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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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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耀的身体颤抖着,退后半步,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浮声。

    沈浮声的眼神里尽是轻意与嘲弄,却没有半分作假。

    “不可能……”他的嗓音难以置信,“不可能是她……怎么、怎么会……”

    沈耀还嘴硬着,心里却已经有了隐隐预感。

    沈浮声说的是对的。

    之前他从未有所怀疑,但是一被沈浮声点破,再去细想,就好像一切都有了端倪。

    他记得刚毕业的时候,阮然天天早出晚归,工作繁忙。两个人住在各自的家里,经常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碰上一次面。

    沈耀曾经埋怨过,觉得阮然只顾着工作,不够关心自己,也从没有在乎过他的事业。

    觉得同阮然谈恋爱好像是面对着一块寒冰,而阮然从来不会为他牵动半分的情绪。

    这让沈耀感到浓重的不安。

    因此对阮然的态度也冷了下来。

    他频繁地和季楚楚接触,对方生病时去看望,赠送礼物,也不拒绝季楚楚的邀约。

    都是做给阮然看的。

    他希望阮然可以后悔。

    可现在,沈浮声告诉他,一切都不是他想的那样。

    阮然的早出晚归,忙于事业,其实都是为了他,为了他事业的第一桶金。

    而那个时候,沈耀刚刚与家里决裂,最是自大傲慢,从不愿意接受别人施舍。

    为了照顾他的自尊,阮然竟然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

    他什么都不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沈耀的心里浮起微妙的怒意。为什么阮然做了这些,还要瞒着他。

    那他不知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可尚存的一丝理性反问他——

    阮然不告诉他,他就真的不能知道吗?

    如果他费点心思,问问阮然身边的朋友,甚至问问阮然自己,是否就能勘破真相。

    那反过来说,阮然如果告诉他了,当时的他——真的就会感激吗?

    或许不会再觉得阮然对他不够在乎,但取而代之的,大概会是一股被看轻的怒气。

    一向自视甚高的他,或许不愿接受阮然的给予,甚至会和阮然吵一架也说不定。

    而如果。那个时候。

    他能放下自己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心,不去和季楚楚来往,把心思都用到阮然上。

    他们是不是不会到现在,走到这番境地。

    沈耀愣愣地想起,那一段时间,有一次阮然甚至在片场晕倒,却没有对沈耀说,被剧组送去医院后,只休息了几十分钟,就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而在很久之后,当他的事业已经做了起来,他也很少为了公司的资金而彻夜难眠的时候,沈耀无意间看到了当年剧组人员的采访,才知道这件事。

    而他那个时候反应是什么?

    “你做什么那么拼?”沈耀笑着对阮然说,“你当时就算躺平,等我两年,到现在,也不愁吃穿了。”

    阮然静了静,什么都没有说。

    三年之后的今天,沈耀后知后觉,感到心脏如同被绞一般疼痛。

    阮然为他做过那么多,可他都错过了。

    懊悔的情绪顿时填满了沈耀,他的嘴唇颤抖着,微低下头,五指茫然地抓住胸前的衣服,狠狠地攥紧,像是想要插入血肉中。

    即便如此,也无法缓解半分的疼痛。

    “可是……她爱我。”

    沈耀慢慢从唇中吐出这几个字,似乎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焦灼地看着沈浮声,语无伦次地说着:“可是她爱我,她这样爱我,我可以道歉……我可以挽回!”

    “而你——又拥有什么?”沈耀道,“我这就去道歉,她会原谅我的,她都愿意为我做这么多……你、你又算什么——”

    话未说完,沈耀感觉到腹部受了一股霸道的力道,整个人腾空而起,向后飞去,背部遇到阻碍,才重重落下。

    ——竟然是被沈浮声一脚踹到了墙边。

    五脏六腑移位一般疼痛,但即便如此,也比不过心中疼痛的分毫,沈耀坐在地上,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沈浮声步步逼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沈浮声的声音泛着寒意。

    “我算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说。”

    他瞥了沈耀一眼,转过身,低沉而富含威胁的一个字落在沈耀的耳边。

    “滚。”

    -

    阮安澜那次造访似乎很快就过去了,她没有再做其他事,也没有再打扰晨雾舞团。

    而很快,时间也到了去预演的日子。

    这一天又干又冷,白日的气温已经到了零下。一出门,哈一口气,就能看到空气中浮起的白雾。

    她们预演的地方也在北城大剧院,那里一般暖气充足。

    参加预演的有九支队伍,组成了演出当天时长两个小时的舞蹈。

    这一次,其他的排序都好商量,只是每支队伍都想争取一下压轴的位置。

    徐婷是第一次演出,非常紧张,刚坐到大巴车上,还没等车启动就开始不停打嗝、

    阮然递了杯水过去:“喝点,压压惊。”

    徐婷接过水喝了一口,问阮然:“然然姐,你就不紧张吗?”

    阮然道:“习惯了,就还好。”

    当演员这么多年,在众目睽睽之下演戏、跳舞,其实都有做过。

    虽说舞台和拍戏不一样,没有NG,不能重来,但心理素质是锻炼出来了,不会影响发挥。

    到了现场,还没下车时,徐婷又拉拉她的袖子,透过车窗,指着远方的一个人。

    “哎,那是阮安澜吗?她怎么来了?”

    阮然一顿,顺着徐婷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看到阮安澜身穿统一的舞团服,正在和别人讲话。

    “荔枝舞团,”李林英看到了,在旁边道。

    荔枝舞团是和晨雾舞团差不多层次的二线舞团,在圈里的名声并不算好,但因为本身也不够红火,所以普通人里面没什么知道的。

    “阮安澜怎么在那里?”徐婷问。

    那天,在徐婷给阮然看到阮安澜的热搜之后,她就看出来两个人的关系并不算好。徐婷很喜欢阮然,此刻便也是同仇敌忾,看见阮安澜在这里,下意识觉得烦躁。

    李林英看了看说:“可能也是来参加预演。”

    她看了一眼阮然:“你没问题吧?”

    阮然摇摇头,说没事。

    她是不想见到阮安澜,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希望自己一辈子见不到她。

    但既然是堂堂正正的比赛,阮安澜来了,她也不会怕。

    预演是抽签排序,阮然她们排到了最后一位。

    不过,除去换衣和化妆,前面的舞蹈阮然她们也都没有错过,一直在观众席看。

    李林英从头看到尾,评价说:“应该都没有我们的好。”

    徐婷笑嘻嘻地凑上来:“那当然啦,我们然然姐多厉害呀。”

    “都厉害,”李林英难得夸赞一句,不过额外嘱咐阮然,“但你的位置最重要。”

    顿了顿,又道:“不过也别太有压力。”

    阮然笑了笑,点点头。

    中间阮然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剧院的卫生间在一个连廊的尽头,一侧是洗手间,另一侧则是小型的露台。

    洗完手出来后,阮然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

    阮安澜斜倚在露台前,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的夜景,听见动静,她转过头,笑了笑,说:“姐姐。”

    像是专门在等她。

    阮然顿了顿,没有回她的话,转身便走。

    “哎,别走啊,”阮安澜在她身后道,“都几年没见我了,第一次见面就拒绝我,这一次只剩我们两个了,也不打算聊聊天?”

    阮然转回身,淡淡看她:“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阮安澜笑了笑,眉眼间皆是纯白而无害的神情。

    她轻巧道:“好歹我们也是一同长大的姐妹,血管里都流着阮南霆的血,无论如何,你不会无话可说吧?”

    “哎,姐姐,”阮安澜又轻声说,“你上次,为什么要拒绝我呢?我最喜欢姐姐了啊,一回来就找你,想和你一起跳舞,你却不答应。”

    “热搜的事情,也是你压的吧?怎么了,嫌弃我吗?”

    她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些委屈,如果是陌生的人听到,大概很快就会生起怜爱之心。

    阮然顿了顿,却是清淡地笑了:“是啊。”

    阮安澜一怔。

    阮然的语气和表情都毫不在乎,也没有费心维持任何表面上的功夫,平静又直白地告诉她:她不配。

    阮安澜顿时生起怒意。

    怎么,阮然不应该对她避如蛇蝎么?不应该害怕她,畏惧她,躲得越远越好,就像她刚回阮家那样——她还没在自己这里吃够苦头吗?为什么反而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好像自己对她来说就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并不配得上她的一点眼神。

    阮安澜暗自咬了咬牙,想起自己的预谋,心情稍微定了下来,对阮然粲然一笑:

    “姐姐说我不配,可我却是给姐姐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她起身,眯着眼睛,挑衅地看着阮然,低声道:“——记得查收。”

    -

    回到座位上,又看过几个舞团的表演后,轮到了荔枝舞团。

    可以看出来,她们的舞蹈能力都算一般,但是编舞非常漂亮,音乐与舞步的结合很好。服化偏西域风情,穿着深红、艳黄与苍蓝色的民族服饰,乍一看,色彩斑斓,是好看的。

    阮安澜站在首位,跟随其他人的动作一起腾跳。虽然基本功不算太扎实,但是选用的服装很好地掩盖了脚下的虚浮,衣袂翻飞,乍一看倒也看不出来基本功的问题。

    而在一个以综合呈现效果为最终标准的比赛中,那些并不亮眼的舞技也不好像也不算太麻烦。

    评委席的评委老师们似乎也觉得不错,纷纷点头。

    阮然坐在座位上,看着舞台上的人,内心很平静。

    这种平静来源于她对于自己能力的信心,她们专心排练这么久,她知道她们是可以超过荔枝舞团的。

    只是过了一会,阮然突然觉得有些冷。

    原本,北城大剧院的暖气充足,她们早早穿好舞裙,外面又套上羽绒服,等上台前再脱下。

    而上台后,运动起来,也并不会太冷。

    可是现在,哪怕穿着羽绒服,裸露在外的脚踝已经感受到寒意。

    阮然顿了顿,伸手拢起羽绒服的领口,又问徐婷:“你觉不觉得有些冷。”

    徐婷闻言,转过头,皱着眉感受了一下,说:“好像是有一点点。”

    又说:“但感觉还好哎,阮然姐,你冷吗?”

    阮然顿了顿,说:“没事。”

    徐婷没太在意地安慰她:“等会跳起来就好啦。”

    阮然轻轻地“嗯”了一声。

    只是,她的心里始终有些不好的预感。

    在后来也逐渐也被证实。

    屋里的冷意越来越明显,甚至连徐婷都说:“怎么这么冷,暖气出问题了?”

    阮然抬起头,看着台上表演完毕,准备下场的阮安澜。

    而阮安澜的目光透过人群紧紧地盯着她,如同贪婪的鬣狗,向她露出一个意味莫测的笑容。

    ……是她。

    阮然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荔枝舞团结束以后,晨雾上台以前。

    两个舞团的人在走廊遇到。

    相遇的时候,她们各自都停住了脚步,沉默地对望了一眼。

    然后又默契地一不发一言,向各自的方向前行。

    阮然与阮安澜正好擦肩。

    冰蓝色的长裙与浓丽颜色的民族裙对比鲜明,阮安澜安静地敛眉而过。

    却在两人离开前的最后一秒,压低声音说。

    “喜欢我的礼物吗。”

    “姐姐。”

    -

    聚光灯明亮地打在舞台上,一切身体的反应都如此明显,无所遁形。

    冷风似乎穿过堂吹过晨雾舞团成员们的身体。

    她们的身上都起了一层小鸡皮疙瘩,但是不妨事,等音乐响起,她们跳起舞蹈,身体就会重新暖和起来。

    只有一个人除外。

    作为领舞,阮然和其他所有人的服装都不太一样。她站在舞台的最前方,正中央。长裙是冰蓝色,从领口到脚踝,由白到蓝色的渐变。

    上面有细小的碎钻,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奇异的光彩。

    洁白如玉的胳膊裸露在外,匀称而漂亮。

    站在那里,就如同神话中走出的冰雪女神,带着凛冬静默的寒意,遗世独立,不可触碰。

    美则美矣,在这样的冬天,却显得过分的单薄。

    音乐响起前,阮然闭了闭眼。

    明明是干冷的天气,然而冷风吹到身上时,却好像变得粘稠而湿冷,顺着自己的手腕,顺着血管经络的纹路似乎要缠绕他的全身。

    把她紧紧勒住,勒到窒息,渗到骨肉里。

    蓦地,好像又回到了九年前。

    她置身黑暗与寒冷之中,浑身发抖,无论怎么求救,都没有人听见,也找不到出口。

    她坐在地上,掌心撑地,触到一片湿黏,仿佛是黏腻的活物,要将她全身吞食。

    不要。不要去想……

    阮然维持着神思清明,尽力告诉自己。

    你现在很安全,你只是在跳一支舞,等到舞蹈结束,你就可以回到温暖之中。

    ……你不会再受到伤害。

    音乐响起,阮然睁开眼。

    目光果断而坚定。

    《冬至》是一支很烈的舞。

    凛冬将至,万物枯败,大自然的寒冷侵袭前来,带着肃杀一切的杀意。

    阮然抬手,动作时缓时急,目光如同富覆有寒冰,头发簪起,如同江湖里的女侠,动作有力而漂亮。

    而舞团中的其他姑娘,不管平时是文静而内敛,还是叽叽喳喳热闹活泼,在此刻,都如同凛冽的冰雪,一举一动寒冷而不可侵犯。

    如同刀光剑影,不像凛冬妥协。

    台下的评委看了,纷纷被这群女孩子们的气质所惊异。

    看着这支舞,如同刀锋逼到鼻尖,几乎要斩断额角的碎发。

    而当音乐行之过半时,阮然猛地一跳,在半空中旋转。

    冰蓝色的裙子随着她的动作展开硕大的花朵,柔软的布料在聚光灯下翻腾着细腻的纹路,闪着细闪,如同冬日阳光下那粼粼的湖水。

    如果细看,或许可以看到她颤抖的大臂。

    超出了普通跳舞的颤抖,似乎马上就要支撑不住。

    然而,下一秒。

    阮然抬起手,猛地拔下头上的发簪。

    如瀑的黑发随着她舞蹈的动作散落开来,根根分明的漆黑发丝在空中猛地展开,如同绸缎。

    没有人看清阮然做了什么,只是下一秒,干净的舞台上,滴下一滴又一滴的血。

    在地面溅开,如同怒放的花。

    评委席有些骚动。

    舞团的其他人也看到了,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然而,在看到阮然坚定地跳下去之后,仿佛没有被任何事影响,便也默契地继续跳着。

    阮然自己则咬着下唇。

    方才有一瞬间,她几乎要被寒冷吞噬,大脑神思已经变得模糊,无法自抑地想要蜷缩起来,以获取些微的温暖。

    但是不行。

    她不能在这里放弃。

    舞团一起付出这么久的努力,不能就这么被磨灭。

    阮安澜以为自己能够轻易拿捏她,也不能让她就这样得逞。

    阮然果断地取下发簪,划过大腿。

    疼痛骤然袭来,提醒她此时在何处何地。

    而疼痛并没有影响她的动作,反而让她变得更加果断而决绝。

    她的眼神愈发明亮而冷冽,血色绽放在霜雪覆盖的大地上,如同一颗不服输、不认命的心脏。

    一曲结束。

    阮然于舞台的最中央落地,抬起头。

    随着方才激烈的动作,血滴甚至溅到了她的脸颊,白玉般的脸颊上的几道暗红,颜色对比极为强烈,惊心动魄。

    所有人看到她的眼神,都要被摄走灵魂。

    而阮安澜坐在下排的座椅上,看着阮然的表现,脸色煞白。

    她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座椅的把手,边缘泛出白色。

    怎么会这样?

    阮然不是怕冷怕得要命么?为什么能在这样的温度下还能这么的具有表现力和冲击力?

    为什么?

    她凭什么还能反过来利用自己的缺陷做得这么好?

    为什么她永远在争抢自己的东西?

    阮安澜猛地呼吸了两下,脸上的恨意几乎要掩饰不住。

    与此同时,评委席。

    坐在最中央的评委A忍不住颤抖的手。

    这支舞太漂亮了,太有生命力了,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见到如此具有冲击力的舞蹈。

    尤其是站在最前方的阮然,颇有当年余轻霜翩若惊鸿的风范。

    却比她更冷更硬,更为执着。

    如果不是评审结果需要和其他评委讨论后,在几日后公布,他简直想立刻敲定结果。

    他歪头,对身侧的同事说:“这次的压轴当之无愧了吧,我敢说,这一次演出一定会爆的。”

    评委B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些微的犹豫,含浑地嗯了几声。

    台上。

    工作人员示意可以下台后,阮然立刻松懈了身体,急促地呼吸着。

    演出完,再一次感受到那股彻骨的寒意。她没有低头看伤口,然而随着每一次,伤处都似乎带来了难以言喻的痛楚。

    李林英迅速走到她面前,想检查她的情况。

    然而由于划伤的地方是大腿中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并不好检查。

    但可以看到的是,鲜血已经浸没了一些布料,裙摆上有比巴掌还要大的血迹。

    阮然摆了摆手,轻轻说:“没事。”

    又说:“先下去吧。”

    演出大获成功,舞团的其他成员却没有心思庆祝,甚至都没来得及和活动的管理人员知会一声,只留下了一个人做后续处理,立刻就打算往医院去。

    阮然的舞裙还没有脱,脸上带着妆,清冷绝伦,嘴唇却是口红也遮掩不住的苍白。

    她裹着蓬松而硕大的白色羽绒服,胳膊搭在李林英肩头,往前走了一路,血顺着大腿蜿蜒。

    刚刚在剧院里虽然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却无法完全止住血。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走出门,阮然由于刚刚已经消耗了太多力气,此刻垂头看着地。

    下一秒,视线中出现一只鞋。

    舞团的前进步伐也停止了。

    阮然似是预感到什么,抬起头。

    是沈浮声。

    沈浮声的面色不善,那一双常常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也仿佛闪动着寒意,极具压迫感地看下来。

    他的眸色漆黑,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翻腾的情绪。

    阮然顿了顿。

    不知为何,在这样目光的审视下,她就有一些心虚,别开了视线。

    过了几秒,阮然感觉到身边的李林英突然微微直起了身,仿佛要松开对她的支撑。

    她正随着对方的动作也直起身,下一刻,她惊呼一声,整个人突然腾空而起。

    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被男人牢牢抱在了怀里。

    男人有力的臂弯支撑着她的腿弯,另一只胳膊则撑着她的背。

    她的身体紧紧贴着男人的胸膛,因为没有反应过来,胳膊下意识抱紧了沈浮声的脖颈。

    男人偏过头,没有什么情绪地看她。

    阮然有些怔忪地回望过去,嘴唇微颤,似乎想说些什么。

    男人却转过头,对着舞团的其他成员点了个头。随后转身,几步走向不远处的车上。

    车门已经打开了,沈浮声微俯下身,将阮然放到了宽大而柔软的后座上。

    沈浮声的胳膊很有力量,分明面色沉沉,有山雨欲来之势,动作的时候,却并不突兀,而是像面对珍视之物般的轻柔。

    沈浮声把阮然放到另一侧的门旁,让她打横坐着,腿向上放在座椅上。

    安顿好后,又一手握着阮然的脚踝,矮身进入门中,将她的脚踝安置在自己的腿上。

    上来之后,也仿佛忘了松开一般,滚烫的掌心贴着阮然冰冷的脚踝,几乎为阮然带来战栗。

    阮然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沈浮声看她一眼,并不答话。

    对坐在前方的许焕说:“去医院。”

    许焕答:“是。”

    车子轻缓地启动,仿佛没有什么震动一般在马路上疾驰着。

    但是速度很快,将将在限速线之下。

    车内仍是沉默。

    阮然抬头望向男人的侧脸,男人的下颌紧绷着,线条尤为清晰。

    阮然如薄翼一般的睫毛扇动着,轻轻开口:“你……”

    沈浮声并不转头,转过眼,瞥了她一下。

    阮然被那一眼看得有些退却。

    沈浮声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

    她从未见过沈浮声是这样的,五官都紧绷着,似乎在极端的怒意之下,又潜藏着极端的痛苦。

    是痛她所痛,似乎比她更痛一般。

    阮然一瞬不瞬地望过去,也不知怎么,下意识解释道:“我没事。”

    沈浮声没说话。

    过了几秒,他转过头,将阮然的裙摆往上推,露出血迹斑斑的绷带。

    阮然那个时候,为了保持清醒,扎得口子有些深,因此也难止血。

    “你没事。”看着伤口,沈浮声平静地复述。

    随后,他抬起眼,和阮然对视,冷笑一声:

    “阮然,你没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