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坠落春夜 > 32、第 32 章

32、第 32 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演技派》第二期开播,节目的热度又创了新高。

    因为这是演员们第一次挑战编剧的身份排演短片,编出的故事一个赛一个的无语。网友们的重点早就不在演技上,实时弹幕疯狂地吐槽着。

    “第一个演得什么玩意儿啊,题目是生活所以展现了两个人吃喝拉撒睡?救命!”

    “笑死了第一组平淡得要死,第二组上来就吵架,但吵得内容真的好无聊啊,我爸妈平常吵架都比这台词说得好。”

    “这两个里面非得选一个的话那就还是第二组吧,第一组我看得真的睡着了。”

    “魏景华的题目来了!”

    “他给的题目好大众啊,我还以为会是更晦涩的主题。”

    “梦想这个题目应该能编得很热血吧,我搓手期待了。”

    “……就这?”

    “反转都能猜到,开头被人看不起最后赢了呗。”

    “你们是不是对演员们要求太高了啊,这毕竟是看演技的节目。”

    “既然节目组给了这么一个赛制,那编剧就是要考察的打分项啊,这算什么要求高。”

    其他七组终于播完,众人失望不已,最后轮到了乌蔓和纪舟的《余震》,观众纷纷在弹幕里撒气。

    “一个花瓶一个流量,两个草包演技不行还能指望剧本吗,大家散了吧。”

    “我已经当欢乐喜剧人在看了,这组怎么能不看,一定是欢乐tp1哈哈哈”

    然而随着剧情的展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弹幕变得稀薄。

    刚才还吐槽的人一个个陷进去了,不知不觉忘记了发弹幕。

    剧情从女人的丈夫生还后戛然而止。

    片段的最后一个镜头,是乌蔓的一段自我独白。

    “后来我才知道,1980年曾经发生过一次巨大的地震。但因为地形的构造,它会产生余震起伏。板块从1980年挪动,到如今碰撞出余震,明明该更早来的,居然花费了人间数十年。它来得那样迟,同你一般。”

    节目里播完了片段,开始打分的环节,弹幕却还在沉浸在刚才的剧情中。

    “我靠,这个故事绝了……”

    “当时不是有热搜扒她去上编剧进修班了吗?看来就是为了写这个”

    “如果是真的我瑞斯拜了,这个态度很难让人不支持。”

    “这真的是乌蔓写的?枪手吧?”

    “和枪手比起来水平还差点呢,感觉就是她写的”

    “什么人写什么样的本子,这个三观歪到姥姥家了!”

    “无语,道德卫士是不是和人di到高潮的时候都喊着八荣八耻啊?”

    弹幕不一会儿从夸赞又变成了争吵,一片混战。

    但乌蔓和纪舟的余震片段也因此上了热搜高位,纯靠掐出来的。

    节目组趁热打铁,本来预定明天才播放的关于他们的排练花絮选在今晚迅速放出。

    而其中追野给纪舟亲身示范的那个片段毫不意外被剪进去了。

    弹幕观看过后,一片嗷嗷乱叫。

    “我喷鼻血了,这两人的互动怎么会这么有性张力……!”

    “刚才我还觉得纪舟演得不错,现在我打我自己脸了,和追野一比真的是东施效颦。戛纳影帝不愧是戛纳影帝,你爸爸终究是你爸爸。”

    “呜呜呜呜太撩了此刻我就是个羡慕乌蔓的柠檬精”

    “本路人现在好期待看到春夜,他俩的cp有吗我要提前入股!”

    “无,两个人现实里都分别有别人,所以要嗑随便嗑磕就好,千万别真情实感”

    节目组为了庆祝上一期热度达到新高,在下一期的录制结束后叫了个火锅宵夜犒劳众人。

    虽然都是清一色的菌汤养生锅外加蔬菜,没有几盘肉,但录制了整晚的大家还是饿得饥肠辘辘,抢一盘菜比刚才录制时抢一个晋级名额还眼红。

    乌蔓来得迟一些,位置只剩下追野和何慧语旁边的一个空位。大家似乎都隐隐知道了他们在谈的消息,谁都不愿意靠近做个电灯胆。

    要不是这部分算花絮是工作的一部分,乌蔓肯定掉头就走了。

    而如今只能尴尴尬尬地坐下来。

    好在追野和何慧语这俩算正常人,没有当着众人秀恩爱的臭毛病,两人都是各吃各的。开吃了一阵子,又开始了必不可少的喝酒。

    何慧语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有男友在侧,非常放心,喝得一杯接一杯。乌蔓之前有在酒局上同她喝过,她不是酒量很好的人,很快就醉倒了。

    这次也并不例外,一杯白酒落肚,她的双颊像打翻了腮红,说话都开始大舌头。

    追野撑起瘫软的何慧语,无奈地对大家说:“她醉了,我先送她回去吧。”

    众人纷纷起哄,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扶着何慧语出去了。

    期间他说再见时,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乌蔓。

    他完全做到了她理想中的,事不关己各自为政的同事。

    乌蔓目送着那两人的背影出了门,灌了一口白酒,辛辣的味道直冲喉咙。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说:“这酒太猛了,我出去吹会儿风。”

    纪舟担忧地看过来:“蔓姐没问题吧?要不要我陪你?”

    “没事,你吃吧。”

    她摆手拒绝,摸着口袋里的烟出去了。

    吹风什么的只是个借口,她只是忽然烟瘾犯了。

    然而她刚走进录影棚外的巷子,就看见了黑暗里有一点星火。有人已经先一步在里头抽。

    她脚步一顿,要往外退,黑暗里追野的声音传来:“阿姐?”

    她诧异地停住脚步,侧身回头,追野走出来一些,烟头的火光隐隐照亮他半张脸。像夜行的鬼魅,专收治心神不宁的过路人。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了。”她古怪地问,“你不是送她走了吗?”

    “是送她走了。”

    “那你怎么没跟着去?”

    “送到她门口就行了啊。”追野皱眉,“有人来接,我为什么要跟过去?”

    “……有你这么当男朋友的吗?让别的人接你女朋友回家?”

    他低头,对着她吐出一层烟圈:“你以为我是她男朋友?”

    “不是吗?”

    “是不是你以为我交了女朋友,才不拒绝和我聊天。”他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阿姐,你真的很知道怎么折磨我。”

    最后那三个字像一把小锯齿,齿轮很钝,划在乌蔓的心上绵软地发痒。

    “何慧语的男朋友是她师弟,在《孽子》里有演出。那次我们还一起去帮他过生日。你来接我那次。”他盯着她,“那根蓝色蜡烛,你还留着吗?”

    他没有和别人交往的消息让她头脑晕沉,差点脱口而出,留着。

    但理智回笼,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撒谎说:“扔了。”

    追野沉默下来,烟越抽越短。火光渐灭,他的脸就跟着隐到了黑暗里去。像鬼魅失了魂焰,对一切都失去兴致。

    他没再说一个字,踩灭了烟头的最后一点猩红,单手插袋,另一只手背着乌蔓挥了挥,头也不回地离开。

    乌蔓目送那个背影即将走出巷子,划在心口的那把齿轮骤然变得锋利,痛得她很想张口叫住他。

    就在她真的忍不住出声时,她的手机响了。

    郁家泽发来的语音通话。

    她踌躇一秒,转手接起。而那个背影顿了顿,消失在拐角。

    她收回视线,听到郁家泽冰冷的声音传来,夏夜暖风吹过亦有点冻。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当然记得,您出院。”

    “那你人呢?”

    “我以为您要回老宅。”

    “知道揣测我的心思,怎么就揣不到点子上?”郁家泽的声音忽而软下来,“我现在最想见的,是我的小鸟。”

    乌蔓和节目组的人匆匆告别,驱车赶到医院。

    她走近病房,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个女孩子的说话声。

    “家泽哥哥,伯父让我接你回去。”

    “我明天会过去。”

    “那你今晚要去哪儿?”

    “唐小姐,这和你没有关系。”

    “现在没有,很快就有了!”

    “那你到时候再来问。”

    女孩子语气一滞,接着门从里侧打开,唐映雪从里头跑出来,和乌蔓迎面撞上。

    她这副样子是乌蔓陌生的,穿着和女团打歌服截然相反的乖顺小礼裙,头上别着蕾丝贝雷帽,网纱盖住光洁的额头,像上个世纪出逃的公主。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了然的敌意,冷然地和乌蔓对视,擦过她一言不发地离去。

    从这个眼神里,乌蔓品出了她对郁家泽的占有欲。就像是那次火锅聚会,她故意将手帕露出给她看,绝不是无意。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郁家泽说的,只是吃过一顿饭那么简单。

    乌蔓收回视线,敲了敲门走进病房,郁家泽头也不抬说:“你来得太晚了。”

    “来得早就没有好戏看了。”

    “哎呀哎呀,这只小鸟是吃醋了吗?”

    郁家泽的腿脚已经好全,悠然地从床上下来,倾身俯到乌蔓的脸下,装模作样地看她。

    乌蔓别过脸:“您不回去真的没事吗?”

    他缓慢直起身,语气莫测:“你很想我回去?”

    “我是担心您父亲生您的气。”

    他冷声:“老头子还管不着我睡哪儿。”

    乌蔓自知失言,她不该主动在郁家泽面前提起郁父。

    郁家泽很少主动提起父亲,如果有提起,也是对于他控制自己的不耐烦和不满。似乎维系他们的只剩下利益和服从,根本没有情分。

    有时候乌蔓听着他的抱怨也会不耐烦,他明明那么讨厌那样的做派,却偏偏沿袭着用到了她的身上。

    人怎么就不知不觉地活成自己最抵触的那个样子呢?

    乌蔓开着车和郁家泽一起回到别墅,他忽然说:“我饿了。”

    她拿起手机:“那我现在叫个外卖?”

    “你做给我吃。”

    “……你确定?”

    郁家泽把她赶去厨房,自己则靠在门框上说:“有我把关。”

    你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还把关呢。

    乌蔓在心里无声吐槽,一边硬着头皮说:“要是不好吃,你可别怪我。”

    她把厨房里阿姨留下的剩饭拿出来,准备做个蛋炒饭。手上的动作很机械,因为心里头盘算着要不要问他半封杀了追野的事。但她又怕自己这一问出口,反而让郁家泽更加逆反,帮了倒忙。

    思来想去,还是别问比较稳妥。

    她这边出神,没注意到郁家泽忽然走近她身后,从后背伸手抱住她的腰,下巴搁上头顶。

    “小鸟,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着你做饭。”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问道:“怎么了?”

    “看着挺适合当老婆。”

    乌蔓铲子一打滑,霹雳乓啷地差点炸了整个厨房。

    郁家泽还抱着她不撒手,低低地笑着,贴着她后背的胸膛细微颤动。

    “这就把你吓到了?”

    乌蔓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盯着眼前的炒蛋说:“好像炒糊了。”

    “你好像一直很回避这方面的问题。从来没想过吗?结婚。”

    “是您曾经对我说过,不要天真的。”乌蔓语气平淡,“我对婚姻根本从来没抱有过什么幻想,这样挺好的。”

    郁家泽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以前我觉得你的这份乖让我很舒服,但现在听在我耳边很刺耳。”

    “难道您希望我像十八岁的少女一样缠着您让我嫁进豪门当个阔太吗?”乌蔓自嘲道,“那样才更刺耳。”

    “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何必要事事求着别人给呢,她会自己挣到糖。

    但这话绝对不是郁家泽爱听的,她只好说:“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郁家泽松开手,反身靠在流理台上。

    “你可以考虑不结婚,但我不能不考虑了。”

    乌蔓似乎感觉地面晃了一下。

    像是地震了一般,她整个人差点没有站稳。

    炒锅里呲呲冒着热气,烟雾迷了乌蔓的眼睛,她眨了两下说:“您要考虑结婚了吗?”

    “如果我说是呢,你会怎么办?”

    “您依然是我的老板。”

    “还有呢?”

    “没有了。”

    郁家泽无声地笑了一下:“跟你开玩笑呢,没想到还真是和预想中一样无趣的答案。”

    “我记得您从刚开始就说我是个木头来着。”

    两个人似乎都在调笑,但气氛却有点沉闷,厨房里渐生的油烟飘散在他们之间,乌蔓张口说:“您出去吧,油烟味道大。”

    郁家泽脚步也没抬一下:“我说要把关,就要把关到底。”

    他就这么站在流理台边,看着蛋炒饭出锅。

    卖相实在是不怎么样,但郁家泽还是伸手接过了饭,端到了桌上,两人面对面坐下。

    郁家泽吃了一口说:“真的很难吃。”

    “要是很勉强就别吃了。”

    “我偏要勉强。”他又舀了一口,眼神直直地盯着她,“小鸟,不要忘了之前你任性搬出去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

    ——如果我说没有结束,我们之间就不会结束。

    这一天夜里,乌蔓枕在郁家泽怀中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自己的二十岁和二十一岁交界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之前,她已经有个把月没接到戏,因为她得罪了业界的一个知名出品人。

    那个老男人在聚会上对她动手动脚,年轻气盛的她直接抄起酒杯,当头给他冲了一杯红酒浴。

    结果就是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角色重新脱手,那人气得扬言封杀她。

    赵博语急得上火,当时他们都只是在一个很小的娱乐公司,没有任何能力反击。

    她靠着之前勉强赚的钱过生活,一边不死心地四处跑剧组,看看有没有漏网的机会。整晚焦虑地睡不着觉,每晚躺在床上就盯着手机,盼望有制片人的电话打进来通知她一个奇迹。

    但奇迹并不会来,惊奇却很乐意光顾。

    在迈入二十代开头的日子,乌蔓就非常清楚地意识到生活是多么操蛋。

    那一晚她沉寂已久的电话铃响起来,乌蔓看着那个连备注都没有的电话号码,任它响了许久。

    在对方不死心地打了第十通之后,她深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又要多少?”

    “我就不能打来是关心你的吗。”

    “那你只会打十秒,而不是十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子,缓慢道:“你上次和我说的那电视剧什么时候播出?”

    乌蔓看着天花板,有气无力说:“别等了,没有我了。”

    “什么意思?”

    “我把出品人得罪了。”

    她视死如归地说出来,等待着意料之中的痛骂。

    然而,电话那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睡你是不是?得罪就得罪吧,我希望你能成为大明星,但我也不希望你糟践自己。机会以后还会有的。”

    乌蔓捏着手机的指头发紧,喉头酸得发疼。

    明知道她肯定是为了要钱才会好言好语,但乌蔓连日来的委屈还是因为这一句话喷涌。

    黑暗又逼仄的出租屋里,她用手挡住眼睛,用力地咬着牙,还是浸湿了袖子。

    “说吧,你要多少。”

    沉默许久,乌蔓平复了语气,毫无异样地问。

    “……五十万,有吗?”

    乌蔓还湿着的瞳孔猛地一缩:“你又开始赌了?!”

    电话那头是沉默。

    乌蔓声音冰冷,压抑着无法克制的怒气:“我答应给你生活费,没有答应要填你这方面的窟窿。”

    枉费她还天真地以为,刚才的劝慰是那一点点仅剩的母爱在作祟。

    应该确切地说,有母爱存在过吗?

    她的出生从最开始,就充满了意外。她不是被祝福着而来到世界的孩子。

    小的时候在半梦半醒间,她经常能看到她游魂似的站在自己床头,意难平的眼神像一把刀子,小小的她假意翻了个身,把那个眼神挡在背后,蜷缩成一团。

    有一次,她妈真的失控地拿了一把刀,乌蔓起来上厕所撞见,当即失魂落魄地夺门而出。她无处可去,在冷清的漆黑街头游荡,天气太冷了,她最后进了一家黑网吧,在烟雾缭乱的角落里缩了一宿。

    她还记得那晚她上网看了一部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看到里头小女孩问杀手说,这个世界总是如此艰难吗?还是只有童年会这样。

    杀手回答她,总是如此。

    电影里女孩有没有哭她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当时她垂下了头,哭得泣不成声。

    她没那么幸运,像小女孩那样拥有保护她的杀手。但她还是学着电影里买了株绿色盆栽,放在床头,天黑的时候盯着它入睡,会觉得自己好像也被保护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起,她就有了睡不好的症状,总是会半夜惊醒,冷汗涔涔地看向床头。有时候她妈情绪失控或者出去赌博输了回来的夜晚,她便会学乖地溜出门,在网吧过夜。陪伴她的,是一部又一部的电影。

    她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电影就是她的火柴。那120分钟里,她能短暂地游荡异境,那么快乐。

    逐渐的,她不再排斥母亲逼她做大明星。如果她也能成为电影里的人,为别人构建美梦,那么存在在世界某处无助失眠的孩子,是不是就能够得到一点慰藉。

    这成了她想拍电影的初衷,那么天真,所以落到现在饭也吃不饱的田地。

    电话那头急促道:“这次你得帮我,高利贷已经堵上门了!”

    “我没钱。”

    她是真的没钱,最近连一日三餐都尽量压缩成一顿。

    “蔓蔓,你一次都没去找过唐嘉荣吗?”

    “……没有。”

    事实上,她撒谎了。

    在刚来到的北京的那阵子,她就冲动地想去见一见这位二十年都未曾谋面过的父亲。

    她好不容易从灰扑扑的小城飞出来,总该是时候见见这位传说中如在云端高不可攀的人。

    她拜托赵博语帮自己弄到了某次慈善晚宴的通行证,他只当自己想寻个捷径,因为这种晚宴总有很多姑娘怀揣着差不多的心思。

    慈善宴从来不是真的搞慈善,而是心照不宣的资源置换。

    但当时的她根本不懂。

    去参加前,她把借来的那套晚礼服认真地熨了不下十遍。一边熨一边嘴上念念有词地排演要见到他的场景。

    她想,如果唐嘉荣认出她来,她一定要很潇洒地对他说:

    “我只是来见一见你,祝你身体健康。”

    她深呼吸小腹,小心翼翼地穿上那件露背的小礼服。再把头发扎成髻,露出了背上的那块胎记。

    在那个晚宴上,她的那块胎记确实很吸睛。不光是胎记,还有她的脸,她的腰,她的腿,二十岁的年纪,每一处都透着蛊惑又不自知的绝艳。她是一颗未经打磨的剔透原石,就算是最不识货的人,无需辨认也能知道她是上帝亲吻过的珍品,可以送去卢浮宫陈列。

    只是这颗原石太尖锐了,浑身都是天然风化后残留的嶙峋。无数上前想要将她收入怀中的人被刺遍,她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直到唐嘉荣最后压轴出场,她眼睛微微地亮了起来,却又近乡情怯,不敢上前。只在他几米远的地方徘徊。

    不出一会儿,唐嘉荣身边的秘书朝她走过来。

    乌蔓的心脏开始狂跳,舌头打结,排演无数遍的那句话该怎么说来着?她突然就忘了。

    秘书走到她面前,温和地笑了笑,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一张房卡。

    “你很幸运,今天想要贴唐先生的人很多。他独独看中了你。”

    她远远地和唐嘉荣对上视线,他两鬓已有白发,笑意暧昧地举起酒杯。

    乌蔓捏起房卡,步履不稳地走到厕所,一晚上喝的酒泛上来,她吐了。

    厕所里冷气开得无比巨大,吹得背上全是竖起的汗毛,乌蔓环抱住自己,尔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抽出五个指印。

    “你就是个24k纯傻逼!”

    过了一会儿,冲水的声音响起,她从隔间里重新走出来,面色肃然。

    有什么东西跟着那张房卡被永远地冲到了下水道,再不见天日。

    电话那头喂喂了好几声,乌蔓回过神,听见她妈还在试探地说:“要实在没有办法,就去找他吧?”

    乌蔓冷冷地盯着天花板,语气很决绝。

    “是你说的,我在尘埃里,他在云端。不是两路人,就不必再扯到一起了。”

    说完她一把掐了电话,一头埋进被子里。

    死寂的夜,被子细微地在发抖,谁会发现呢。

    她之后拒接她妈的所有来电,直到生日前一晚,她收到了医院的紧急电话。

    那个女人被高利贷打进了医院,需要急救手术。

    接到电话时她和赵博语正在赶场子去往下一个影视基地碰运气,她打开车窗,风倒灌进来,明明周身已经走到绝路,她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有一种想就这么跟着风逃走的虚假的自由。

    赵博语嘀咕着说:“开啥窗啊暖气都跑出去了。”

    他关上车窗,所有的重力瞬间回到她身上。

    她深陷在椅背里,穷途末路。

    “赵哥,你能再帮我弄一次宴会的邀请函吗?什么宴会都行。”

    正在开车的赵博语一惊:“……你想通了?”

    “我们这样下去是没可能挖到机会的,除非我傍上比那个出品人更厉害的人物,才有可能继续在圈子里混下去。”

    赵博语松了口气:“你早这么想就好了,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不找靠山哪混得下去,既然要找,就去试试那个最牛逼的。”

    “谁?”

    “郁家泽。几乎垄断了半个电影产业的郁家太子爷。”

    赵博语打听到第二日郁家泽会去参加一个邮轮的宴会,费劲力气让她混了进去。还斥巨资替她借到了一套黑色的抹胸小礼裙。含泪说着,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就赌在这一次了,你可得给我争气。

    那架势十成十一个老鸨。

    乌蔓把头发放了下来,隐隐约约地遮住了后背的胎记,进了最顶层的包厢后就拘谨地坐到了最角落。

    确切地说她是被挤过去的。郁家泽还没有来,但他即将临幸的座位已经挤满了虎狼,颇有粉丝为了偶像夜排抢座那个疯狂的阵仗。

    大约晚上十点,郁家泽终于被几个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乌蔓坐在门边边上,他经过她面前,烫得挺阔的衣角轻扫过她的脸。她下意识地抬起头仰望,只来得及觑见男人的下巴。

    似乎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因为这个相遇的姿势带了一种冥冥之中的注定。

    她愣了一下后,转过身观察落到主座中的郁家泽,才看清他的全貌。

    他和她迄今见过的男人有相似的地方,就是身上那股让她觉得恶臭的矜贵。

    但他身上又有完全不同的特质,那股矜贵下隐藏着一种索然和撕裂。应付着那些人的热络时眼下藏着一架爆破机,手指总是轻轻地在把手上叩动,似乎这样才能摁住那股欲望。

    乌蔓犹豫了一下,在所有人都围上去说了一圈之后,她依旧没能走上前搭话。

    直到郁家泽准备离开。

    他再次经过她的面前,衣摆扫过来,这一回,她抓住了。

    郁家泽毫不意外地垂下眼。

    她再次仰望着他,硬邦邦地憋出两个字:“您好。”

    “等了一晚上,就说这个?”他兴致缺缺地,“你是木头吗?”

    “把您字拆开,你凌驾于心上。这就是您。”

    “小姑娘挺土啊,但土得挺可爱。”他蹲下身,面对面正视她,“叫什么名字?”

    “乌蔓,从藤蔓里飞出来的乌鸦。”

    “乌鸦多不吉利,还是叫你小鸟吧。”

    他忽然一把揽过她的腰,将她从沙发里抱起来,对着余下众人说:“这只小鸟就降落在我这儿了。”

    她就这样被他单手一路揽着抱到了套房。

    乌蔓早在他的怀里时已经浑身僵硬,他一放开她,一想到接下来的程序,她更是四肢发麻,动弹不得。

    她还是无法突破自己心里那关。

    郁家泽刷着平板,头也不抬地说:“去洗个澡。”

    她乖乖地应下,逃也似的进了浴室,天真地想着能不能在里头耗上一个通宵,但又怕耗太久郁家泽突然闯入,她更措手不及。

    左右为难,横竖都是躲不过去的。

    她怀着极其壮烈的精神走出去,郁家泽只是瞥了她一眼,就跟瞥房间里的任何一个物件没有两样。

    他收回视线,单手解开领带,纽扣,皮带……另一只手还在滑着平板。

    乌蔓心慌地背过身去,听到窸窣的动静,接着是浴室门关上的声音。

    邮轮套房的隔音并没有那么好,她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哗哗水声,还有船外的雷雨声。房间里沉闷地像一座牢笼。

    她赤着脚跑到阳台,俯瞰黑色海面。它任凭雨水在身体里作祟,翻滚出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海平面和天际的缝隙里有紫色闪电,一乍响,乌蔓吓得倒退一步,撞上身后人的胸膛。

    郁家泽只在下身裹了浴巾,赤着上身,浑身是刚出浴后的湿热气,仿佛和天地间的雷雨同属宗源,一样都让她颤栗。

    郁家泽抬手摸了摸她的耳朵,就像在梳鸟的羽毛,说:“很晚了,睡吧。”

    他们上了床,他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蹭了蹭,有点不太满意地说:“太瘦了,硌。”

    然后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乌蔓睁大眼,不敢置信地问:“……不做吗?”

    她想起自己出浴时郁家泽那个毫无波动的眼神,突然感觉到一丝挫败。

    没有睡,只是当个抱枕,她还可以向他提出要求吗?

    乌蔓惴惴不安地盘算着,就听到郁家泽困倦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当作生日礼物,今天放过你。”

    他收紧了手臂,摩挲了下她腰侧的软肉,带着些微鼻音哼道:“下次我两倍讨回来。睡吧小鸟,生日快乐。”

    她不奇怪他会知道自己的生日,在她被领走的时候,就会有人把她的一些基本资料发给郁家泽。

    她奇怪的是……这明明只是最下作的肉/体交易,并不该有这些让人鼻酸的温情时刻。

    “谢谢。”

    她缩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着后半句。

    你是今天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祝福我的人。

    这些年来,生日对她而言从来不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因为她始终对于自己生命的到来抱有怀疑。

    就像苔藓上的细菌,就这么卑微地滋生了。谁会欢迎它的到来?是它自己的意愿吗?

    如果有可能,谁不想变为人人赖以生存的氧气。而不是梅雨天发潮滋生的污垢。

    后来她成名,有很多人记得她的生日,并祝她生日快乐,还为她举办生日会。那么盛大。这是乌蔓觉得当明星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

    她不是为了被抹杀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有很多人乐意迎接她的到来。

    而在最开始,这第一个人是郁家泽。

    作者有话要说:说了三合一我没有咕咕吧!!

    谢谢大家的灌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鱼9瓶;小咩甜挞5瓶;化风吹着雨、西西西植1瓶;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