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及时的雨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沈芜婉拒了小宫女的陪同,独自一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很快到了午后遇到陆无昭的地方。

    她对这皇宫里的各处并不熟悉,前世她只与褚灵姝交好,是以每回进宫也都是同褚灵姝待在一处,并不乱走。

    后来死后魂体并不自由,她只能陪着陆无昭去他想去的地方。陆无昭到了某一处后,他又不可能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地方是哪里,那座宫殿又是何处,所以沈芜即便在这座皇城里长住过一年,她仍旧哪里都不认识。

    好在从静熙宫到怜芳宫的路不远,她白日才走过一次,不至于迷路。

    不多时,她站在怜芳宫门前,左顾右盼。

    出来时天色微亮,此刻却已全黑。宫殿周围寂静冷清,一个人都没有。

    她在殿前踌躇。

    一会要说什么呢?她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若说是路过,只怕傻子都不信。

    正犹豫着,大门缓缓拉开,院里的石柱上燃着烛灯,一院光亮顺着敞开的门缝慢慢流泻了出来。

    沈芜被光刺激地微眯了眼。

    院门大敞,而后有几名小太监抬着不知何物,低着头,步伐匆匆地走了出来。

    他们目不斜视,经过沈芜时像是没看到一般,匆匆而来,匆匆而过。

    沈芜轻嗅,空气中似有血腥味弥漫。

    她微微蹙眉,提步进了院子。

    院中有些许光亮,可正殿里却是漆黑一片。

    电光火石间,沈芜似乎明白了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快步走到正殿门口,毫不犹豫地将厚重的殿门推开。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就低头看,门槛上装了便于轮椅行走的坡形垫板,显然褚灵姝说的是对的,他住在这里。

    “滚。”

    殿内突然传来一声微哑又低沉的声音。

    沈芜抿了下唇,迈步走了进去,将门关上。

    不透光的门板隔绝了外面唯一的光亮,整个大殿空空荡荡,是可怕的寂静与黑暗,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里。

    空气中果然漂浮着尚未散尽的血味,还有久无人居住才有的尘土的味道。

    是什么样的心情,才会放任自己在这样一个令人窒息又绝望的环境里待着呢?

    他以前是不是时常这样折磨自己,在毫无光亮的无声的封闭的空间里,一个人静静坐着,任由黑暗吞噬,不做挣扎。所以他的眼中才总会呈现那般无望又死寂的样子。

    沈芜蓦地想起来前世,陆无昭也把自己关在她的灵堂里三天,那时的他和此时的他,心情是否相同呢?

    他那时在想什么?

    此时又在想什么?

    沈芜深吸了口气,站在门口缓了片刻,待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她终于瞧见,墙角堆积的杂物前,男人背对着大门的方向,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

    那一刻,沈芜的心中似乎有针刺的感觉,微弱的酸麻,微微的疼,看到他似乎在难过,她心里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憋屈感。

    “殿下。”她轻声打了声招呼。

    黑暗里,陆无昭蓦地睁开了双眼,但他并未回头。

    沈芜叹了口气,摸黑前行。

    她对这里并不了解,于是磕磕绊绊的,总是会撞上什么东西。

    知晓陆无昭喜欢安静,可她接二连三地制造出响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抱歉,哎哟……”

    在她第三次痛呼时,陆无昭终于忍无可忍,“你想作甚?”

    “找蜡烛啊,这儿好黑。”

    陆无昭低声道:“向左走三步。”

    沈芜照做。

    陆无昭沉默了会,他没想到她这般信任他说的话,叫她往哪走她便往哪走,好似不怕他说错了害她摔跤一样。

    沈芜久久没等到下一步指令,试探道:“殿下?”

    陆无昭回神,“再向前两步。”

    “嗯嗯,然后呢?”

    “伸手,摸吧。”

    沈芜仍照做,手掌果然碰到了圆圆的长条物体,是蜡烛。

    她用一旁的火石点亮了蜡烛,借着光亮找到了大殿里烛灯的位置,将它们一一点燃。

    灯火照亮的范围逐渐扩大,将黑暗一点一点蚕食殆尽,直到光圈缩到陆无昭的身前,而后他面前的最后一个蜡烛点亮,他彻底被包裹在温柔的光晕里。

    沈芜低着头将蜡烛点好,一抬头,便看到男人目光微沉,直直地望着她。

    他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宽大的袍子随意披在肩头,全身带着些冷峻,气度不凡。

    沈芜愣了下,而后莞尔一笑。

    陆无昭慢慢落回眸子,划着轮椅与她擦肩而过。

    他朝着寝殿的方向而行,没有再管沈芜的去留。他并未问她为何在此处,他猜她一定没什么实话。

    这个爱做戏的小骗子。

    背对着沈芜时,陆无昭唇畔浅浅上扬了一个微弱的弧度,很快又拉平了嘴角。

    沈芜在心里准备好了回答他的借口,结果他一句话都不问。

    “殿下?”

    “嗯。”

    沈芜追了上去,跟在他的轮椅后头,“你为何不问问我知道这里是何处吗?”

    “与本王无关。”

    沈芜:“……”

    “殿下既然问了,那我就说了啊,我知道这里是哪里。您肯定还要问我为何会在此处吧?我只是吃多了随意走走,万没想到就走到这里了,可能是午后在这里遇到了您,印象深刻吧。”

    陆无昭很给面子地微微颔首,“嗯。”

    沈芜:“……”

    男人已经进了寝殿,沈芜下意识地停了追随的脚步。

    从前他进了寝殿她便止步,待他换好衣裳熄了灯她再进去。

    可今日不同往日,陆无昭不知道她为何不跟了,心里突然空了一下。

    沈芜自觉地找了根柱子,靠着蹲下。

    陆无昭停在屏风后,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身后,突然的安静叫他心情突然变差。

    他阴着脸,划着轮椅回去了。

    沈芜见他出来,愣住了,“您怎么出来了?”

    陆无昭也没想到她的姿势这般豪放,“蹲在此处作甚?”

    沈芜:“……”

    突然很尴尬。

    这刻在她灵魂深处的该死的习惯啊。

    她干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有些累了。”

    “累了便早些回去。”

    沈芜立刻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我不。”

    “这里是我的住所。”

    沈芜:“……”

    “你要深夜留在男子的住所吗?”

    “我……”

    陆无昭漠然地看着她。

    沈芜委屈地低下头,“……也不是。”

    “回去。”他冷声命令道。

    沈芜突然被他凶了一下,眼泪还没酝酿出来,外头突然“轰隆”一声。

    沈芜眨了下眼睛,外面又是一声更加响亮的雷声。

    她眼前一亮,“打雷了?”

    “哒哒哒”跑到门边,将门拉开了一个小缝。

    一阵裹挟着潮气的凉风灌进了门缝,瓢泼大雨倏忽而至。

    “殿下!下雨啦!”

    沈芜激动地说道。

    “太好……不是,太糟糕了啊殿下,下雨了,好大的雨,我没带伞,走不了呀。”

    陆无昭道:“偏殿有伞。”

    沈芜震惊道:“外头在打雷啊,何况这院子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没人陪我回去。”

    陆无昭紧皱双眉,张了张嘴。

    沈芜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不会吧殿下,您不会不知道我是个病秧子吧,走这一趟万一我旧疾复发了怎么办呀,您就算不怜香惜玉,也该为这个社稷着想啊。”

    陆无昭额角跳了跳,关社稷何干?”

    沈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爹镇守边疆,为了咱们大霖朝鞠躬尽瘁,倘若他知晓了陵王殿下深夜不许我在此避雨,将我赶出去,致使我一病不起,他一定会对您心生怨言,与陛下心生隔阂,这般离间君臣之事,臣女担当不起啊!”

    陆无昭:“……”

    他早已领教过她胡说八道的本领,没想到这次栽在她身上的是自己。他为何没有在她闯入时便将她赶走呢?

    陆无昭只能想到一个词,叫“色令智昏”。

    “殿下,我就在这里等雨停,您去休息吧,我绝不打扰。”

    陆无昭微微蹙眉,微启了唇想要说什么,但触及到她那双黑亮水润的眸子里满是祈求时,到嘴边的话变了,“随你。”

    他转身便往内室走。

    沈芜咧着嘴笑了,“多谢殿下!”

    陆无昭划着轮椅走进了寝殿。

    他耳力出众,即便外头的雨声很吵,也仍能从雨声中分离出女子的声音。

    她在哼歌,可她的乐感似乎很差,完全听不出是什么调子。

    陆无昭无奈地叹了口气,立在榻边,闭上了眼睛,静静听了一会。

    实在是难听,简直是在折磨耳朵。

    可他却似乎听上了瘾,久久都没叫她闭嘴。

    陆无昭觉得自己今日的心情好的有些不正常。

    怜妃死了六年,每年这几日他都会住在这里,空旷又黑暗的宫殿一点声响都没有。每年都有人装神弄鬼,他今日也才处理了一个这样的蝼蚁,他正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与泥沼中,她来了。

    她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门,身后是昏黄的微光,她冲他笑着,唤他“殿下”。

    陆无昭心不在焉地想着,连身后的歌声何时停止都未曾发觉。

    他慢慢脱掉外袍,褪下寝衣,打算拿起榻上新的寝衣换上,身后突然“轰”的一声。

    “咳咳咳……”

    陆无昭抄起衣裳披上,敞着前襟,面无表情地回过头。

    屏风被不小心碰倒,摔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土飘在空中,呛得沈芜直咳嗽。

    “咳咳……对不咳咳咳……起……”

    这屏风真不结实,才轻轻碰了一下就倒了。

    她捂着脸,指缝漏了挺大的空隙。

    陆无昭透过她的指尖,看到了她亮晶晶充满好奇又兴奋的打量,心里奇怪,为何会有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子。

    偷看男子换衣,被抓包了还不知羞。

    她是对别人也这样吗?

    烛火突然闪了下,光晕搭在沈芜的脸上。

    他看到了她的耳根红了彻底。

    原来她是知道害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