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且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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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风雪不曾眠。
天浸在一片阴暗之中，熹微的光中几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从长街远方而来，疯似的巴拉开薄薄的积雪，仿若珍宝般将孩子瘦小的身子抱起来。
几人轮流的抱着，一歇一停的踉跄远去。夜深不可见，那几人身后腰间也是那样一片骇人的血污。
蓝家府宅庭下，蓝舒阖落魄的坐在庭下，望着胧月昏沉细雪飘飞，独添一抹孤寂。
又是一日，清源小筑依旧是冰冷的宅院不听一声笑语。久久扣门，亦无人应答。一天里问了蓝家的门院侍卫不知几遍，可是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无人寻云澜。
“舒阖，你又出门了。”蓝母在身后出声，略显板正的声音中传来一丝不悦之感。
“母亲，您回来了。”蓝舒阖恭敬行礼，不曾有半点出神的样子。
蓝母对他这幅不进油盐不答问题的样子有些不满：“舒阖，你身为蓝家子，怎么能不顾礼法整日到街上胡闹？”
她摇着头，暗自恨自己疏于管教。
蓝舒阖沉了一口气，抿了抿唇。他当然可以应付回去，可他不愿意去说那些假话，更何况是对自己的母亲呢。他沉默不语，忍随风雪声吞噬。
蓝母气更胜：“我蓝家百年基业，苦营至今，祖宗牌位都是入太庙享香火的忠义之辈。高门大户怎么养出你这样一个不顾男子德行的孩子，真是一点体统都不曾放在身上。你！你不准再去那个拳场。”
蓝舒阖抬头看着蓝母：“您知道了。”
“哼，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许再去了，好好待在你的闺阁里，修身养性。干些男子该干的事情，学学管家理事，调琴配香什么不好？再不济，你在闺阁里强身锻体也可！成日抛头露面，丢的都是蓝家的人！”蓝母言语愈发激愤。
“母亲，我能练真气。孩儿可以习武。”蓝舒阖垂下了眼帘，看着蓝母绣着劲松的鞋靴，言语依旧不卑不亢。
“你...所以呢？难不成你想习一辈子武？有何用处？你不能入朝堂不能从军，你是男子，是蓝家的男子。你自有别的本分！”
“蓝家是忠直之臣，无需联姻稳固。大姐戍守边关，二姐游走诸国。姐姐们说蓝家的荣辱....无需孩儿联姻巩固。母亲，孩儿想入江湖。”
“不可能，你趁早断了念想！”
蓝舒阖绷着身子，红了眼眶。从胸腔挤出几个字，似是最后的挣扎：“可，我喜欢。”
“喜欢？蓝舒阖，你喜欢的可以当兴趣。对你而言，习武与调琴一般都应该是兴趣。母亲理解你一时兴起，故而纵容了你些，却不想你竟如此不知分寸！你一个男子本应老老实实呆在内宅之中修身养性插花品茶，你竟喜欢上这些刀枪棍棒？你年岁大了，很不应该再同你姐姐习武练剑。见着你这般样子，让我有何颜面去见你父君？！莫要在喜欢这些东西了，快快丢开！”
“即是喜欢，那就应当潜心笃志精进不休。孩儿十几岁所愿，哪怕年至耄耋，亦要坚持。”蓝舒阖一撩衣袍跪在长廊下，膝盖磕出了一声闷响。
“你！你此时的喜欢，不过是年少意气罢了！一生习武？你将我蓝家声名至于何地？此事不必再提！真是门风衰败！即日起，禁止你私出府门！”蓝母愤懑拂袖离开，任由他跪着。
清晨与几位朝臣论了许久的西北政务，前线吃紧，户部的人招兵买马募集粮草未曾半刻停歇过。真是烦煞烦煞，才要跟个黄口小儿论这些。
这些年蓝舒阖和蓝母磕磕绊绊的小吵小闹，终于是爆发出来。如今真相摊开了摆在明面上，反而更加寒心了。儿女心之所爱，蓝舒阖始终不懂为何蓝母就是不肯成全。若为了蓝家的名声，他倒理解些。可蓝家忠贞之臣，文武双全共修，他哪怕入了江湖也不会损失分毫名声。蓝家更无其他待嫁男子，蓝母这些年，似乎更想是跟他较劲，谁也不愿服气谁一般。
长日初生，一人跪在蓝家宽静的庭院之中失魂静默，一人在血魂梦境中游走流浪。
简清谙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身处火海之中一片乱岗红土，身边缠绕的都是毛色鲜亮的乌鸦，遥遥的盯着她、一直盯着她，等着她倒下即可饱餐一顿。她觉得天旋地转又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她向前试探着迈步，忽然步下无阶一下子掉落下去。就这样无边际的下坠着，远远的够不到悬崖的边上，不知道底在哪里。
忽然又掉进了冰湖里，冷的浑身颤动。远处有巨大的鱼游来，长相褶皱恐怖，一口带着鲜血残渣的獠牙外露，径直逼近。清谙转头想逃离，想滑动手脚向别处游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论如何奋力，都以极缓慢的速度前进着。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清谙，冰凉的水；炽热的火；啄食尸身的黑鸦；食人骨血的怪鱼......
“主子这...要是再烧下去，非得没了命啊...”沈全用刚从雪堆里拿出来的冰凉的手，抚在清谙额头给她降温。等手慢慢被滚烫的额头榨干最后一丝凉意时，又拖着半身血污挪动着身子，到院子里去把手弄的冰凉。
檀痕端着姜汤，颤颤巍巍的扶起了清谙，努力了许久，却是一口也灌不下去。棕褐色的姜汤顺着清谙的唇角流到脖颈里，湿了一片衣襟。檀痕忙手忙脚的将姜汤放在一旁的矮凳上，将清谙嘴角的污渍擦去。
沈全在翻看那些医书，想找到一篇能治风寒的方子。可是他倍感无力，哪怕他找到了方子，璧妆阁的药材也未必齐全。更何况...他不认得那些药材啊。
门口的侍卫半点不让身形似乎是石头雕刻般，半点听不见拍门和呼救。就任由他们扯着嗓子，拍着那厚重巍峨的木门。
三人身上尽是杖责后的伤，能勉强挪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这还是为了谙皇子一条命吊着才勉强下床伺候。这时候想让沈克翻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璧妆阁如今是座死牢一般，无暖身的炭火，也无药石，连饱腹的吃食都少的可怜。
捂着清谙的额头，沈全眉团愁的一片化不开。他手突然被震了一下，眼看着清谙的身子开始惊厥抖动。
沈全大惊，眼里唰的一下就掉了出来，口中大叫着让沈克过来：“哥！哥你快过来！”他不觉得自己的声音在抖。
“怎么了，主子怎么了？”
沈全低喃：“娘走的时候...也是这样...这样高烧不退，这样抖着身子...”
他把头埋进了哥哥的怀里，掩盖住了因回忆苦痛而哭的不成样子的面庞。一旁的檀痕如遭雷劈一般，眼神直直的盯着颤抖的清谙，嘴唇微微抖动着，全身都僵在那里。
“你们...守好了主子，我去去就回。”檀痕有些吓着了，神神叨叨的。
“你去哪？现在咱们都出不去。角门都有人守着。”
“我，我算日子今日是刘太医当值，他不会不管的，他一定不会不管的...只要我到了御医院，就...就能拿到药...”
沈克拽住了神叨叨的檀痕：“你现在出不去！你听清楚了没？”
“侧门，有个角落的几块砖....有些松了。前几个月报了内务府也没人没来修过。现在...现在我试试能不能...能不能撬开。”檀痕颤抖着有些虚弱的身子断断续续道。
“几块砖...”
“我，我是说....我身量，身量是咱们几个里、最....最小的，我应该能过去。”檀痕抓住了沈克的手臂，似乎是抓住了一丝希望。
一夜风雪不曾眠。
天浸在一片阴暗之中，熹微的光中几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从长街远方而来，疯似的巴拉开薄薄的积雪，仿若珍宝般将孩子瘦小的身子抱起来。
几人轮流的抱着，一歇一停的踉跄远去。夜深不可见，那几人身后腰间也是那样一片骇人的血污。
蓝家府宅庭下，蓝舒阖落魄的坐在庭下，望着胧月昏沉细雪飘飞，独添一抹孤寂。
又是一日，清源小筑依旧是冰冷的宅院不听一声笑语。久久扣门，亦无人应答。一天里问了蓝家的门院侍卫不知几遍，可是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无人寻云澜。
“舒阖，你又出门了。”蓝母在身后出声，略显板正的声音中传来一丝不悦之感。
“母亲，您回来了。”蓝舒阖恭敬行礼，不曾有半点出神的样子。
蓝母对他这幅不进油盐不答问题的样子有些不满：“舒阖，你身为蓝家子，怎么能不顾礼法整日到街上胡闹？”
她摇着头，暗自恨自己疏于管教。
蓝舒阖沉了一口气，抿了抿唇。他当然可以应付回去，可他不愿意去说那些假话，更何况是对自己的母亲呢。他沉默不语，忍随风雪声吞噬。
蓝母气更胜：“我蓝家百年基业，苦营至今，祖宗牌位都是入太庙享香火的忠义之辈。高门大户怎么养出你这样一个不顾男子德行的孩子，真是一点体统都不曾放在身上。你！你不准再去那个拳场。”
蓝舒阖抬头看着蓝母：“您知道了。”
“哼，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许再去了，好好待在你的闺阁里，修身养性。干些男子该干的事情，学学管家理事，调琴配香什么不好？再不济，你在闺阁里强身锻体也可！成日抛头露面，丢的都是蓝家的人！”蓝母言语愈发激愤。
“母亲，我能练真气。孩儿可以习武。”蓝舒阖垂下了眼帘，看着蓝母绣着劲松的鞋靴，言语依旧不卑不亢。
“你...所以呢？难不成你想习一辈子武？有何用处？你不能入朝堂不能从军，你是男子，是蓝家的男子。你自有别的本分！”
“蓝家是忠直之臣，无需联姻稳固。大姐戍守边关，二姐游走诸国。姐姐们说蓝家的荣辱....无需孩儿联姻巩固。母亲，孩儿想入江湖。”
“不可能，你趁早断了念想！”
蓝舒阖绷着身子，红了眼眶。从胸腔挤出几个字，似是最后的挣扎：“可，我喜欢。”
“喜欢？蓝舒阖，你喜欢的可以当兴趣。对你而言，习武与调琴一般都应该是兴趣。母亲理解你一时兴起，故而纵容了你些，却不想你竟如此不知分寸！你一个男子本应老老实实呆在内宅之中修身养性插花品茶，你竟喜欢上这些刀枪棍棒？你年岁大了，很不应该再同你姐姐习武练剑。见着你这般样子，让我有何颜面去见你父君？！莫要在喜欢这些东西了，快快丢开！”
“即是喜欢，那就应当潜心笃志精进不休。孩儿十几岁所愿，哪怕年至耄耋，亦要坚持。”蓝舒阖一撩衣袍跪在长廊下，膝盖磕出了一声闷响。
“你！你此时的喜欢，不过是年少意气罢了！一生习武？你将我蓝家声名至于何地？此事不必再提！真是门风衰败！即日起，禁止你私出府门！”蓝母愤懑拂袖离开，任由他跪着。
清晨与几位朝臣论了许久的西北政务，前线吃紧，户部的人招兵买马募集粮草未曾半刻停歇过。真是烦煞烦煞，才要跟个黄口小儿论这些。
这些年蓝舒阖和蓝母磕磕绊绊的小吵小闹，终于是爆发出来。如今真相摊开了摆在明面上，反而更加寒心了。儿女心之所爱，蓝舒阖始终不懂为何蓝母就是不肯成全。若为了蓝家的名声，他倒理解些。可蓝家忠贞之臣，文武双全共修，他哪怕入了江湖也不会损失分毫名声。蓝家更无其他待嫁男子，蓝母这些年，似乎更想是跟他较劲，谁也不愿服气谁一般。
长日初生，一人跪在蓝家宽静的庭院之中失魂静默，一人在血魂梦境中游走流浪。
简清谙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身处火海之中一片乱岗红土，身边缠绕的都是毛色鲜亮的乌鸦，遥遥的盯着她、一直盯着她，等着她倒下即可饱餐一顿。她觉得天旋地转又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她向前试探着迈步，忽然步下无阶一下子掉落下去。就这样无边际的下坠着，远远的够不到悬崖的边上，不知道底在哪里。
忽然又掉进了冰湖里，冷的浑身颤动。远处有巨大的鱼游来，长相褶皱恐怖，一口带着鲜血残渣的獠牙外露，径直逼近。清谙转头想逃离，想滑动手脚向别处游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论如何奋力，都以极缓慢的速度前进着。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清谙，冰凉的水；炽热的火；啄食尸身的黑鸦；食人骨血的怪鱼......
“主子这...要是再烧下去，非得没了命啊...”沈全用刚从雪堆里拿出来的冰凉的手，抚在清谙额头给她降温。等手慢慢被滚烫的额头榨干最后一丝凉意时，又拖着半身血污挪动着身子，到院子里去把手弄的冰凉。
檀痕端着姜汤，颤颤巍巍的扶起了清谙，努力了许久，却是一口也灌不下去。棕褐色的姜汤顺着清谙的唇角流到脖颈里，湿了一片衣襟。檀痕忙手忙脚的将姜汤放在一旁的矮凳上，将清谙嘴角的污渍擦去。
沈全在翻看那些医书，想找到一篇能治风寒的方子。可是他倍感无力，哪怕他找到了方子，璧妆阁的药材也未必齐全。更何况...他不认得那些药材啊。
门口的侍卫半点不让身形似乎是石头雕刻般，半点听不见拍门和呼救。就任由他们扯着嗓子，拍着那厚重巍峨的木门。
三人身上尽是杖责后的伤，能勉强挪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这还是为了谙皇子一条命吊着才勉强下床伺候。这时候想让沈克翻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璧妆阁如今是座死牢一般，无暖身的炭火，也无药石，连饱腹的吃食都少的可怜。
捂着清谙的额头，沈全眉团愁的一片化不开。他手突然被震了一下，眼看着清谙的身子开始惊厥抖动。
沈全大惊，眼里唰的一下就掉了出来，口中大叫着让沈克过来：“哥！哥你快过来！”他不觉得自己的声音在抖。
“怎么了，主子怎么了？”
沈全低喃：“娘走的时候...也是这样...这样高烧不退，这样抖着身子...”
他把头埋进了哥哥的怀里，掩盖住了因回忆苦痛而哭的不成样子的面庞。一旁的檀痕如遭雷劈一般，眼神直直的盯着颤抖的清谙，嘴唇微微抖动着，全身都僵在那里。
“你们...守好了主子，我去去就回。”檀痕有些吓着了，神神叨叨的。
“你去哪？现在咱们都出不去。角门都有人守着。”
“我，我算日子今日是刘太医当值，他不会不管的，他一定不会不管的...只要我到了御医院，就...就能拿到药...”
沈克拽住了神叨叨的檀痕：“你现在出不去！你听清楚了没？”
“侧门，有个角落的几块砖....有些松了。前几个月报了内务府也没人没来修过。现在...现在我试试能不能...能不能撬开。”檀痕颤抖着有些虚弱的身子断断续续道。
“几块砖...”
“我，我是说....我身量，身量是咱们几个里、最....最小的，我应该能过去。”檀痕抓住了沈克的手臂，似乎是抓住了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