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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为何而活

作者:不归客之默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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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没有人能承受剑阁阁主的怒气。

    只除了一个人。

    萧肃将手中长剑怀在胸前,平淡地说:“她就是个小丫头,不值一提。”

    微风起,院中柳枝摇曳,地面光影斑驳,树上雀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院中的两人,却是夜一样的寂静。

    过了许久,萧肃长呼一口气,才道:“阿修,我很累,我只想好好活着。”

    这一生,他总是在打架、杀人和被杀的路上,伤痕累累,苟延残喘,永无宁日。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他都还未亲眼见过,他甚至说不出这世上最美的是什么。

    可是百歌,让他很安心。

    她是一朵春日里盛开在山林间的芳兰,飘香十里,引他一步步靠近,她的身旁是高耸的古松,隐天蔽日,遮风挡雨。在她身旁,他再无忧思、不安和痛苦。他想要靠得更近,化作一束兰草,与她共栖一丛草林,与她紧紧依偎,共享一片天地。

    那片天地里,飘着深远的松香,响着夏蝉的鸣唱;那片天地里,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肉横飞;那片天地里,他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只需要沐浴阳光,享受春夏的甘霖。

    他的一头银发化作藤萝,与她紧紧交缠,难舍难分。

    独孤修眉眼轻扬:“萧肃啊,活着是什么?你又为何而活?莫不是为了活,而活着吧?”他笑,“你还这么年轻,什么都不懂。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了,你就知道,每个人活着,都是为了做一件遥不可及的事,为它鞠躬尽瘁一辈子,有的人最后一无所获,有的人最后满盘皆收。可若是一个只想活着的人,常常会死得很快。”

    萧肃随他声音收回冥想,晌午的阳光正火辣辣的晃得人睁不开眼,无一分山野林间的幽静清凉。

    他不理会独孤修那些花里胡哨的言论,只道:“那丫头,我会好好处理,武林大会之后,我要休息一段时间。”

    “去哪?”

    独孤修冷笑,“你不会真的被那个小丫头迷了眼,想着和她归隐山林吧。别忘了,只要我一天不宣告天下你是剑阁的人,你就会被天下所有人追杀,你连自己的真实面目都不敢露,你的依靠,只能是我一个人!”

    萧肃便知道,他疯了,彻底的疯了。

    每次自己提起离开剑阁之事,他就会发疯。

    萧肃静默地杵在那里,一话不说。

    “你讲也好,不讲也罢,剑阁不介意多一个人,不介意少一个人,但绝不会少了你!”独孤修已然怒极,话一完,石桌上的右手大拇指从中指狠狠打过,发出“哒”的一声,地上的尸体瞬间炸裂,血肉横飞,空气中弥漫着一片浓浓的血雾。

    他的意思,分明是让萧肃将百歌带回剑阁。

    无论萧肃多么信任面前的人,脸也忍不住煞白。

    他发起疯来,手段实在太过荒唐残忍!

    萧肃见到百歌时,她正摇着扇子坐在街边的小馆里喝茶,一脸惬意快活,瞧见他过来,只笑着说了句:“你去得有点久。”

    还倒了碗凉茶递给他,又坐在一旁为他扇风。

    六月酷暑,她鼻尖细汗隐隐可见,却满眼都是他,当然,准确地说,是他的白发。

    百歌不知他伤情大好,只见他脸色难看,故而一路都自己驾车,让他躺在车内休息。她一如既往地执着,不让他戴斗笠围头巾,只叫他那一头白发都垂在腰间,隔几盏茶的功夫就要坐到他身旁玩弄一番。

    她对他那一头白发,情有独钟。

    偏她丝毫不知隐蔽,碰上村镇集市也毫不避讳,该吃吃,该喝喝,带着他四处游荡,炫耀一般,惹得一路上追杀不断。然她还手又轻,从不伤人性命,甚至连人的兵器都不忍折损,那些人便不知好歹,来了一次又一次。

    百歌却是个不长记性的。

    她又是那一套气功上下翻滚几圈就将人打发了,那些人毫发无伤,回去吃了顿饭,休整一番,又追了上来。

    有的时候,甚至说不上追,百歌驾车极慢,碰见人多的地方要多看两眼,遇见好看的风景要赏景驻足,甚至遇见白绒绒的兔子都要流连许久。他们走走停停,跟等着让人来砍毫无区别。

    萧肃忍不住劝道:“你这么做,总有一日要吃大亏。”

    百歌拿着他的头发在指尖缠成卷,丝毫不在乎:“你怕什么,他们自然伤不了我。”

    百歌收了手,端坐在他一侧,神情透出几分认真:“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做了什么,惹得这么多人杀你?”

    她一旦收了笑容,认真起来,就像世人供奉的九天玄女,高不可攀。

    萧肃看着她,道:“我杀了飞轮山庄莫三庄主。”

    飞轮山庄在武林正派中排行第二,三庄主被杀,自然非同小事。是以这一段时间以来,他被武林多派联合追杀。

    百歌已从马车一旁的龛盒中拿出一把精致的木梳,闻言只道:“就这,被整个江湖追杀?他们可真是很闲。”

    “飞轮山庄并非小门小派,自然是要报仇的。”萧肃看着身旁女子已然含笑的眉眼,试探着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何杀他?”

    百歌将蜂蜡往紫檀木梳上涂抹一遍,驱动内力,将木梳表面淡黄色的蜂蜡融化为油,又拿着棉帕来回抹擦,让蜂蜡一层层浸入木梳,那木梳越发光滑。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问的。”她只仔细瞧着手中的木梳,擦了一遍又一遍,待她终于满意,又小心翼翼地放回龛盒中。

    萧肃不知是安心还是失落多一些,但有一个问题已经在他心中萌芽许久,他不问不快:“那个卖茶的老伯,是你伤的?你看见他往你碗里下药了?”

    百歌终于抬头直视着他,嗓音先冷了三分:“不过是他低劣无耻,咎由自取,因果报应不爽,和我有什么关系。没有我,难道他就不会死了?”

    嫌弃得仿佛在说一只臭烘烘的苍蝇。

    “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救我?”萧肃紧紧地凝视着她,其实他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可他还是问了:“我身上有很多麻烦,甚至可能给你带来杀身之祸,救我,你不值得。”

    百歌笑了,她将他白发拢入手中,放在鼻尖嗅了嗅,满意地笑道:“当然是你的头发,深得我喜爱,”她凑到他眼前,眼睛距他不过几指,近得萧肃能清楚的数轻她弯弯翘起的睫毛,“还有,没有人能杀我,你只需要乖乖的,保着你头发,好好听我话,我自可保你平安。”

    平时一个平和清冷的人,一碰上他的头发,瞬间化身山间热烈女鬼。

    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年纪,到底年纪不大,不止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对自己武功格外自信。

    若是旁人,萧肃只会觉得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可若是她,那自然寒梅独立,满面清香。

    她,无论怎么样,都是好的。

    马车来回颠簸,整个车身都险些翻倒,原本应该在外驾车的百歌此刻已换了把木梳为他梳头,她将他头发梳直,本该用发簪固定于后顶,但她偏不。她将他额顶至耳上缘的头发一一分成小束,又将每束编成小辫,折腾许久,也未完工。

    她还真是,孩子心性。

    萧肃撩开窗帘一看,他们已经远离官道,此刻正停在一棵绿荫如盖枝叶如冠的古树之下。树干粗壮,蜿蜒遒劲,如数条巨蟒交错盘旋,三个成年人方能环抱,碗口粗细大小的**穿破黄土,从树干向四周攀爬。

    阳光穿过繁密的枝叶,宛若点点星光,轻轻洒在地面葱茏青草上,风一吹,就成一片碧绿青波,美不胜收。

    远方稀稀疏疏立着几根说不上名字的乔木,只是没有巨树遮盖,木叶有的微微晒黄,又有红色新叶蓬勃而出,一棵树上,红的,黄的,绿的……阳光之下,色彩斑斓。

    踏雪怕热,倒是为他们寻了个遮凉的好地方。

    因那些越来越不入流的杀手升起的烦躁终于缓缓消散,身旁女子已是春风拂面,温和沉静,萧肃又觉得满心平静下来。他喜欢这样的安静,他甚至希望这段路,更长一些。

    他想,其实李长老说得不错,她确实这是世间顶好的人。

    阁主是好的,但是只对他一个人好,有时候气他没办法时,就会拿旁人开刀,甚至李长老的尸首都不放过。百歌却是不一样的,她对所有人都平静祥和,似水柔波,甚至是刺客,她也不过多计较,更不会祸及无辜。

    她,和这天底下所有人,都不一样。

    试问天底下,有谁不喜欢这样的人呢?让人见之如沐春风,谈之如饮琼浆,令人百转千回,夙夜难寐。

    偶尔她不顾男女之防,凑得太近时,他便心跳如雷,面色通红。可他又满心欢喜,希望她靠得更近。

    他为她着迷,没有缘由。

    这三日来他们停停歇歇逛逛,两日车程竟才走了一半。百歌根本此刻不管窗外风景,继续编发玩耍。萧肃觉得,若是一直这么下去,终有一天,他会变成一个秃子。

    可是,他很乐意。

    只要身边有人这样陪着他,变成秃子又何妨。

    大概,这就是活着的快乐。

    那她呢?她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吗?他隐隐觉得她身上有许多秘密,那些秘密在他面前划下一道鸿沟,叫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