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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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我不要去……”
“她一直跟着我呜呜呜……”
“爸爸……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小孩子的哭喊声,十分的尖利，听得人头疼。
老师却是十分好脾气，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眼神担忧,“这嗓子都哭得有点哑了,会不会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家长再度摇头,“没有，昨天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没什么事，说可能就是不想开学……”
这话说了,双方都沉默了几秒。
唯有小孩的哭喊声横在中间。
“这样吧,我先把孩子带进去,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一会儿,看看会不会好一点。”老师说道。
“麻烦老师你了,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家长说着话，一点不带犹豫的把孩子从身上撕下来，交到老师手里,转身就走。
那架势,仿佛有人拿了把刀在后面追，多一秒犹豫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
就是苦了老师，一米六不到的个子,一百斤估计都没有,艰难的抱着个差不多到自己腰高,几十斤的大孩子，一步步往校门里挪。
那哭喊声，从始至终就没停过。
直到人消失在了门后，洛闻书才收回视线。
另一个老师似乎是觉得她看了很久,以为她好奇，于是跟她说道，“这孩子刚从小班升中班，出了名的爱哭，几乎每天送来都要哭上一场，开学的第一天哭得尤为厉害，不过像今天这样还是头一次。”
洛闻书笑了笑，“是挺能哭的。”
“见不到家长，再加上有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估计一会儿就乖了。”老师说。
“未必。”洛闻书想起刚才看到的眼睛，说实话那是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恰到好处的双眼皮，睫毛长长的像把小刷子。
问题出在眼瞳上，漆黑如墨，几乎占据整个眼眶，只余下些许的眼白。
眼中没有一丝神采，也没有光，看起来有些诡异渗人。
“如果他一直哭，哄不好，可以试试带去大班找洛星屿。”洛闻书留下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幼儿园门口，两个老师凑在一起小声交流。
“那是洛星屿的妈妈吧，你怎么突然想起跟她搭话了？”
“我也不知道，见她站在那里看，就想着说两句，话说回来，你觉不觉得刚才好像有点冷？“
“没有吧，这天气挺好的。”
“现在是不冷了，我是说刚才，不过也可能是我最近身体不好，唉……”
————————
洛星屿背着昨天花了大价钱新买的小书包，来到班级教室，一眼看去，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几乎没有什么变动。
“小屿！”
“这里！”
是小宝和莉莉，在教室的一角，小声的喊他，朝他招手。
这两个小伙伴，跟他不仅是同一个幼儿园，还是同班。
两人是家长骑着电瓶车送来的，比他这个被妈妈牵着慢悠悠走路来的要快上许多，早早就到了学校进了教室。
洛星屿朝他们走了过去，一路上跟关系比较好的小朋友们打招呼。
“早上好~”
“对，新书包，妈妈给我买的！”
“我吃过早餐了，谢谢~”
他刚走到两个小伙伴旁边，还没坐下，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哭喊声。
“救命呜呜呜……救救我……”
“……放开我呜呜呜……不要再跟着我了……”
洛星屿所在的大班教室，位于幼儿园的二楼外侧，从这个方向，能够看到大门口附近，从外面进来，也必须要从这边经过。
哭声响起的时候，洛闻书感觉到胸口的平安符微微发热。
昨天洛闻书把平安符给他戴上的时候，专门给他讲了各种情况。
像现在这种稍微不注意就可能会被忽略掉的轻微发热，只是有鬼魂从附近经过，并且没有一点恶意，几乎可以不用理会。
洛星屿是个听妈妈话的乖孩子，妈妈说不用理会，他就没有把这个情况放在心上，收回视线，放下书包，坐到了小伙伴旁边，小声的交流起来。
班里的其他孩子，也跟他差不多，只是看了一眼哭声传来的方向，很快就收回视线。
他们可都是大班的大孩子了，才不要看一个中小班的小屁孩哭哭啼啼，幼稚又无趣。
还是跟同龄人一起交流暑期的各种经历，比较有意思。
带班的老师也很快来了，脸上带笑，声音温柔，跟大家互动起来。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与熟悉。
除了窗外飘来的哭声……
断断续续，高低起伏，不曾停歇。
“他怎么这么能哭？”
“小屁孩就是难搞！”
“那是中班吧，也不算小孩子了，怎么还离不开爸爸妈妈，丢不丢人？”
大家小声的议论着。
不过说是小声，也只是他们自己以为的，其实讲台上的老师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这一群五六岁大的小孩，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谈论隔壁同龄的孩子，老师不由得有些好笑。
但是隔壁那个孩子，的确是哭得太久了。
唉……
老师心里叹一口气，拍了拍手，吸引班上小朋友的注意力，“都停下，我们要开始下一项了~”
小朋友们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老师身上。
“放暑假之前，我给你们布置了作业，都记着的吧？”
在这之前，跟老师互动的时候，小朋友都很积极的回应。
这个问题一出来，原本还算得上是整齐的声音，一下子七零八落的。
不到一半的人声音不变，说还记得，余下部分人，声音稍小，也说记得，还有少数，只笑，不说话，一看就知道是心虚的表现。
总体来说，这个班级的氛围还是很好的。
而一层楼板和一道走廊之隔的侧面一楼中班教室，就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
最后送来的孩子，叫孙一武，从小班第一学期开始，就是个问题儿童了。
送来的时候哭，中间各种小捣乱，到了要回家的时候，又经常会干嚎着不想走。
一般来说，太难带的孩子，幼儿园都会劝退。
可是孙一武又偏偏是那种，卡在人的忍受范围内的孩子。
以至于带他一年小班的老师，用上了防脱生发类产品。
说多了都是泪。
今天新学期第一天，老师以为像以前一样，把他带到教室里，过一会儿就不哭了。
然而孙一武小朋友的哭嚎模式，真的是超长续航。
他坐在班级的角落里，其他小朋友都离他远远的，不仅是因为哭声吵，他时不时还会说一些吓人的话。
“她在那里……”
“看着我……”
“你裙子动了，是她在拉你裙子……”
“她碰你的杯子了，水脏了……”
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他一边哭喊，配上一副很害怕的表情，渐渐就把班里几个胆子小一点的孩子给吓到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会儿的时间，老师就觉得自己已经处于崩溃边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打电话给家长吧……”
“好……”
做出了决定后，老师终于能松一口气，她走出班级教室，准备去外面给孙一武家长打电话，经过走廊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忽然就愣在了原地。
她脑海中浮现之前的画面，女人的声音轻而淡，“如果他一直哭，哄不好，可以试试带去大班找洛星屿。”
洛星屿……好像就在上面。
老师本来是要去给家长打电话的，但是此刻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试一试。
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笃定，一定可以搞定。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转身回到教室，走到角落里，抱起哭嚎不止的孙一武，穿过走廊，爬上楼梯，来到大班的教室外。
“麦子，”她站在门外，叫里面的老师。
后者听到哭声时便已看了过来，又听她喊，便走了出来，小声询问，“怎么了小薇？”
“……能不能叫你们班的洛星屿出来一下，我可能需要他的帮助。”
“嗯？”
两个老师简单交谈一番后，麦子老师答应帮忙问问，但如果小朋友不同意就算了。
“好。”
很快洛星屿就看到老师朝他这边走了过来，在旁边蹲下、身，语气温和的跟他商量，“小屿，中班的小薇老师说有事需要你帮忙……”
洛星屿直接点头应下，“好。”
早在哭声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洛星屿就感觉到胸口的平安符微微发热，他就知道，外面那个小朋友的情况可能有点特殊。
可惜洛闻书有事要办，把人间行走的印信带走了，不然他就能借助印信的力量看看具体是什么异常了。
在老师过来询问之前，洛星屿就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管了。
而最后的决定是，可以观察一下。
于是洛星屿跟着麦子老师走出教室，来到外面的走廊。
这个过程中，他胸口的平安符，一直处于一种微微发热的状态。
妈妈说，这种情况代表着鬼魂始终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洛星屿有些好奇，观察了一圈四周，猜测那个鬼魂会在什么位置。
而几乎是他走出来的一瞬间，中班的小薇老师怀里抱着的孙一武，渐渐止住了哭泣。
没有了尖利刺耳的哭喊声，整个世界仿佛都美好了。
两个老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很惊讶。
“这么神奇？什么原理？”
“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把孩子抱过来？”
“之前在幼儿园外面，洛星屿的妈妈跟我说的，如果孩子一直哭，可以带过来找他试试……”
于是两个老师的视线，就落在了洛星屿身上，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可能……我比较讨人喜欢？”洛星屿歪着头，语气不是很肯定。
两个老师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的确很讨人喜欢哦~”
“我们老师和小朋友都喜欢你~”
两个老师夸完洛星屿之后，简单商议了一下，决定先把孙一武放在大班，跟洛星屿待一会儿看看情况。
“谢谢小屿帮我照顾孙一武小朋友，老师明天给你带礼物~”
小薇老师很快回了自己的班级，洛星屿则是领着哭太久了，时不时还会打嗝的孙一武回到两个小伙伴旁边。
“他是谁？”
“怎么跟着你？”
小宝和莉莉你一句我一句。
洛星屿还在想要怎么说，就听孙一武开口了，“你们是他的朋友吗？我叫孙一武balabalabala……”
洛星屿属实没想到，这个家伙这么能说。
眼睛红肿，声音微哑，还打嗝，但一点不影响他说完这个说那个。
“你这杯子不好看……”
“文具盒都过时了……”
“哈哈你的头发没弄好，翘起来好搞笑！”
唯一庆幸的是，他还知道大声喧哗不好，就在洛星屿他们这个小角落里小声念经。
是的，对小宝和莉莉来说，这个家伙真的就像是在念经。
他们俩本来就有点排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屁孩挤进小团体里，没想到这家伙还能这么讨厌，嫌弃这个，嫌弃那个，还嘲笑人。
小宝和莉莉几乎要忍不了了。
洛星屿也不想忍他了，于是凑到他耳朵旁小声警告，“你要是再啰嗦，我就让老师把你送回去，让那个东西继续缠着你。”
孙一武原本不当回事，但是听到最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神明显有些慌乱。
他看着洛星屿，“你看得到，对吧？”
“他们都不信，本来就有人，我没有瞎说！”
孙一武突然变得很激动，一下子没控制住声音，说得很大声，班里的其他小朋友纷纷看了过来。
“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了，等一会儿课外活动的时候，我再跟你说，不然我就不管你了。”洛星屿没有看他，警告的话很小声，但是很坚决。
很多人都觉得小孩子不会看人脸色，其实不是，他们什么都懂。
比如在做错一件事后，你如果轻拿轻放，不当一回事，那他们下次就大概率还敢犯。
而你如果因此很生气惩罚他们，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他们不说百分百不敢再犯，但至少会有所顾忌。
孙一武就是个看人下菜的高手，因此家里六个大人，唯一能治他的，只有妈妈。
而这会儿，他看到洛星屿的表情，听到他的声音，就感觉得到后者一定会说到做到，于是马上闭嘴了，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笑容。
洛星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孙一武反而更加听话了。
台上的麦子老师一直在观察这边的情况，见状不由得心里感叹，不愧是洛星屿，这种闹腾的小孩子，也能降得住。
很快到了课外活动时间，老师领着班里的小朋友下楼，来到教学楼外面的操场上玩游戏。
“你现在能跟我说了吗？”操场的小角落里，孙一武仔细观察了一下洛星屿的表情，然后小心翼翼的小声问道。
这里现在就他们两个人。
小宝和莉莉由于实在是太讨厌孙一武了，于是跟洛星屿说过后，就去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了。
“嗯。”洛星屿点头，话音刚落下，就听孙一武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仿佛憋了太久在宣泄一样。
“我昨天在家里看到一个小孩子……”
————————
昨天傍晚一家人一起吃晚饭，中途孙一武屁事多要去上厕所，自己从椅子上跳下来，也不穿鞋，光着脚踩着地板跑去卫生间。
片刻后，传出来一声尖叫，“你是谁？在我们家厕所干嘛？！”
家里大人被他吓了一跳，饭也顾不上吃，赶紧跑过去查看什么情况。
只见孙一武指着洗手台上的位置，胡言乱语，说刚才这里蹲了一个以前没见过的小孩，穿得脏兮兮的，身上很白，眼睛黑洞洞盯着他。
可事实上，那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但孙一武坚持说自己看见了。
大人没办法，带着他把卫生间找了一圈，就连洗衣机盖子都打开了，对他说，看，什么都没有吧。
结果孙一武突然指着洗衣机桶里，尖叫道，“她在里面看我！”
家里唯一一个淡定坐着吃饭的人是妈妈，到这里也忍不了了，从墙上取下专用小竹条，面无表情的走到卫生间，指着孙一武，“给你脸了是吧？吃饭还是吃挂落？”
其他人虽然很担心这样会吓到孩子，但谁也不敢劝妈妈，只能从孙一武身上使劲，你一句我一句的劝。
按照几年累积的经验，这种情况下，孙一武很快就会认错。
但他这次没有，梗着脖子，坚持自己就是看到了一个小孩子。
于是狠狠吃了一顿挂落。
可依然不改口。
家里的其他大人，好不容易才拦住了愤怒的妈妈，鸡飞狗跳的吃完了这顿饭。
结果到了晚上，孙一武突然又开始找事，好好的喝着果汁，忽然把杯子一摔，玻璃碎片飞溅，把旁边的大人都吓了一跳。
他先尖叫起来，“是她，她摔我杯子！”
“孙一武，你皮痒了是吧？”妈妈下午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一下子升了上来，起身就要去拿小竹条。
孙一武见状，立马哭喊起来，“我没有，不是我，是她拉我的手摔的，我没有……”
最后免不了又吃一顿挂落。
之后到了睡觉的时间，家里的大人好不容易把孙一武哄睡了，时间已经很晚了，都打算休息。
没想到房间里的孙一武，忽然又尖叫起来，似乎是被吓到了，之后哭得很大声，从房间里跑出来。
“她在我床上……被子里……好可怕……呜呜呜……”
这一次倒是没挨打，家里人终于发现他今天有点不太对劲，以为是哪里不舒服，连夜带去医院看了，一圈检查下来屁事没有。
医生怀疑单纯是开学导致的。
家长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把孙一武带回家，其他人哄，妈妈给压力，一套组合下来，才终于把人给弄睡着了。
果不其然，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哭喊，嘴里说着胡话，十分抗拒上幼儿园。
可惜小胳膊拧不过粗大腿，最后还是被送来了。
“她真的好可怕！”孙一武的表情，委屈又害怕，“我睡着了，忽然感觉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抓我的脚，手特别特别冰，像是冰块一样，我一下子就吓醒了！”
“谁都不信我！”
他期待的看着洛星屿，“你能把她赶走吗？”
“应该可以，”洛星屿话没有说得很死，“但是我看不到她。”
孙一武眨眨眼睛，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看不到？？？”
他觉得自己好像上当受骗了，以为是同道中人，推心置腹说了自己的秘密，结果……
“不对，她怕你！”孙一武脑袋瓜子还是比较灵光的，指着教学楼里的阴暗角落说，“她都不敢跟过来，就是那里盯着我！”
“而且你看不到，怎么会知道有东西？！”
他等着洛星屿解释。
“她怕的是妈妈给我的平安符，”洛星屿说着话，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红绳，但没有把挂着的平安符露出来，“你靠近，平安符会发热，所以我知道有东西。”
“哇！”孙一武瞬间瞪大了眼睛，仿佛见到了新世界一般，“这么厉害吗？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洛星屿摇头，“不可以。”
孙一武倒也没有强求，但是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小声商量道，“那我摸一下，就一下，隔着衣服，可以吗？”
眼见着洛星屿似乎打算拒绝，孙一武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可以给钱，五块钱摸一次，可以吗？”
洛星屿摇头的动作，硬生生止住了。
孙一武惯会看人脸色，一瞧有戏，于是加大力度，“十块钱，就摸一次，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先给钱。”
他说着话，伸手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来一张被揉成了一团的十元纸币。
洛星屿看看他，再看看钱。
虽然他账户里躺着很多很多钱，但都是妈妈辛苦赚的，他已经花了很多了……
脑子里飞速掠过这些念头，洛星屿于是不太明显的点了点头，答应道，“可以。”
孙一武不带一丝犹豫，迅速把钱塞到他手里，然后就想伸手去摸平安符。
“等等。”洛星屿叫住了他。
“怎么了？”
“我怕你之后跟别人说，是我骗你钱。”洛星屿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孙一武一听，就不乐意了，“我虽然不怎么招人喜欢，但是说话从来没有反悔过，你可不能污蔑我！”
洛星屿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决定相信一回，“那好吧，你摸吧。”
孙一武顿时换了表情，比翻书还快，一脸期待的伸手过去。
夏天的衣服轻薄，隔了一层摸上去，也能感受到一点点的温度。
“是真的唉！”孙一武十分惊奇，很讲信用的就摸了一下，一边看向教学楼里阴暗的角落，那个惨白的小女孩蹲在那里，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他原本是挺害怕，这下有了依仗，忽然生出了勇气，朝那个小女孩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洛星屿：“……”
“她肯定生气了哈哈哈哈，”孙一武十分的嚣张，“来打我呀，来呀~~~”
他自觉报了仇，回过头来看洛星屿，“你这个平安符好厉害啊，她都不敢靠近的，能不能卖给我？”
洛星屿看了他一眼，“你买不起。”
孙一武一听，不服气，“看不起谁呢！我的小金猪里很多钱的！五百块够不够？”
“八百？”
“一千？”
“两千？”
“到底多少钱呀？”孙一武自觉加价已经很多了，但是洛星屿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我这个平安符不卖，”洛星屿说道，“但是我妈妈卖给别人的平安符，19888块钱一张，不讲价的，已经卖了很多了，用过都说好！”
孙一武听到这个数字，愣了一下，这稍微有点超出他的认知范围，只知道很多，但没有具体概念。
“我的小猪里，好像没有这么多钱……”
“不过没关系，等放学了爸爸来接我，让他给我买！”
洛星屿听了，想了想，“我觉得他会打你一顿，再骂我是骗子。”
孙一武仔细一想，好像的确是这样，顿时就泄气了，蔫了吧唧的，“他什么都不懂，也看不见她……”
只听洛星屿接话道，“我妈妈应该可以让他看见。”
孙一武一下子又活过来，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洛星屿点头。
“好耶，等你妈妈来接你，让我爸爸看一下，让他知道我没有说谎，白挨打了，让他赔钱！”
孙一武对此十分的期待。
洛星屿则是看着他之前指的地方，说那个小孩就在那里，可惜他什么也看不见。
想念妈妈，想念人间行走印信。
————————
下午四点，幼儿园放学。
洛闻书准时到门口等着。
果不其然，见到洛星屿旁边跟了一个尾巴，蹦蹦跳跳，停不下来，仿佛有多动症，并且话说个没完。
再看向两人后面不远处的阴影里，早上见到的那个小女孩也在，浑身惨白，一双眼睛漆黑无神，直勾勾盯着洛星屿旁边的小男孩。
“妈妈！”洛星屿一眼就看到了她，开心的喊道。
麦子老师和小薇老师都在，看向洛闻书的眼神，感谢又带了点好奇。
双方简单交谈了几句。
这时孙一武的爸爸孙尚文也来了，一路走过来，没听见自家孩子的哭嚎声，他有点不习惯。
把摩托车停在旁边，找了一圈，就看到自己家的皮猴子，跟在另一个小朋友旁边，不仅没哭，还笑得很开心。
孙尚文更好奇了，走了过去，刚好听见孙一武在说话。
“阿姨，你能看见那个小孩吗？”
孙尚文一听这个就来气，这兔崽子，昨天闹得全家不安宁，他更是吃了老婆多少白眼，割地又赔款，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哄好了。
“早上就看见了，她跟着你来幼儿园。”
“哇，阿姨你好厉害！小屿哥说你可以让我爸爸看见那个小孩，是真的吗？”
“嗯。”
“小屿哥还说你卖平安符，等下我就让我爸爸给我买！”
孙尚文听到这里，顿时警觉，怀疑碰上骗子了。
他赶紧看过去，正好对上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
下午四点，哪怕是在树荫里，依旧能感觉到空气里的燥热气息，让人有些心烦。
然而这一瞬间，孙尚文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
他看到对方朝他轻轻点头，而后开口说道，“你爸爸来了。”
孙一武闻言，愣了一下，而后看过来，喊了起来，“爸爸！你快过来！”
半个小时后。
孙家。
一家六个大人带个孩子，视线都落在沙发上的洛闻书和洛星屿身上，一边小声交谈。
“真的有东西？”
“小武昨天不是胡说八道？”
“我怎么不太信呢？”
面对怀疑和审视的目光，洛闻书并不介意，抬起手，纤细好看的手指间，夹了一片细长的柳树叶子，这是她来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的。
“你们谁先来？”她问。
一番商议后，孙尚文被推了出来，有点怀疑，又有点期待的表情，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洛闻书站起身来，用柳树叶子擦过他的眼睛。
“好了。”
孙尚文于是睁开了眼睛，视线迅速扫了屋里一圈，什么也没看到，正想说话，便见洛闻书给他指了方向。
他循着看了过去，那是客厅的窗帘处，边上放了一盆绿植，只见白色的大花盆后面，蹲着一个浑身苍白的小孩子，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盯着他。
“卧槽！”孙尚文吓了一跳，差点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下来。
家里其他人刚才也跟着一起看了那边，他们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因此也不害怕。
反倒是孙尚文突然吼这一声，把他们给吓到了。
再加上他的反应，一时之间，整得他们心里都觉得毛毛的，原本好端端的屋子，一下子只觉得似乎有点冷。
“你看到什么了？”
“是不是真的有……那啥？”
孙尚文退后了几步，挪到洛闻书旁边，才觉得有了安全感，“真的有一个小孩子，在花盆后面蹲着，就像电视里演的那种，很恐怖！”
孙尚文妻子王敏，知道自己老公不会瞎说，但这事太过离奇了，还是不怎么相信，于是对洛闻书说道，“洛小……大师，麻烦让我也看一下。”
洛闻书点头，用柳树叶子给她开眼。
王敏立马朝花盆后面看去，脸色一瞬间就白了。
“小敏，怎么样？”
“真看到了？”
四个老人很是担心的询问。
王敏拍了拍胸口，让自己缓一缓，而后开口说道，“真的有个小孩子在那里。”
这个家里，王敏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个，她这么说了，几个老人即便没看到，也相信了确有其事，一时害怕又担忧。
但是他们更心疼孙一武，明明自己被吓得要死，还要被他们误会，挨了几顿打。
“洛大师，这个是怎么来的，又要怎么解决？”王敏询问道。
洛闻书闻言，朝蹲在花盆后面的小女孩招手，后者很是忌惮的看着她，最终还是起身飘了过来。
“你说。”洛闻书对小女孩说。
后者漆黑的眼眸盯着孙一武，语气有些愤愤，“他抢了我的气球，那是我最喜欢的……”
原来，昨天下午，孙一武从乡下回来，途中他提出要去上厕所，车便在路边停下了。
他上完了厕所，发现旁边不远处飘着一个气球，看起来漂亮又独特，从来没见有人卖过。
孙一武顿时就喜欢上了，走过去拿气球。
他当时扯了几次，才扯下来，其实是小女孩在阻拦，但是他不知道，也没多想。
孙家的人也没阻止，这种飘在野外的气球，属于是无主之物，孩子喜欢捡上就是了。
就这样，孙一武带着气球上了车，一家人都不知道气球的主人也跟了回来。
小女孩一开始没有打算做什么，她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气球，这是几天前，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送给她的。
那个小女孩身体有点弱，能看见她，见她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手里的气球，很喜欢的样子，于是就送给了她。
这几天是她有史以来最开心的时候了，看着那个气球飘着，被风吹动，看一天也不会腻味。
孙一武要拿她的气球，她是很生气的，但是想到这也是别人送给她的，既然孙一武喜欢，那就转送给他吧。
她依依不舍的跟回来看了一会儿，已经打算走了，却见到孙一武故意拿东西把她的气球扎破了，扔进垃圾桶。
她顿时就生气了，决定教训一下这个讨厌的小孩。
王敏：“……”
她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家里几个老人，看起来有些愤愤不平，似乎打算说点什么，但是没能开口，就被王敏一个眼神压回去了。
“道歉。”王敏看着孙一武。
“我又不知道是她的……”后者有点不服气。
“你现在知道了。”王敏语气更重了一点。
孙一武脖子一缩，“对不起，我不该抢了你的气球！”
“还有呢？”
孙一武脑子转得飞快，艰难想到了，“不该不珍惜它……”
王敏视线从他身上挪开，神情和声音都尽可能的放温柔一些，“对不起，我赔两个气球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漆黑的眼眸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低下头，摇头，“不用了。我不会再跟着他了。”
她说完之后，身影渐渐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王敏和孙尚文两人，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洛大师，谢谢你！”王敏语气郑重的对洛闻书说道。
“小武之前说，你这边有平安符卖，能不能卖一个给我们？”她问。
事情虽然看起来是解决了，但这件事本身，就会让人觉得不安。
这个家里就孙一武一根独苗，所有人都宝贝得很，王敏是对他最凶的一个，但也是因为关心才会这样，不然可以完全不管他，一身轻松。
“嗯，”洛闻书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平安符来，这跟柳树叶子一样，也是她来之前就准备好了的。
“价格是19888。”
王敏点点头，“好。”
在这之前，要是有人说平安符一张卖19888，王敏会让他直接去抢。
但是此刻见识了洛闻书的真本事后，王敏就觉得，这价格一点都不贵，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低一点。
“星星，收钱。”洛闻书侧头叫旁边的洛星屿。
后者站了起来，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收款码，递到王敏面前。
王敏没有急着付钱，而是说道，“洛大师你帮我们解决这件事，总不能让你白费力……”
意思就是问该给多少钱。
“8888。”洛闻书说。
王敏点点头，一共扫了28888块钱过去。
“微信收款，两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
洛星屿笑着对王敏说，“谢谢阿姨！”
王敏也笑着回道，“今天谢谢你陪着我们家小武，以后有空可以来家里玩。”
一番寒暄之后，洛闻书带着洛星屿离开。
孙家人把他们送到了小区外面。
孙一武依依不舍的跟洛星屿挥手，“小屿哥，明天见！”
出了小区，一大一小沿着人行道走了一段路，来到旁边的巷子里，这边很是清冷，没有什么人。
“出来吧。”洛闻书说。
话音落下，就见旁边的花丛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浮现。
正是刚才消失在孙家客厅的小女孩。
她漆黑无神的眼睛，看着洛闻书，等待下文。
“你修为不弱，能离开埋骨地很远，白天也能现身，死了很久了吧，说说看。”
洛闻书说话的时候，手里把玩着洛星屿的人间行走印信。
小女孩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起自己生前身后事。
————————
“我叫……招娣……”
只从这个名字，就已经能猜到很多了。
三十多年前，她出生在春山下面一个穷苦小山村里，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头上是个姐姐。
当时实行计划生育，像她家这样的农村家庭，第一个孩子是女孩的话，可以生第二个。
但也只能生第二个，不管是男是女。
很显然，她的出生，占据了宝贵的男孩位置。
“我本来应该出生就要死的……”
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即便是女孩，也依旧会有些舍不得，于是妈妈暂时保住了她的命。
但也仅仅只是一条命而已，她一直长到四岁，没吃过一顿饱饭，也没穿过一件好衣服，家里所有人都讨厌……不，应该说是憎恨她。
就连妈妈看她的眼神，也逐渐变得讨厌和憎恨。
在她四岁那年，妈妈又怀孕了，然而他们家，已经没有生孩子的名额了。
但是可以把现有的位置腾一个出来。
于是她就被爸爸带到河边，头被按进了清澈的河水里，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撼动不了那双大手分毫。
“他们给我一条命，又收了回去，还不如一出生就让我死……”小女孩说起过往的事，并没有特别伤心，“也不知道他们后来有没有生出想要的儿子……”
她甚至还能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起这个。
洛星屿眼眶已经红了，但是眼泪汪在里面，没有掉下来。
“没什么好哭的，在当时那种环境里，死了才是解脱。”她笑了笑，显露出不符合身体年龄的豁达。
“你是人间行走对吧，我虽然没见过，但认得出来这个印信，”她看着洛闻书，“麻烦你把我送去幽冥吧，这人间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去了下面，等重新投胎，变成畜生也无所谓，什么都不知道，也好过这样……”
“你上辈子受尽苦难，死后化为鬼魂，三十多年来不曾作恶，下辈子一定会平安顺遂。”洛闻书对她说。
“谢谢。”她朝洛闻书笑了笑，等待后者送她去幽冥。
却听旁边的洛星屿说道，“妈妈，我们晚点再送她走，好不好？”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都看向他。
“我们可以带她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给她买漂亮衣服……”洛星屿不知道下辈子是什么，会怎么样，他只知道她现在就在这里，这些东西，是可以现在弥补的。
片刻后，小女孩开口，“不……”
她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洛闻书打断了，“好。”
“先去买一些漂亮衣服换上吧……”
小女孩沉默的看着母子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
过了一会儿，洛星屿打的车来了，两人连带一个鬼魂上车，去往附近的商场。
三十多年的时间，小女孩一直待在死亡的地方附近，要不是被抢了气球，她都不会离开。
繁华热闹的城市，对她来说，像是另一个人间。
她在那条路边上，看到过无数个孩子，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越来越漂亮，玩具越来越有意思，也曾羡慕过，但也只是羡慕。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有两个人，给她买了很多她曾经羡慕的东西。
“妈妈，这个公主裙好漂亮，妹妹会喜欢吗？”
“这个蝴蝶结发卡也好看！”
“这双鞋妹妹穿一定很好看……”
她死的时候，的确只有四岁，可是已经过了三十几年了，那个小男孩却亲切的叫她妹妹。
他表面看起来是在跟妈妈说话，实际上都是在询问她喜不喜欢。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她从头到尾都焕然一新。
一般情况下，人世间的东西想要给到鬼魂手里，必须要烧掉才行。
不过洛闻书不是一般人，不需要走这一套常规流程，抬手掐诀，使了一道小法术，便将东西都送到了小女孩手里。
她去了商场的卫生间，用新买的梳子，将小女孩毛躁枯黄的头发，细心梳好，而后别上了新买的蝴蝶结发卡。
再给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点了上一点色彩。
小女孩换上了新买的粉色公主裙，裙摆蓬起来，点缀上了花朵和亮晶晶的水钻。
脚上是同色的可爱袜子和小皮鞋。
肩上斜跨了一个卡通造型的小包包，里面装了几颗糖。
洛闻书又买了一个洋娃娃，让洛星屿带着一起去了甜品店，把菜单放在桌上，让她自己点。
东西一共点了三份，她的那一份摆在面前，旁边放了一个洋娃娃。
“妹妹也一起吃！”洛星屿说道。
旁边的人只当是小孩子玩心大，并未觉得奇怪。
吃过了东西之后，他们又带她去了顶楼的儿童乐园，有绕着整层楼开的小火车，有积木乐园，有沙滩，有观赏鱼，二十块钱买两包饲料，装在奶瓶里，固定在塑料杆子上，放进水里，就能见到一群的鱼，争先恐后的游过来吃。
洛星屿买了一瓶，带着她一起玩。
之后又带她去了动感乐园，玩滑滑梯，小飞机，绳索隧道……每一个项目都玩了一遍。
“妈妈，这里玩的好少，我们去游乐园吧……”洛星屿对洛闻书说。
于是他们离开了商场，打车到了附近的游乐园。
摩天轮，旋转木马，海盗船，过山车，碰碰车……
里面的所有项目，洛星屿都带她体验了一遍。
一轮下来，他自己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却没有喊过一个累字。
洛星屿给她买了一个棉花糖，彩色的，小兔子造型，看起来就很可爱。
最后他们连鬼屋都去光顾了。
之前的项目，大多都是洛星屿带着她去玩的，洛闻书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到了这最后一项，洛闻书终于参与进来。
两人一鬼魂，走过检票口，撩开遮挡视线的幕布，进入了鬼屋之中。
在这之前，洛星屿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见过了真正的鬼魂，并且身边也跟着一个鬼魂，鬼屋里面这些造假的东西，根本吓唬不到他。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设计鬼屋的人，确实是有水平的，昏暗闪烁的光线和迷宫一样一眼看不到路的通道，转角处出其不意惊吓道具和陷阱。
他们前后都有游客，渐渐聚到了一起。
一段路走下来，大家渐渐习惯了突如其来的惊吓，自觉已经掌握了规律。
然后很快就被打脸了。
在经过一条直行且光线还算明亮的通道时，身后的墙上忽然开了一道门，真人
pc穿着白衣服，长头发遮脸从里面飘出来，自带恐怖bgm，用幽怨的声音吓唬他们。
“啊——”一群人吓得尖叫起来，慌忙不顾的往前跑去。
洛星屿也吓到了，下意识抓紧洛闻书的手。
小女孩见状，略微思索了一下。
片刻后，白衣服的工作人员收工，准备回去休息，这时隔着凌乱的长发，视线余光瞥见角落里蹲着一个苍白的人影。
这冷不防一下，差点没把他头给吓飞。
然后听到了小孩的笑声，“叔叔你被我吓到了！”
工作人员舒了一口气，竖起大拇指给了个赞，继续收工。
门缓缓合上之后，他忽然愣了一下，因为刚才恍惚看到的好像是个小女孩，但跟他说话的是个小男孩……
“算了，肯定是眼花了！”
另一边，洛星屿严肃的对小女孩说，“妹妹，不可以吓唬别人！”
后者点点头。
很快两人一鬼魂就走完了鬼屋，而后离开了游乐园。
洛星屿脸色稍微有点差，因为这一路受到了不少惊吓。
他是真的没想到，人造的鬼屋，居然比真正的鬼魂还能吓人……
他一边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心里想着还能带小女孩去哪里玩，却听她开口说道，“谢谢你们，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送我去幽冥吧。”她说。
从前她没有选择，以一种痛苦的方式死亡。
现在她希望在最开心的日子里，离开这个世界。
洛星屿一下子愣在原地。
“真的很谢谢你！”她说着话，伸出双手，虚搂住洛星屿的身体，给了他一个拥抱。
“送她走吧。”洛闻书摸了摸洛星屿的头。
“……好。”他艰难的点头，从洛闻书手里接过印信，缓缓的印在了小女孩眉心。
阴风起，鬼门开。
“再见。”
“再见。”
“不要不要我不要去……”
“她一直跟着我呜呜呜……”
“爸爸……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小孩子的哭喊声,十分的尖利，听得人头疼。
老师却是十分好脾气，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眼神担忧,“这嗓子都哭得有点哑了,会不会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家长再度摇头,“没有，昨天去医院看过了，医生说没什么事，说可能就是不想开学……”
这话说了,双方都沉默了几秒。
唯有小孩的哭喊声横在中间。
“这样吧,我先把孩子带进去,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一会儿,看看会不会好一点。”老师说道。
“麻烦老师你了,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家长说着话，一点不带犹豫的把孩子从身上撕下来，交到老师手里,转身就走。
那架势,仿佛有人拿了把刀在后面追，多一秒犹豫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
就是苦了老师，一米六不到的个子,一百斤估计都没有,艰难的抱着个差不多到自己腰高,几十斤的大孩子，一步步往校门里挪。
那哭喊声，从始至终就没停过。
直到人消失在了门后，洛闻书才收回视线。
另一个老师似乎是觉得她看了很久,以为她好奇，于是跟她说道，“这孩子刚从小班升中班，出了名的爱哭，几乎每天送来都要哭上一场，开学的第一天哭得尤为厉害，不过像今天这样还是头一次。”
洛闻书笑了笑，“是挺能哭的。”
“见不到家长，再加上有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估计一会儿就乖了。”老师说。
“未必。”洛闻书想起刚才看到的眼睛，说实话那是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恰到好处的双眼皮，睫毛长长的像把小刷子。
问题出在眼瞳上，漆黑如墨，几乎占据整个眼眶，只余下些许的眼白。
眼中没有一丝神采，也没有光，看起来有些诡异渗人。
“如果他一直哭，哄不好，可以试试带去大班找洛星屿。”洛闻书留下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幼儿园门口，两个老师凑在一起小声交流。
“那是洛星屿的妈妈吧，你怎么突然想起跟她搭话了？”
“我也不知道，见她站在那里看，就想着说两句，话说回来，你觉不觉得刚才好像有点冷？“
“没有吧，这天气挺好的。”
“现在是不冷了，我是说刚才，不过也可能是我最近身体不好，唉……”
————————
洛星屿背着昨天花了大价钱新买的小书包，来到班级教室，一眼看去，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几乎没有什么变动。
“小屿！”
“这里！”
是小宝和莉莉，在教室的一角，小声的喊他，朝他招手。
这两个小伙伴，跟他不仅是同一个幼儿园，还是同班。
两人是家长骑着电瓶车送来的，比他这个被妈妈牵着慢悠悠走路来的要快上许多，早早就到了学校进了教室。
洛星屿朝他们走了过去，一路上跟关系比较好的小朋友们打招呼。
“早上好~”
“对，新书包，妈妈给我买的！”
“我吃过早餐了，谢谢~”
他刚走到两个小伙伴旁边，还没坐下，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哭喊声。
“救命呜呜呜……救救我……”
“……放开我呜呜呜……不要再跟着我了……”
洛星屿所在的大班教室，位于幼儿园的二楼外侧，从这个方向，能够看到大门口附近，从外面进来，也必须要从这边经过。
哭声响起的时候，洛闻书感觉到胸口的平安符微微发热。
昨天洛闻书把平安符给他戴上的时候，专门给他讲了各种情况。
像现在这种稍微不注意就可能会被忽略掉的轻微发热，只是有鬼魂从附近经过，并且没有一点恶意，几乎可以不用理会。
洛星屿是个听妈妈话的乖孩子，妈妈说不用理会，他就没有把这个情况放在心上，收回视线，放下书包，坐到了小伙伴旁边，小声的交流起来。
班里的其他孩子，也跟他差不多，只是看了一眼哭声传来的方向，很快就收回视线。
他们可都是大班的大孩子了，才不要看一个中小班的小屁孩哭哭啼啼，幼稚又无趣。
还是跟同龄人一起交流暑期的各种经历，比较有意思。
带班的老师也很快来了，脸上带笑，声音温柔，跟大家互动起来。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与熟悉。
除了窗外飘来的哭声……
断断续续，高低起伏，不曾停歇。
“他怎么这么能哭？”
“小屁孩就是难搞！”
“那是中班吧，也不算小孩子了，怎么还离不开爸爸妈妈，丢不丢人？”
大家小声的议论着。
不过说是小声，也只是他们自己以为的，其实讲台上的老师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这一群五六岁大的小孩，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谈论隔壁同龄的孩子，老师不由得有些好笑。
但是隔壁那个孩子，的确是哭得太久了。
唉……
老师心里叹一口气，拍了拍手，吸引班上小朋友的注意力，“都停下，我们要开始下一项了~”
小朋友们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老师身上。
“放暑假之前，我给你们布置了作业，都记着的吧？”
在这之前，跟老师互动的时候，小朋友都很积极的回应。
这个问题一出来，原本还算得上是整齐的声音，一下子七零八落的。
不到一半的人声音不变，说还记得，余下部分人，声音稍小，也说记得，还有少数，只笑，不说话，一看就知道是心虚的表现。
总体来说，这个班级的氛围还是很好的。
而一层楼板和一道走廊之隔的侧面一楼中班教室，就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
最后送来的孩子，叫孙一武，从小班第一学期开始，就是个问题儿童了。
送来的时候哭，中间各种小捣乱，到了要回家的时候，又经常会干嚎着不想走。
一般来说，太难带的孩子，幼儿园都会劝退。
可是孙一武又偏偏是那种，卡在人的忍受范围内的孩子。
以至于带他一年小班的老师，用上了防脱生发类产品。
说多了都是泪。
今天新学期第一天，老师以为像以前一样，把他带到教室里，过一会儿就不哭了。
然而孙一武小朋友的哭嚎模式，真的是超长续航。
他坐在班级的角落里，其他小朋友都离他远远的，不仅是因为哭声吵，他时不时还会说一些吓人的话。
“她在那里……”
“看着我……”
“你裙子动了，是她在拉你裙子……”
“她碰你的杯子了，水脏了……”
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他一边哭喊，配上一副很害怕的表情，渐渐就把班里几个胆子小一点的孩子给吓到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会儿的时间，老师就觉得自己已经处于崩溃边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打电话给家长吧……”
“好……”
做出了决定后，老师终于能松一口气，她走出班级教室，准备去外面给孙一武家长打电话，经过走廊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忽然就愣在了原地。
她脑海中浮现之前的画面，女人的声音轻而淡，“如果他一直哭，哄不好，可以试试带去大班找洛星屿。”
洛星屿……好像就在上面。
老师本来是要去给家长打电话的，但是此刻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试一试。
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笃定，一定可以搞定。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转身回到教室，走到角落里，抱起哭嚎不止的孙一武，穿过走廊，爬上楼梯，来到大班的教室外。
“麦子，”她站在门外，叫里面的老师。
后者听到哭声时便已看了过来，又听她喊，便走了出来，小声询问，“怎么了小薇？”
“……能不能叫你们班的洛星屿出来一下，我可能需要他的帮助。”
“嗯？”
两个老师简单交谈一番后，麦子老师答应帮忙问问，但如果小朋友不同意就算了。
“好。”
很快洛星屿就看到老师朝他这边走了过来，在旁边蹲下、身，语气温和的跟他商量，“小屿，中班的小薇老师说有事需要你帮忙……”
洛星屿直接点头应下，“好。”
早在哭声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洛星屿就感觉到胸口的平安符微微发热，他就知道，外面那个小朋友的情况可能有点特殊。
可惜洛闻书有事要办，把人间行走的印信带走了，不然他就能借助印信的力量看看具体是什么异常了。
在老师过来询问之前，洛星屿就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管了。
而最后的决定是，可以观察一下。
于是洛星屿跟着麦子老师走出教室，来到外面的走廊。
这个过程中，他胸口的平安符，一直处于一种微微发热的状态。
妈妈说，这种情况代表着鬼魂始终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洛星屿有些好奇，观察了一圈四周，猜测那个鬼魂会在什么位置。
而几乎是他走出来的一瞬间，中班的小薇老师怀里抱着的孙一武，渐渐止住了哭泣。
没有了尖利刺耳的哭喊声，整个世界仿佛都美好了。
两个老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很惊讶。
“这么神奇？什么原理？”
“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把孩子抱过来？”
“之前在幼儿园外面，洛星屿的妈妈跟我说的，如果孩子一直哭，可以带过来找他试试……”
于是两个老师的视线，就落在了洛星屿身上，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可能……我比较讨人喜欢？”洛星屿歪着头，语气不是很肯定。
两个老师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的确很讨人喜欢哦~”
“我们老师和小朋友都喜欢你~”
两个老师夸完洛星屿之后，简单商议了一下，决定先把孙一武放在大班，跟洛星屿待一会儿看看情况。
“谢谢小屿帮我照顾孙一武小朋友，老师明天给你带礼物~”
小薇老师很快回了自己的班级，洛星屿则是领着哭太久了，时不时还会打嗝的孙一武回到两个小伙伴旁边。
“他是谁？”
“怎么跟着你？”
小宝和莉莉你一句我一句。
洛星屿还在想要怎么说，就听孙一武开口了，“你们是他的朋友吗？我叫孙一武balabalabala……”
洛星屿属实没想到，这个家伙这么能说。
眼睛红肿，声音微哑，还打嗝，但一点不影响他说完这个说那个。
“你这杯子不好看……”
“文具盒都过时了……”
“哈哈你的头发没弄好，翘起来好搞笑！”
唯一庆幸的是，他还知道大声喧哗不好，就在洛星屿他们这个小角落里小声念经。
是的，对小宝和莉莉来说，这个家伙真的就像是在念经。
他们俩本来就有点排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屁孩挤进小团体里，没想到这家伙还能这么讨厌，嫌弃这个，嫌弃那个，还嘲笑人。
小宝和莉莉几乎要忍不了了。
洛星屿也不想忍他了，于是凑到他耳朵旁小声警告，“你要是再啰嗦，我就让老师把你送回去，让那个东西继续缠着你。”
孙一武原本不当回事，但是听到最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神明显有些慌乱。
他看着洛星屿，“你看得到，对吧？”
“他们都不信，本来就有人，我没有瞎说！”
孙一武突然变得很激动，一下子没控制住声音，说得很大声，班里的其他小朋友纷纷看了过来。
“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了，等一会儿课外活动的时候，我再跟你说，不然我就不管你了。”洛星屿没有看他，警告的话很小声，但是很坚决。
很多人都觉得小孩子不会看人脸色，其实不是，他们什么都懂。
比如在做错一件事后，你如果轻拿轻放，不当一回事，那他们下次就大概率还敢犯。
而你如果因此很生气惩罚他们，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他们不说百分百不敢再犯，但至少会有所顾忌。
孙一武就是个看人下菜的高手，因此家里六个大人，唯一能治他的，只有妈妈。
而这会儿，他看到洛星屿的表情，听到他的声音，就感觉得到后者一定会说到做到，于是马上闭嘴了，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笑容。
洛星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孙一武反而更加听话了。
台上的麦子老师一直在观察这边的情况，见状不由得心里感叹，不愧是洛星屿，这种闹腾的小孩子，也能降得住。
很快到了课外活动时间，老师领着班里的小朋友下楼，来到教学楼外面的操场上玩游戏。
“你现在能跟我说了吗？”操场的小角落里，孙一武仔细观察了一下洛星屿的表情，然后小心翼翼的小声问道。
这里现在就他们两个人。
小宝和莉莉由于实在是太讨厌孙一武了，于是跟洛星屿说过后，就去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了。
“嗯。”洛星屿点头，话音刚落下，就听孙一武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仿佛憋了太久在宣泄一样。
“我昨天在家里看到一个小孩子……”
————————
昨天傍晚一家人一起吃晚饭，中途孙一武屁事多要去上厕所，自己从椅子上跳下来，也不穿鞋，光着脚踩着地板跑去卫生间。
片刻后，传出来一声尖叫，“你是谁？在我们家厕所干嘛？！”
家里大人被他吓了一跳，饭也顾不上吃，赶紧跑过去查看什么情况。
只见孙一武指着洗手台上的位置，胡言乱语，说刚才这里蹲了一个以前没见过的小孩，穿得脏兮兮的，身上很白，眼睛黑洞洞盯着他。
可事实上，那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但孙一武坚持说自己看见了。
大人没办法，带着他把卫生间找了一圈，就连洗衣机盖子都打开了，对他说，看，什么都没有吧。
结果孙一武突然指着洗衣机桶里，尖叫道，“她在里面看我！”
家里唯一一个淡定坐着吃饭的人是妈妈，到这里也忍不了了，从墙上取下专用小竹条，面无表情的走到卫生间，指着孙一武，“给你脸了是吧？吃饭还是吃挂落？”
其他人虽然很担心这样会吓到孩子，但谁也不敢劝妈妈，只能从孙一武身上使劲，你一句我一句的劝。
按照几年累积的经验，这种情况下，孙一武很快就会认错。
但他这次没有，梗着脖子，坚持自己就是看到了一个小孩子。
于是狠狠吃了一顿挂落。
可依然不改口。
家里的其他大人，好不容易才拦住了愤怒的妈妈，鸡飞狗跳的吃完了这顿饭。
结果到了晚上，孙一武突然又开始找事，好好的喝着果汁，忽然把杯子一摔，玻璃碎片飞溅，把旁边的大人都吓了一跳。
他先尖叫起来，“是她，她摔我杯子！”
“孙一武，你皮痒了是吧？”妈妈下午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一下子升了上来，起身就要去拿小竹条。
孙一武见状，立马哭喊起来，“我没有，不是我，是她拉我的手摔的，我没有……”
最后免不了又吃一顿挂落。
之后到了睡觉的时间，家里的大人好不容易把孙一武哄睡了，时间已经很晚了，都打算休息。
没想到房间里的孙一武，忽然又尖叫起来，似乎是被吓到了，之后哭得很大声，从房间里跑出来。
“她在我床上……被子里……好可怕……呜呜呜……”
这一次倒是没挨打，家里人终于发现他今天有点不太对劲，以为是哪里不舒服，连夜带去医院看了，一圈检查下来屁事没有。
医生怀疑单纯是开学导致的。
家长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把孙一武带回家，其他人哄，妈妈给压力，一套组合下来，才终于把人给弄睡着了。
果不其然，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哭喊，嘴里说着胡话，十分抗拒上幼儿园。
可惜小胳膊拧不过粗大腿，最后还是被送来了。
“她真的好可怕！”孙一武的表情，委屈又害怕，“我睡着了，忽然感觉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抓我的脚，手特别特别冰，像是冰块一样，我一下子就吓醒了！”
“谁都不信我！”
他期待的看着洛星屿，“你能把她赶走吗？”
“应该可以，”洛星屿话没有说得很死，“但是我看不到她。”
孙一武眨眨眼睛，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看不到？？？”
他觉得自己好像上当受骗了，以为是同道中人，推心置腹说了自己的秘密，结果……
“不对，她怕你！”孙一武脑袋瓜子还是比较灵光的，指着教学楼里的阴暗角落说，“她都不敢跟过来，就是那里盯着我！”
“而且你看不到，怎么会知道有东西？！”
他等着洛星屿解释。
“她怕的是妈妈给我的平安符，”洛星屿说着话，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红绳，但没有把挂着的平安符露出来，“你靠近，平安符会发热，所以我知道有东西。”
“哇！”孙一武瞬间瞪大了眼睛，仿佛见到了新世界一般，“这么厉害吗？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洛星屿摇头，“不可以。”
孙一武倒也没有强求，但是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小声商量道，“那我摸一下，就一下，隔着衣服，可以吗？”
眼见着洛星屿似乎打算拒绝，孙一武脑子里灵光一闪，“我可以给钱，五块钱摸一次，可以吗？”
洛星屿摇头的动作，硬生生止住了。
孙一武惯会看人脸色，一瞧有戏，于是加大力度，“十块钱，就摸一次，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先给钱。”
他说着话，伸手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来一张被揉成了一团的十元纸币。
洛星屿看看他，再看看钱。
虽然他账户里躺着很多很多钱，但都是妈妈辛苦赚的，他已经花了很多了……
脑子里飞速掠过这些念头，洛星屿于是不太明显的点了点头，答应道，“可以。”
孙一武不带一丝犹豫，迅速把钱塞到他手里，然后就想伸手去摸平安符。
“等等。”洛星屿叫住了他。
“怎么了？”
“我怕你之后跟别人说，是我骗你钱。”洛星屿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孙一武一听，就不乐意了，“我虽然不怎么招人喜欢，但是说话从来没有反悔过，你可不能污蔑我！”
洛星屿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决定相信一回，“那好吧，你摸吧。”
孙一武顿时换了表情，比翻书还快，一脸期待的伸手过去。
夏天的衣服轻薄，隔了一层摸上去，也能感受到一点点的温度。
“是真的唉！”孙一武十分惊奇，很讲信用的就摸了一下，一边看向教学楼里阴暗的角落，那个惨白的小女孩蹲在那里，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他原本是挺害怕，这下有了依仗，忽然生出了勇气，朝那个小女孩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洛星屿：“……”
“她肯定生气了哈哈哈哈，”孙一武十分的嚣张，“来打我呀，来呀~~~”
他自觉报了仇，回过头来看洛星屿，“你这个平安符好厉害啊，她都不敢靠近的，能不能卖给我？”
洛星屿看了他一眼，“你买不起。”
孙一武一听，不服气，“看不起谁呢！我的小金猪里很多钱的！五百块够不够？”
“八百？”
“一千？”
“两千？”
“到底多少钱呀？”孙一武自觉加价已经很多了，但是洛星屿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我这个平安符不卖，”洛星屿说道，“但是我妈妈卖给别人的平安符，19888块钱一张，不讲价的，已经卖了很多了，用过都说好！”
孙一武听到这个数字，愣了一下，这稍微有点超出他的认知范围，只知道很多，但没有具体概念。
“我的小猪里，好像没有这么多钱……”
“不过没关系，等放学了爸爸来接我，让他给我买！”
洛星屿听了，想了想，“我觉得他会打你一顿，再骂我是骗子。”
孙一武仔细一想，好像的确是这样，顿时就泄气了，蔫了吧唧的，“他什么都不懂，也看不见她……”
只听洛星屿接话道，“我妈妈应该可以让他看见。”
孙一武一下子又活过来，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洛星屿点头。
“好耶，等你妈妈来接你，让我爸爸看一下，让他知道我没有说谎，白挨打了，让他赔钱！”
孙一武对此十分的期待。
洛星屿则是看着他之前指的地方，说那个小孩就在那里，可惜他什么也看不见。
想念妈妈，想念人间行走印信。
————————
下午四点，幼儿园放学。
洛闻书准时到门口等着。
果不其然，见到洛星屿旁边跟了一个尾巴，蹦蹦跳跳，停不下来，仿佛有多动症，并且话说个没完。
再看向两人后面不远处的阴影里，早上见到的那个小女孩也在，浑身惨白，一双眼睛漆黑无神，直勾勾盯着洛星屿旁边的小男孩。
“妈妈！”洛星屿一眼就看到了她，开心的喊道。
麦子老师和小薇老师都在，看向洛闻书的眼神，感谢又带了点好奇。
双方简单交谈了几句。
这时孙一武的爸爸孙尚文也来了，一路走过来，没听见自家孩子的哭嚎声，他有点不习惯。
把摩托车停在旁边，找了一圈，就看到自己家的皮猴子，跟在另一个小朋友旁边，不仅没哭，还笑得很开心。
孙尚文更好奇了，走了过去，刚好听见孙一武在说话。
“阿姨，你能看见那个小孩吗？”
孙尚文一听这个就来气，这兔崽子，昨天闹得全家不安宁，他更是吃了老婆多少白眼，割地又赔款，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哄好了。
“早上就看见了，她跟着你来幼儿园。”
“哇，阿姨你好厉害！小屿哥说你可以让我爸爸看见那个小孩，是真的吗？”
“嗯。”
“小屿哥还说你卖平安符，等下我就让我爸爸给我买！”
孙尚文听到这里，顿时警觉，怀疑碰上骗子了。
他赶紧看过去，正好对上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
下午四点，哪怕是在树荫里，依旧能感觉到空气里的燥热气息，让人有些心烦。
然而这一瞬间，孙尚文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
他看到对方朝他轻轻点头，而后开口说道，“你爸爸来了。”
孙一武闻言，愣了一下，而后看过来，喊了起来，“爸爸！你快过来！”
半个小时后。
孙家。
一家六个大人带个孩子，视线都落在沙发上的洛闻书和洛星屿身上，一边小声交谈。
“真的有东西？”
“小武昨天不是胡说八道？”
“我怎么不太信呢？”
面对怀疑和审视的目光，洛闻书并不介意，抬起手，纤细好看的手指间，夹了一片细长的柳树叶子，这是她来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的。
“你们谁先来？”她问。
一番商议后，孙尚文被推了出来，有点怀疑，又有点期待的表情，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洛闻书站起身来，用柳树叶子擦过他的眼睛。
“好了。”
孙尚文于是睁开了眼睛，视线迅速扫了屋里一圈，什么也没看到，正想说话，便见洛闻书给他指了方向。
他循着看了过去，那是客厅的窗帘处，边上放了一盆绿植，只见白色的大花盆后面，蹲着一个浑身苍白的小孩子，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盯着他。
“卧槽！”孙尚文吓了一跳，差点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下来。
家里其他人刚才也跟着一起看了那边，他们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因此也不害怕。
反倒是孙尚文突然吼这一声，把他们给吓到了。
再加上他的反应，一时之间，整得他们心里都觉得毛毛的，原本好端端的屋子，一下子只觉得似乎有点冷。
“你看到什么了？”
“是不是真的有……那啥？”
孙尚文退后了几步，挪到洛闻书旁边，才觉得有了安全感，“真的有一个小孩子，在花盆后面蹲着，就像电视里演的那种，很恐怖！”
孙尚文妻子王敏，知道自己老公不会瞎说，但这事太过离奇了，还是不怎么相信，于是对洛闻书说道，“洛小……大师，麻烦让我也看一下。”
洛闻书点头，用柳树叶子给她开眼。
王敏立马朝花盆后面看去，脸色一瞬间就白了。
“小敏，怎么样？”
“真看到了？”
四个老人很是担心的询问。
王敏拍了拍胸口，让自己缓一缓，而后开口说道，“真的有个小孩子在那里。”
这个家里，王敏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个，她这么说了，几个老人即便没看到，也相信了确有其事，一时害怕又担忧。
但是他们更心疼孙一武，明明自己被吓得要死，还要被他们误会，挨了几顿打。
“洛大师，这个是怎么来的，又要怎么解决？”王敏询问道。
洛闻书闻言，朝蹲在花盆后面的小女孩招手，后者很是忌惮的看着她，最终还是起身飘了过来。
“你说。”洛闻书对小女孩说。
后者漆黑的眼眸盯着孙一武，语气有些愤愤，“他抢了我的气球，那是我最喜欢的……”
原来，昨天下午，孙一武从乡下回来，途中他提出要去上厕所，车便在路边停下了。
他上完了厕所，发现旁边不远处飘着一个气球，看起来漂亮又独特，从来没见有人卖过。
孙一武顿时就喜欢上了，走过去拿气球。
他当时扯了几次，才扯下来，其实是小女孩在阻拦，但是他不知道，也没多想。
孙家的人也没阻止，这种飘在野外的气球，属于是无主之物，孩子喜欢捡上就是了。
就这样，孙一武带着气球上了车，一家人都不知道气球的主人也跟了回来。
小女孩一开始没有打算做什么，她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气球，这是几天前，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送给她的。
那个小女孩身体有点弱，能看见她，见她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手里的气球，很喜欢的样子，于是就送给了她。
这几天是她有史以来最开心的时候了，看着那个气球飘着，被风吹动，看一天也不会腻味。
孙一武要拿她的气球，她是很生气的，但是想到这也是别人送给她的，既然孙一武喜欢，那就转送给他吧。
她依依不舍的跟回来看了一会儿，已经打算走了，却见到孙一武故意拿东西把她的气球扎破了，扔进垃圾桶。
她顿时就生气了，决定教训一下这个讨厌的小孩。
王敏：“……”
她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家里几个老人，看起来有些愤愤不平，似乎打算说点什么，但是没能开口，就被王敏一个眼神压回去了。
“道歉。”王敏看着孙一武。
“我又不知道是她的……”后者有点不服气。
“你现在知道了。”王敏语气更重了一点。
孙一武脖子一缩，“对不起，我不该抢了你的气球！”
“还有呢？”
孙一武脑子转得飞快，艰难想到了，“不该不珍惜它……”
王敏视线从他身上挪开，神情和声音都尽可能的放温柔一些，“对不起，我赔两个气球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漆黑的眼眸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低下头，摇头，“不用了。我不会再跟着他了。”
她说完之后，身影渐渐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王敏和孙尚文两人，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洛大师，谢谢你！”王敏语气郑重的对洛闻书说道。
“小武之前说，你这边有平安符卖，能不能卖一个给我们？”她问。
事情虽然看起来是解决了，但这件事本身，就会让人觉得不安。
这个家里就孙一武一根独苗，所有人都宝贝得很，王敏是对他最凶的一个，但也是因为关心才会这样，不然可以完全不管他，一身轻松。
“嗯，”洛闻书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平安符来，这跟柳树叶子一样，也是她来之前就准备好了的。
“价格是19888。”
王敏点点头，“好。”
在这之前，要是有人说平安符一张卖19888，王敏会让他直接去抢。
但是此刻见识了洛闻书的真本事后，王敏就觉得，这价格一点都不贵，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低一点。
“星星，收钱。”洛闻书侧头叫旁边的洛星屿。
后者站了起来，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收款码，递到王敏面前。
王敏没有急着付钱，而是说道，“洛大师你帮我们解决这件事，总不能让你白费力……”
意思就是问该给多少钱。
“8888。”洛闻书说。
王敏点点头，一共扫了28888块钱过去。
“微信收款，两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
洛星屿笑着对王敏说，“谢谢阿姨！”
王敏也笑着回道，“今天谢谢你陪着我们家小武，以后有空可以来家里玩。”
一番寒暄之后，洛闻书带着洛星屿离开。
孙家人把他们送到了小区外面。
孙一武依依不舍的跟洛星屿挥手，“小屿哥，明天见！”
出了小区，一大一小沿着人行道走了一段路，来到旁边的巷子里，这边很是清冷，没有什么人。
“出来吧。”洛闻书说。
话音落下，就见旁边的花丛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缓缓浮现。
正是刚才消失在孙家客厅的小女孩。
她漆黑无神的眼睛，看着洛闻书，等待下文。
“你修为不弱，能离开埋骨地很远，白天也能现身，死了很久了吧，说说看。”
洛闻书说话的时候，手里把玩着洛星屿的人间行走印信。
小女孩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起自己生前身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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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招娣……”
只从这个名字，就已经能猜到很多了。
三十多年前，她出生在春山下面一个穷苦小山村里，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头上是个姐姐。
当时实行计划生育，像她家这样的农村家庭，第一个孩子是女孩的话，可以生第二个。
但也只能生第二个，不管是男是女。
很显然，她的出生，占据了宝贵的男孩位置。
“我本来应该出生就要死的……”
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即便是女孩，也依旧会有些舍不得，于是妈妈暂时保住了她的命。
但也仅仅只是一条命而已，她一直长到四岁，没吃过一顿饱饭，也没穿过一件好衣服，家里所有人都讨厌……不，应该说是憎恨她。
就连妈妈看她的眼神，也逐渐变得讨厌和憎恨。
在她四岁那年，妈妈又怀孕了，然而他们家，已经没有生孩子的名额了。
但是可以把现有的位置腾一个出来。
于是她就被爸爸带到河边，头被按进了清澈的河水里，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撼动不了那双大手分毫。
“他们给我一条命，又收了回去，还不如一出生就让我死……”小女孩说起过往的事，并没有特别伤心，“也不知道他们后来有没有生出想要的儿子……”
她甚至还能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起这个。
洛星屿眼眶已经红了，但是眼泪汪在里面，没有掉下来。
“没什么好哭的，在当时那种环境里，死了才是解脱。”她笑了笑，显露出不符合身体年龄的豁达。
“你是人间行走对吧，我虽然没见过，但认得出来这个印信，”她看着洛闻书，“麻烦你把我送去幽冥吧，这人间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去了下面，等重新投胎，变成畜生也无所谓，什么都不知道，也好过这样……”
“你上辈子受尽苦难，死后化为鬼魂，三十多年来不曾作恶，下辈子一定会平安顺遂。”洛闻书对她说。
“谢谢。”她朝洛闻书笑了笑，等待后者送她去幽冥。
却听旁边的洛星屿说道，“妈妈，我们晚点再送她走，好不好？”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都看向他。
“我们可以带她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给她买漂亮衣服……”洛星屿不知道下辈子是什么，会怎么样，他只知道她现在就在这里，这些东西，是可以现在弥补的。
片刻后，小女孩开口，“不……”
她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洛闻书打断了，“好。”
“先去买一些漂亮衣服换上吧……”
小女孩沉默的看着母子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
过了一会儿，洛星屿打的车来了，两人连带一个鬼魂上车，去往附近的商场。
三十多年的时间，小女孩一直待在死亡的地方附近，要不是被抢了气球，她都不会离开。
繁华热闹的城市，对她来说，像是另一个人间。
她在那条路边上，看到过无数个孩子，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越来越漂亮，玩具越来越有意思，也曾羡慕过，但也只是羡慕。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有两个人，给她买了很多她曾经羡慕的东西。
“妈妈，这个公主裙好漂亮，妹妹会喜欢吗？”
“这个蝴蝶结发卡也好看！”
“这双鞋妹妹穿一定很好看……”
她死的时候，的确只有四岁，可是已经过了三十几年了，那个小男孩却亲切的叫她妹妹。
他表面看起来是在跟妈妈说话，实际上都是在询问她喜不喜欢。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她从头到尾都焕然一新。
一般情况下，人世间的东西想要给到鬼魂手里，必须要烧掉才行。
不过洛闻书不是一般人，不需要走这一套常规流程，抬手掐诀，使了一道小法术，便将东西都送到了小女孩手里。
她去了商场的卫生间，用新买的梳子，将小女孩毛躁枯黄的头发，细心梳好，而后别上了新买的蝴蝶结发卡。
再给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点了上一点色彩。
小女孩换上了新买的粉色公主裙，裙摆蓬起来，点缀上了花朵和亮晶晶的水钻。
脚上是同色的可爱袜子和小皮鞋。
肩上斜跨了一个卡通造型的小包包，里面装了几颗糖。
洛闻书又买了一个洋娃娃，让洛星屿带着一起去了甜品店，把菜单放在桌上，让她自己点。
东西一共点了三份，她的那一份摆在面前，旁边放了一个洋娃娃。
“妹妹也一起吃！”洛星屿说道。
旁边的人只当是小孩子玩心大，并未觉得奇怪。
吃过了东西之后，他们又带她去了顶楼的儿童乐园，有绕着整层楼开的小火车，有积木乐园，有沙滩，有观赏鱼，二十块钱买两包饲料，装在奶瓶里，固定在塑料杆子上，放进水里，就能见到一群的鱼，争先恐后的游过来吃。
洛星屿买了一瓶，带着她一起玩。
之后又带她去了动感乐园，玩滑滑梯，小飞机，绳索隧道……每一个项目都玩了一遍。
“妈妈，这里玩的好少，我们去游乐园吧……”洛星屿对洛闻书说。
于是他们离开了商场，打车到了附近的游乐园。
摩天轮，旋转木马，海盗船，过山车，碰碰车……
里面的所有项目，洛星屿都带她体验了一遍。
一轮下来，他自己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却没有喊过一个累字。
洛星屿给她买了一个棉花糖，彩色的，小兔子造型，看起来就很可爱。
最后他们连鬼屋都去光顾了。
之前的项目，大多都是洛星屿带着她去玩的，洛闻书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到了这最后一项，洛闻书终于参与进来。
两人一鬼魂，走过检票口，撩开遮挡视线的幕布，进入了鬼屋之中。
在这之前，洛星屿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见过了真正的鬼魂，并且身边也跟着一个鬼魂，鬼屋里面这些造假的东西，根本吓唬不到他。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设计鬼屋的人，确实是有水平的，昏暗闪烁的光线和迷宫一样一眼看不到路的通道，转角处出其不意惊吓道具和陷阱。
他们前后都有游客，渐渐聚到了一起。
一段路走下来，大家渐渐习惯了突如其来的惊吓，自觉已经掌握了规律。
然后很快就被打脸了。
在经过一条直行且光线还算明亮的通道时，身后的墙上忽然开了一道门，真人
pc穿着白衣服，长头发遮脸从里面飘出来，自带恐怖bgm，用幽怨的声音吓唬他们。
“啊——”一群人吓得尖叫起来，慌忙不顾的往前跑去。
洛星屿也吓到了，下意识抓紧洛闻书的手。
小女孩见状，略微思索了一下。
片刻后，白衣服的工作人员收工，准备回去休息，这时隔着凌乱的长发，视线余光瞥见角落里蹲着一个苍白的人影。
这冷不防一下，差点没把他头给吓飞。
然后听到了小孩的笑声，“叔叔你被我吓到了！”
工作人员舒了一口气，竖起大拇指给了个赞，继续收工。
门缓缓合上之后，他忽然愣了一下，因为刚才恍惚看到的好像是个小女孩，但跟他说话的是个小男孩……
“算了，肯定是眼花了！”
另一边，洛星屿严肃的对小女孩说，“妹妹，不可以吓唬别人！”
后者点点头。
很快两人一鬼魂就走完了鬼屋，而后离开了游乐园。
洛星屿脸色稍微有点差，因为这一路受到了不少惊吓。
他是真的没想到，人造的鬼屋，居然比真正的鬼魂还能吓人……
他一边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心里想着还能带小女孩去哪里玩，却听她开口说道，“谢谢你们，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送我去幽冥吧。”她说。
从前她没有选择，以一种痛苦的方式死亡。
现在她希望在最开心的日子里，离开这个世界。
洛星屿一下子愣在原地。
“真的很谢谢你！”她说着话，伸出双手，虚搂住洛星屿的身体，给了他一个拥抱。
“送她走吧。”洛闻书摸了摸洛星屿的头。
“……好。”他艰难的点头，从洛闻书手里接过印信，缓缓的印在了小女孩眉心。
阴风起，鬼门开。
“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