，你一介郡守，怕是操了多余的心吧？”
“这话不对，”姜玺反驳道，“法不在立，在行，无论身份贵贱，都应该严谨地执行法律。若秦国上下皆能守法，则百姓就拧成了一股绳，整个国家戮力同心，万事皆成，而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起到莫大的作用。”
“罢了罢了，你总是有理由。”赤练摆摆手，“东西也吃了，花朝节也过了，如何，该回去了吧？”
“且慢！”姜玺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城郊有一棵桃花树，听说十分好看，我们去看吧？”
“桃花向来看林，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赤练白了他一眼，“我乏了，回去吧。”
“去吧去吧，我第一次过花朝节，总要尽兴才好！”姜玺却仍显得兴致勃勃。赤练无奈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总有充足的精力，她一个杀手，再不济也是个囚犯，怎么就必须陪姜玺逛街了？
沿着这条街道一直走，倒也能走到城郊，只是那个地方极远，恐怕要走很久才能到。
姜玺仿佛铁了心一般一定要去，赤练没办法，也只能跟着他去。这条街越走，两旁的摊贩越少，到最后竟冷清得厉害，赤练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姜玺，突然觉得，他今日出门，似乎并没有过花朝节这么简单。
包括他此时要去看花，赤练也隐隐感觉，他似乎是有别的目的。
“城郊那么远，我们不如雇一辆车，像这样走过去，怕是天黑都到不了。”看着已经变得偏远又冷清的街道，赤练看了一眼姜玺，说道。
“还是走着去吧。”姜玺却道，“走着好。”
自从提出要去城郊看花，姜玺就突然变得沉静起来，话也少了，只是自顾自地走着。赤练已经察觉他必有事情瞒着自己，要将她引到城郊，而思来想去，赤练又觉得，姜玺不会害她。
从她被擒住开始，姜玺便有无数机会折磨她害她，可是姜玺虽然嘴上总说她是个重犯，却从未对她施过什么手段。尽管立场不同，但姜玺是个正人君子，阴谋诡计的事，他不会做。
“这天色渐暗，你可要小心有歹人出没。”赤练又淡淡道，“贼盗之人，最喜欢打劫你这种细皮嫩肉的人。”
“不是还有你么？”姜玺却笑了一下，“你武功那么高，会打不过歹人？”
走了许久，渐渐屋舍都变得稀少，道路尽头，就是一片茫茫的山林。赤练回头，看向身后偌大的新郑城，又看看真的已经昏暗的天色，方圆一片，只有他们二人了。
“你看，那不是？”突然，姜玺说道。
赤练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在不远处的山道一旁，有一棵开得正盛的桃花树。
这棵桃树虽然花开得美丽，却只有一株，不知怎么就阴差阳错地开到了这荒郊野外。而它尽管没有桃花林那般浓烈铺延的美丽，倒也是遗世独立，清清爽爽，格外有一分韵致。
“的确不错，”赤练点点头，评道，“你是如何得知此处有一株桃树的？”
“无意听人说起罢了。”姜玺也抬头望着一簇簇的花朵，“怕是有人无意将吃弃的桃核丢在这里，反而长了这么一棵好看的树。”
“人们常说赏桃花要在春日午后，如今看来，这明月皎皎，照得花朵清冷缥缈，暗香浮动，也未尝不是美景。”赤练倚着树干，微微抬头，看天色已经彻底暗下，看天际的冷光仿佛为桃花镀了一层霜华。天幕中有星子璀璨，从花的间隙里落入她的眼中，花色星光在她眸子里流转交融，化作一片粼粼的眸光。
“赤练，你走吧。”姜玺静静看着她，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赤练回过神来，看他。
“昌平君的车驾最晚明早就会驶入新郑，他是陛下派遣前来平乱的人，他一旦抵达，颍川郡的事情就不是我说了算了。”姜玺还是平静地看着她，语气也很缓和，“趁我还有这一晚上的职权，你走吧。”
赤练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本就是作乱的反贼，你也已经擒住我了。”赤练慢慢说着，似乎要确认姜玺的脑子这次没有搭错筋，“就算昌平君来了，你直接把我交给他，不就行了么？”
“不，”姜玺摇头，“作为你的对手，我的确要抓到你，但......不是用这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