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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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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赖沈靖在电话里说,“你干嘛这么折腾自己,那个人,都是要死的人了,怎么,你爱吗?”

    倪香说:“不爱,但我也不爱封斯年。”

    “天真,爱哪有这么容易,谈五六年的男女朋友也有不爱分手的,但爱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说的清的,封总这么大哥金龟婿你不好好握着,骗你又怎么了,又不是出轨,他年纪又不小了,喜欢你也是真的。”

    倪香沉默了又沉默,长叹了口气,又说:“是我对不起他。”

    赖沈靖也叹气,“你别觉得我现实,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大学有男朋友。”说完,她又不禁失笑,“你不会是不喜欢男人吧?”

    “哈哈哈……”

    倪香又把这事对巢友儿说,结果那人在电话里哈哈大笑,笑的倪香都没脾气了,这是似乎都在巢友儿的意料之中,她说,“你们果然是分手了,哈哈哈。”

    倪香无语,“你是真的不喜欢封斯年啊,跟他分手,你这么开心。”

    “我只是觉得,你俩不配,你又不喜欢他。”巢友儿一针见血。

    倪香沉默不语。

    封斯年可能不懂,封夏阳在她青春期里,充当着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有什么比笔友还要贴切的词语?

    挚友,知音,密友,更像是亲人。

    他懂你在青春期里,所有的情感知觉,那些敏感的,难过的,迷茫的情绪。

    他都知道。

    就是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要死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竟是这样一个阶段。

    那种感觉不太好啊,心在颤,它真的就在你胸腔里抖。好似在说,相信吧,是真的,活生生的。

    哎。

    巢友就儿一直叹气,她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应该是喜欢那种对你死缠烂打、压着你的那种类型的男人,对你规规矩矩来的,不行。

    倪香没否认也没承认,只说,“君子不夺人所爱,封斯年他不会逼我的,但封夏阳快不行了,我最近会抽空去医院看望他。”

    ……

    今天张衡在剧组发了很大的火,还差点把车砸了,而罪魁祸首,正躺在伞下穿着剧组准备的病服跟化妆师小姐姐眉来眼去的互撩。

    看到他发飙,单池盛只是笑,“导演,对不住,今天真的没在状态,拍不了,改明天吧。”

    “延后一天你知道剧组要损失多少时间和财力吗!”

    “导演,你就别这么轴了,你也知道这场戏有多重要,我硬演这是对组里不负责吧,真没在状态,头疼,演不了。”

    张衡的手指指了指他,气的说不出话,转身朝着道具车就是一脚,车门内陷,他大声地骂了句操。

    五分钟后,倪香接到通知,全剧组放假一天,张衡的意思。

    倪香来找他时单池盛正坐在柔软的沙发里低头看手机。

    “这样,张导会被你气出病的。”倪香有些猜不透单池盛的做法,“我看你今天精神挺好的,怎么就不想拍?”

    单池盛没搭话,过了有半分钟,他站起身接了一通电话,挂了电话,他立即抓起衣架上的外套,“走,我叫的司机来了。”

    倪香愣了下,没明白他的意思,“去哪儿啊?”

    “洛杉矶,医院那边说四哥快不行了,就这两天的事,我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又是五个小时的车程。

    这是美国西部最大的一座城市,被称为天使之城,好莱坞环球影城就在这里,大概就是,现实和梦境交界的乐园。

    这里城市繁华,交通纵横,文化多远,人来人往,郊区的医院依山傍水景色宜人。

    倪香穿过悠长的走廊,听到了隔壁呱呱坠地啼哭的婴儿声,这是新生命的诞生,再往前走,一阵阵哀嚎声从急诊手术室传出,那些眼泪,那是生者的绝望,也是死者留在这世上最后能存在的东西,只是,生命竟如此脆弱。

    陆飞说,我宁愿我的家人不认我、不关心我,我也接受不了他们离我而去,所以所以,珍惜吧,这世上,没有比死亡更可怕的,哪怕是倾家荡产。

    姚展鹏低头喝了一口烈酒,伸手去揉他的头,“喝傻了?说什么胡话,你妈现在过的挺好,在F市也有吃有穿,你爸也走这么多年了,别瞎想这些有的没的。”

    陆飞笑,却沉默不语。

    “虽说赚钱要紧,但你这个年纪,还是得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找女朋友了吗?下次回家,务必给我找个妞儿回来,你看看你,身上这都穿的什么,死气沉沉的,你才二十出头,活力一点OK?”

    陆飞走之前,姚展鹏跟他喝了一宿的酒,除了吹牛,还提了他跟闫邵几个人投资的加工厂。

    “我的账户资产被冻结了,说是调查,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不过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我倒,他们也会连带着倒,所以没事,他们拿我没什么办法,幸好,只是冻结,但可能要等待好一阵才会有结果,你那边,如果资金上有困难,我帮你去筹,这点人脉,小舅还是有的?”

    “总之你记得,我永远是你舅,都是一家人,不要再像三年前一样,日子那么苦,你妈心疼,我也受不住。”

    他说,“你终究是我侄子。”

    陆飞说了声好,默了默,又说不用。

    他想,大概是不用的。

    ……

    单池盛应该对封斯年说了他们要过来,于是那人提前找了一个借口离开,留给倪香和封夏阳单独说话的时间。

    虽说是南北通透的高级病房,倪香走进去后,还是觉得,即便这里阳光充沛,光线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却还是赶不走封夏阳身上那些,可恶又凶狠的变异细胞。

    封夏阳看到她,黯淡的目光亮了亮,意外又惊喜,“倪香,你怎么来了?”

    他双手撑住床边,想要坐起来,被她按住肩膀,“我来扶你。”倪香把床摇高,在他身后垫上枕头,将他扶了起来。

    “你今天为什么过来了,我哥说,你在波特兰拍戏,很忙……”封夏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剧组放假,我来看看你。”倪香望着他。

    封夏阳点点头,错开她的眼神,语气迟缓地说,“我哥他有事出去了,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回来。”

    “不用管他,我是来看你。”倪香帮他掖好被子,搬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发现他似乎比前几天瘦了许多,被子盖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里面的人形,心中一痛,她赶紧问,“想喝水吗?”

    封夏阳摇头,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天花板,脸色平静。

    倪香抓起他放在床边的手,那些被针头扎的青紫的红点让她鼻酸,她轻轻磨挲着他的手背,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封夏阳抽走那只千疮百孔的手,喉中哽咽,他说,“你不必对我目光怜悯,我早已经接受事实,我哥也是。”

    他又说,“Nixie,眼泪不属于你。”

    倪香震惊地抬起眼看向他,“你……知道了?”

    封夏阳笑着点头,“这些年我吃了无数瓶药,虽然时常有些糊涂,但怎能忘记你。”细细密密地痛疼又将他席卷,像是麻木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那日我听到你的名字,不确定是你,是我哥,他向我坦白了一切。”

    封夏阳看向她,缓缓笑了,“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他说,“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Nixie。”

    倪香低下头,肩膀颤抖,“对不起。”

    “你又何必道歉,当年我病倒,一个一个噩耗向我袭来,我父母去世,连我自己也命不久矣,实在没有精力去工作,交际,甚至是给你写信。”

    “若不是我哥,我可能要忘记你了。”

    倪香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不要怪我哥,要怪,就怪我吧,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封夏阳看着她笑,“你那天走后,我哥一天一夜没进食,他以前从不这样,Nixie,我敢保证,他是爱你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对一个女人这样,即便是母亲。”

    倪香听到这话,抬起头瞪他,“我怎么能与他母亲相提并论。”

    封夏阳笑了,“我说真的,我哥他,真的很爱你,我从没有见过他这般失态,那晚,我看见他哭。”

    倪香浑身一顿,她震惊地看着他,一时呆住,“怎么可能……”

    “是我亲眼所见。”

    倪香双手紧攥,“他可是封斯年啊。”

    “Nixie,原谅他吧,他很可怜的。”

    他说完这话开始剧烈地咳嗽,还想说什么,床边柜子上的机器突然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声响,而躺在床上的他开始浑身抽搐,他这个模样,吓得倪香心中巨颤,猛地站起来按下呼叫铃,她想尖叫喊人,喉中却失了声。

    身后的门被人推开,凌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倪香眼前一片白,有医生拿来担架,将他从病床上抬下,过程不到十秒钟,一只温暖的手揽住她的肩,“别怕别怕。”

    倪香抬眼,看到了封斯年,眼泪就在那一瞬扑簌扑簌掉了下来,“封斯年,他会死吗?”

    ……

    消毒水的气息,悠长的走廊,冰凉的长椅。

    倪香双手紧握放在胸前,她以前从没有信仰,此刻恨不得把所有神佛请出来拜一拜,亲爱的神,伟大的神,救救他。

    封斯年握住她的手,“别哭了,Humberto是个很坚强的人,一会他醒来,看到你的眼睛,一定会难过,他向来不喜欢看到别人的眼泪,对他来说,这是枷锁,亦是怜悯。”

    倪香闻言,立即擦掉眼泪,她嘴唇微抿,憋了几秒,却再一次失声大哭。

    这一夜太难熬,封夏阳在抢救五个小时后,医生从急救室出来,“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难忍疼痛,要求终止治疗。”

    “现在的治疗对病人的身体已经造成了巨大的痛苦,无多意义。”

    ……

    封斯年走进去,封夏阳正望着天花板发呆,他脸上全无全色,浑浊的眼球充满血丝,倪香不敢看,她半蹲在床边,握住他的手轻轻吻了吻,“Humberto。”

    封夏阳太累了,迟缓地抬起手拂上她的脸,他没有看封斯年,只说,“Nixie,几…几点了?”

    “天快亮了。”倪香握紧他的手,清晰地感觉他的体温在她手中慢慢变凉。

    封夏阳的手滑落,他痛的紧攥起拳,“哥,告诉…医生,给我打…打一剂…强心针,我…想去看…日出。”

    ……

    马里布海滩。

    封斯年慢慢推着轮椅,在他身上盖了一条深色毛毯,摸了摸他的手,轻声问他想吃点什么。

    封夏阳摇头,他抬着沉重的眼皮,指了指前方的栈桥,“哥,我们去那边。”

    倪香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海鸥在头顶尖叫飞翔,海浪声轰着耳畔。

    他们来晚了,日出已过。

    封夏阳攥着身上的毛毯,“哥,我其实想海葬。”

    倪香浑身一震,她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

    封夏阳没看她,自顾自地说,“算了,母亲说她的家乡在南城,火化后,带我回家吧。”

    封斯年目视前方,远处的波涛一遍遍拍打着礁石,浪涛声陪伴着他们,此时远处驶过一条小船,船上有垂钓者,像极了一副山水画。

    他说,“好,我答应你。”

    “谢谢哥。”封夏阳弯了弯唇,“这么些年,终于啊,哥,吃药太苦了,我等着一天,真的等了很久。”

    “你要善自珍重,以后…咳咳,以后可能没有人烦你了,让你为我操心,哄我吃药。”

    “Nixie,好了,别哭,别哭了。”

    “哥,再把我往前推推吧,我想看看海。”

    封斯年握紧轮椅,用指腹擦掉封夏阳脸颊上的泪痕,轻声说了声好。

    清晨散漫的阳光洒在马里布海滩上,海面与天际线连成一片,海鸥在漫天飞翔,这里像被施了魔法,流光溢彩,像……天堂。

    ——

    封夏阳,1982年生于马来西亚,与封斯年为同父异母的兄弟,人品贵重一诺千金,2002年夏,相识笔友倪香,六年挚友、知音、密友,2008年夏突发疾病,移民美利坚,与笔友Nixie断了联系。

    封斯年,1979年生于北城,太阳宫影视公司董事长,剑眉星目气宇不凡,2008年相识舞者倪香,君子之交,却步步紧逼。

    倪香,1989年生于平城,2002年结识Humberto,十年之交,宛如知己。

    封夏阳(Humberto),12年八月在洛杉矶病逝,年仅30。

    愿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