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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三章 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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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小姐?您在里头吗?”门外传来轻唤声。

    明亮的药房内,素衣简髻的遗玉,正一手挑着一杆精致的铜秤,一手飞快地在纸张上载录,白净的脸上不知是在哪沾了一点绿一黄的,她放下笔,用极细的手指灵活地在秤盘里捻出一些浅葱色的药草,待见秤杆两边平衡后,方才记下数字,草草地扬声答了一句:

    “等等,我马上出去,你别进来。”

    这屋里有股子奇怪的香草气味,吃了解药的,闻着无害反益,可外人就不行了,恐怕多嗅上几口,就会开始满嘴胡话。

    平彤就站在门外头,有些着急地踱着步子,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响后,扭头见到合上门扭过头的遗玉,眉头一皱,便苦笑道:

    “小姐,您可知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还是大早起就到这里来耗着,这都快中午了,听奴婢一句劝,赶紧吃些东西,再沐浴一番,王爷晚上就得进宫去住着,他走前,您至少得同他一起用顿饭吧,过了今天,得到年后才再能见着了。”

    自打被国子监劝休之后,对外便宣称病由的遗玉,连文学馆都不再去了,有心注意她动向的人,只当她是离了长安,在镇上住着,却不知她是安身在了魏王府。

    平彤和平卉两名侍女,被李泰从龙泉镇接了回来服饰遗玉起居。遗玉也不管外面是否有人找的她心急,自打李泰收拾了这药房给她,便整天溺在里头,一晃小半个月过去,到了年关,照皇家习俗,几名已经成年开府的皇子都被宣回宫暂住,李泰亦然。

    被平彤唠叨着,遗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却在心里盘算着方才配的药剂要怎么改良才能更好地发挥作用,直到沐浴后,被按在妆台前头梳妆,方才回过神来,对正在给自己梳头的平卉问道:

    “王爷回来了吗?”

    平卉未答,平彤见她这会儿才关心起正题,便抢过话头,答道:“还没呢,李管事让人传了话回来,说王爷中午在天霭阁宴客。”

    李泰自有一拨下属,包括文学馆的一些学士在内,逢年过节,是会聚集一番的。

    “哦,”遗玉接过平卉递来的香膏,抠出一些擦在手背上,看着正在一旁给她挑选衣物的平彤,道:“那他回来必也是用过午饭的,你们两个别急。”

    原来她是听了进去方才平彤的抱怨,可这态度却着实让平彤着急:“小姐,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王爷进宫去,那位小姐是要陪着的,虽是住在不同宫里,但每天总能见上一两回吧。”

    皇子进宫,自有女眷相伴,有妃子的挑上两名带去,没有的,那便叫上未婚的充数,这是从先帝起便立下的规矩,许是为了维系皇室那单薄的人情的一点手段。

    遗玉听她说道这里,便没了声音,垂下眼睛,仔仔细细地涂匀手上的香膏。

    东方明珠,目前为止,她仅在李泰面前提过一次,那是在她被国子监劝休后的第二天,她试探地问他何时准备同那位明珠小姐的婚事,李泰的反应让她有些雾水,只答了她一句“此事到年后再说”,便缄口不提。

    她了解李泰这人,是极讨厌解释的,说什么便是什么。那天从城外树林回来,为了安她的心,说了那番话,已经实属难得,她虽心里有了想法,可也知道,有些事就算要处理,也焦不得,急不得。

    “小姐今日别插木笄了,戴几只银簪可好,”平卉在从龙泉镇收拾来的首饰匣子里翻腾了半天,方寻出一只银簪出来,遗玉尚没出丧的,带不得金翠红绿。

    “咦?这似不是银造的。”平卉是有眼力界的,摸了几下那根簪子,便疑声道,“怎地比金子还沉些呢。”

    遗玉抬头,瞅了一眼她手里的簪子,道:“怎么把它翻出来了?”

    这根似银非银的梅心簪子,正是遗玉在礼艺比试时,获赠于那位念平茶社的杨夫人,最终摘得了最后一块木刻。本是想着寻机会还回去,可事后她又找到那条茶香翠树的小巷,却是已经人去楼空,这寻不到主人的簪子,便被她留了下来。

    “是贵重物件么,那还是收起来好了。”平彤道。

    “不,就戴这个吧。”遗玉想着在李泰回来之前,还能到后院去一趟,怕她挑拣起来没完,便如是道。

    于是平卉手脚利索地给她挽了垂挂髻,又将簪子别在一头,配了几根珍珠钉扣在周围,收拾妥当,遗玉照了照镜子,摸摸最近吃圆了一些的小脸,才去楼上拿了东西,带了银霄,一人一鸟从梳流阁后厅走,去了后院。

    幽暗的室内,飘散着淡淡的香草气味,窗门紧闭,厚实的帷幔后面,半点光亮都不见,就听一道柔软的嗓音,带些诱哄地响起:

    “......长孙涣叫了你陪酒,醉后他说着胡话,忽然见到窗边路过一名年轻的姑娘,便匆忙离开了。你想想觉得有异,便也跟了上去...在那屋外,你从门缝中看到有人拿烛台砸在他的后脑上——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啊”一声惊叫,借着便是有些哆嗦的女声,“是、是卢公子,国子监的那位卢公子。”

    “好,你见到卢公子砸晕了长孙涣,吓得连忙躲在一旁,见他离开了房间后,在那屋里,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人捡起地上的烛台,又狠狠地敲在长孙涣的后脑上——告诉我,这个人你认识吗?”

    “...没、没有了,只有卢公子。”

    “不,有的,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是、是,我看见、看见——啊我什么都没看见是卢公子杀的,是卢公子”

    听见这尖叫声,一声轻叹,遗玉起身摸黑去将窗子打开,待室内恢复了明亮,扭头看了一眼软榻上躺着,正在不住地挥手挣扎的女子,走过去塞了一粒药丸进她嘴里,稍息之后,她便安静了下来,沉入了梦乡。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李泰帮她从长孙家手里找来的那位扶瑶姑娘。

    在所有线索都消失的情况下,哪怕只有一点可能,她也要下手去寻,可一开始,这扶瑶便一口咬定杀人的是卢智,甚至在李泰让人对她动了重刑后,依然坚持。但恰是这样,才让遗玉起了疑心,她是不知道李泰的手下,到底对这女子施了什么刑罚,可一名寻常的青楼女子,却能挨得住一个大男人都熬不过的重刑不松口,这本身就有古怪,可她又不像是故意在说假话。

    遗玉便疑心她是否有类似被催眠的经历,才只记得卢智“杀人”那段,而忘掉了那个后来行凶的人。

    在和李泰商量后,他靠着特殊的渠道,在短短几日内,就帮她搜集了十几部相关的书籍,供她参考,于是她便沉下心思,研究起了那锦绣毒卷上,一种有关催眠的药物——知梦散。

    复杂的毒药,靠着二十一种罕见的毒草混制,用特殊的方法,提炼出类似薰香的固体,放在薰炉里点燃,便会散发出一种味道,能够诱导人说出所有但凡这人经历过的事。

    可是因为药材和经验不足,她只能勉强制出精简的药物,药效大减。试验后,这是她第三次在扶摇身上使用,摸到了一些问话的技巧,倒真是从蛛丝马迹中,应验了她的猜测——这扶瑶姑娘果然是因为某种人为的原因,讲不出真正杀了长孙涣的凶手。

    抬手给榻上的女子盖上了被子,遗玉将香炉熄灭,抱着它,叫上一旁等候的银霄,便回了梳流阁。

    “哟!”摇晃着雪白的身子走在一旁的银霄短短地一叫。

    “嗯,我也饿了。”

    李泰直到傍晚才回府,平彤急匆匆地找到正在小厨房里熬粥的遗玉。

    “小姐,王爷回来了,叫您过去呢,下人正在收拾东西,好像马上就要进宫去。”

    “这么急?”遗玉皱眉,解下腰上的围裙,又嘱咐厨娘看着火势,便跟着她离开,临近前厅时,又被她拉住,拍了拍衣裳上的面粉,又平整了一番裙角。

    撩起帘子,进到前厅,遗玉一扭头,便见着正坐在红木云椅上喝茶的李泰,穿着正式的紫金色的常服,髻上戴着金冠,一看便是要进宫的模样。

    “殿下。”走到他跟前行了一礼,她环扫了一圈正来往厅中搬拿行李的下人,问道:“这就要走?”

    “嗯。”

    “您用过晚膳了吗?”遗玉搔搔耳垂,半下午的时候,她就在厨房里准备晚膳,想着他临走前,还能一起吃顿饭。

    “晚上宫里有家宴。”

    “哦。”脸上飞快地掠过一抹失望,想到过了十五他才能回来,心里便有些失落,但还是强打精神,道:

    “我做了您还算入口的点心,带上可好?”

    “嗯。”李泰目光闪了闪,应了一声,低头喝茶,当是时,阿生却从一旁屋里抱着东西走了出来,见到还在前厅站着的遗玉,便纳闷地问道:

    “小姐,您怎么还不去收拾东西,咱们过会儿就要走了。”

    遗玉一脸迷茫地回望他,便听李泰低声道:

    “不用收拾了,换身衣裳便是。”

    “是”已经明白过来状况的平彤,接过阿生递来一身崭新的侍装,难掩欣喜地应了一声,便拉着遗玉回房去更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