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辞天骄 > 第二百六十一章 自救

第二百六十一章 自救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五色原上,大乾士兵莫名折戟。

    辽东士兵的士气眼看着就猛涨。而大乾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只以为是交战失利,辽东士兵反扑凶猛,而永平军向来越挫越勇,前面一批倒下了,后面接着冲上来。

    将领们也在不断给士兵打气,冲锋在前。

    狄一苇举着千里眼,目光落在最前面一批倒下的士兵身上。

    她可以确定,这些人在倒下之前,辽东士兵的武器,还没来得及落在他们身上。

    她忽然厉声道:“收兵!”

    传令兵惊讶地看着她。不明白何以形势大好情形下忽然收兵,这样很容易逆转士气,被辽东士兵反胜。

    “立即收兵!”

    传令兵不敢怠慢,立即鸣金挥旗。

    “后队变前队,立即撤离战场,远离辽东兵……蝎子营断后,血骑回撤,布偃月阵为防线,自此开始,以防为主!”

    “指挥使,血骑还在冲辽东骑兵阵,要救皇太女!”

    “皇太女已撤,血骑回撤。”

    “是!”

    但是步兵在回撤的途中,还在不断倒下。

    部下扑过来,拽着她的马往后退,“指挥使!快撤!前方步兵失利,辽东士兵在合围,他们的目标是您,您再不撤就走不了了!”

    “退开。”狄一苇一脚踹开对方拽缰绳的手,举着千里眼仔细观察,有流矢从她身边呼啸而过,身边的护卫急出了汗,她动也不动。

    “指挥使!如果蝎子营和血骑也出问题,今日我们——”

    “血骑和蝎子营既然到现在都没出问题,就不会出问题。”狄一苇回答,“问题出在饮食。而血骑另有大营,蝎子营饮食也是单独做,所以他们没事。”

    当日她事发后,大营饮食被作祟。但是蝎子营一向饮食待遇和普通士兵不同,他们用自己单独的厨房,狄一苇出事后,他们更是将大营送来的食物都倒掉,哪怕自己等人粮食不够,节衣缩食,也没吃大营的配给。

    血骑那里,黄明萧常等人不是没试图控制,但连血骑的大营都没能进去。因为血骑摆出事不关己态度,萧常等人怕节外生枝,不敢得罪,也就算了。

    如此才在今日战场之上,为永平军保留了一线生机。

    狄一苇并没有庆幸的心情,这里的步兵只是大营左军,右军和周边守营,不少都调拨到沧田关一线,要夺回沧田关,一旦发作,一定都逃不掉,虽然每支队伍都配备了血骑和蝎子营,但此战艰难度成倍增加,如果自己这里也失利,士气军心必颓,面临的就是全线崩溃的后果。

    毒,早已下了,但却直到大战才发作,必然有个能够控制时间的引子,在一定条件下才能触发,那是什么?

    千里眼里,士兵们在奔跑,然后毫无预兆地倒下,在对战,然后倒下,在抵抗,然后倒下……

    看似突如其来,毫无头绪。

    狄一苇忽然道,“不!他们都在动!”

    身边将士们懵然地看着她。

    狄一苇放下千里眼,抿抿唇。

    就算是因为行动导致毒发又如何,在这战场凶危之际,停住不动一样是送命。

    辽东人选择了最好的时机,所以才敢如此有恃无恐,深入永平伏击永平军。

    步兵占据主要人数,一旦全部丧失战斗力,辽东三处军队合围,所有人命都要留在这里。

    身边将官道:“指挥使,为今之计,只有擒贼先擒王!”

    是这个道理没错,可三处军队,主将到底在哪处?

    丹霜已经射死辽东步兵营的主将,刚才得报,皇太女也轰死了骑兵营主将澹台勇,可也没令对方军心大乱,说明敌方主心骨仍在。

    既然步兵骑兵都失主将而士气不堕,那么还在澹台勇之上的主事人,只有定安王了。

    他在哪里?

    身边人有人说是骑兵营,有人说一定还在步兵营。狄一苇冷眼看战局,道:“不,都不在。”

    众将泄气。

    一枚流矢飞来,擦过狄一苇的长发,几缕黑发飘散。

    “指挥使!我们得退了!”

    “我们往哪里退?”狄一苇冷静地道,“他们仗着人多,堵住了三个方向,我们背后是五色原,地形崎岖,一旦退到那里,首先就废了血骑。剩下蝎子营就算能护着我们,我们也等不到援军,还在大营的步兵应该全部中毒了。”

    更不要说,还有个崔轼,此刻一定在对方军中,局势稍微逆转,他就能出手。

    竟是绝路。

    众将跟随狄一苇守卫边疆多年,大小战役无数,竟从未遇见过这样毫无退路的绝境。

    防御圈在缩小,无论众人怎么努力,还是被一步步逼向五色原。

    狄一苇始终举着千里眼,众人不知道她这时候还在看什么。

    千里眼里,狄一苇目光从倒下的每个人身上梭巡而过。

    喷血的伤口,破损的刀剑,裂开的棉衣……

    裂开的棉衣……

    棉衣……

    此时忽然从前方山道上冲下来两人,老远就被辽东兵冲上去拦住。

    狄一苇眼眸一凝,觉得其中一人胖大身形十分熟悉。他背上还背着一人,那人用着一把伞状物,一路为他劈刺格挡,两人配合得居然不错。

    她道:“血骑和蝎子营各去一队人,把人接出来!”

    血骑领命而去,远远的那胖子忽然脱衣,撕下衣服,砍倒一个辽东士兵,用他的血写了几个大字,张开双臂将衣裳高高举起。

    血字淋漓,老远都能看清。

    “棉衣!”

    ……

    慕容翊抬头看着定安王。

    从五色原上方走来的辽东王,神情平静地看着地上的铁慈,道:“你身上的毒,你想要的王位,你为之努力的一切,可以不必功亏一篑,只要拿这个注定要和你决裂的女子来换。”

    慕容翊沉默。

    “之前你自请解除婚约,我应了你。又给你说了门亲,是汝州金甲营都督之嫡长女,金甲营在汝州是什么地位,黄家在辽东是什么实力,你也清楚。”

    慕容翊仰头看他,微露诧色,似乎也没想到父王竟然还给他说了门好亲。

    “什么不忿不公,什么杀兄出气,你做那莽直之态,妄想本王相信,本王便也可信了。毕竟儿子虽多,枭雄却难得。”定安王淡淡道,“但是想做枭雄,就莫学那儿女情长。否则也不配。想想你过往的近二十年,想想你的忍辱负重,想想你这一路,想清楚了,给我你的答案。”

    慕容翊依旧沉默,过了一会,他弯下身。

    铁慈似乎还没完全晕去,眼睛半阖半睁。

    眼前光影朦胧,如隔动荡水波,人的声音也仿佛隔着重重水幕传来,隐约听得“注定决裂”、“说了门亲”“拿她来换”等等字眼。

    感觉到他的靠近,她勉力想睁眼,想看清楚他此刻的神情。

    慕容翊却伸出手,将她的眼皮给抚上了。

    铁慈没有再试图睁眼。

    不想她看,那就不看吧。

    她心中自嘲地笑一声。

    别人不知道,她曾陪他一路走来,他的兄长如何待他,他又是如何解决掉那些兄长,历历在目。

    他一路挣扎至今,要的是什么,她可能比他自己更清楚。

    当日孚山之中,他说“除了一件事,所有事我都可以为你牺牲。”

    那件事当时她没问,如今却不需要再问了。

    哪怕性命重于一切,她也无权让一个从泥泞中挣扎出来的人,为了她放弃全部的梦想和希望。

    多容易啊,只要放弃了她,王位、尊荣、实力雄厚的姻亲,都有了。

    没什么好怨尤的,她亦是那样的人。

    从黑暗中执刀前行,每一步刀尖都凝血,有她自己的血,也有别人的血,不杀戮无以出桎梏,不放弃无以向天地。

    劈裂罅隙见长空,在此之前,先挥刀。

    慕容翊半跪在她身前,看着她平静的脸,她的睫毛在微微翕动,他知道她没有晕去。

    他为她拂了拂鬓边的发,手指轻柔地从她鬓角扫了出去,略微一停。

    柔声道:“对不住。”

    然后他起身,抓起她脚踝,把她就这么拖了过去。

    身躯在不平的地面上被一路拖行,伤口微微震裂,地面上长长蜿蜒出一道鲜红。

    定安王目光微闪。

    他了解这个心性狠辣的儿子,觉得他能够做到放弃,但是当他真的放弃,且做到如此绝情,他亦觉得微微心凉。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

    如果说诸子欺侮,是小十八奋起杀戮的诱因。

    那他的冷漠无视,便是多年置他于这般境地的真正始作俑者。

    若有一日他也这般沦落于他脚下,他会怎样对待自己呢?

    就……还挺期待的。

    慕容翊一脸平静地一路把铁慈拖过去,扔到了定安王脚下。

    立即便有人过去,把刀架在了铁慈的脖子上。

    还有人冲上去搜索,掰开铁慈的手,只看见一抹灰黑色粉末落在指掌之下,也没在意。

    崔轼一直站得远远,遥遥看着,显出不信任所有人的模样。

    定安王对他道:“皇太女有天赋之能,转瞬来去,此刻便是重伤,难说不能挣脱桎梏,还有劳先生来看一下,给她下个禁制。”

    崔轼犹豫了一下,他听毒狂提过这些上位者,过河拆桥言而无信翻脸无情是常态,他虽然立了大功,但也怕引起这些人的忌惮,打定主意不想靠近,这样别人也会忌惮他随时施毒。

    定安王不以为杵,只沉声道:“皇太女若逃逸,第一个要开刀的,可未必是本王。”

    崔轼这才走了过来,一边走,身周便放出五色流烟,众人都露出厌弃之色,纷纷捂住口鼻。

    崔轼沉默,他在毒狂身边时日不久,其实没学到多少,论起用毒,更谈不上手段,真正的毒狂,挥手谈笑间毒人于无形,像这样的出手,都不必走过去,但他就只能靠这样色彩鲜明的毒烟,来给自己虚张声势。

    慕容翊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看着。

    众人凝视着人事不省的铁慈,一边惊叹于皇太女的年轻,一边为慕容翊的冷酷而心惊。

    几位王子尤其忌惮地盯着他。

    他抬抬手,立即有人警惕地对他拔刀,拿刀指着他,“你干什么!”

    拔刀的是七王子,这次定安王带了好几个儿子来观摩战场,老七等人听说了慕容翊的丰功伟绩,现在对他比对定安王还忌惮。

    慕容翊随手搔了搔头,道:“不怎么,大概是你的虱子过给我了。”

    七王子涨红了脸,要骂,被定安王眼神一扫,咬牙低头。

    慕容翊淡淡道:“马上我就要是王世子了,记得给我赔罪。”

    九王子阴沉着脸走过来,他出身不错,在大王面前比较有面子,看慕容翊此刻还如此嚣张,又想起方才父王的许诺,再忍不住内心愤懑,伸脚猛地一踢慕容翊膝弯,喝道:“什么王世子不王世子,一个罪人,还不跪下请求父王原谅!”

    噗通一声,慕容翊应声跪下。

    定安王没想到这一出,倒怔了怔,原以为这反骨仔一定会立即爬起来把老九踹倒的,谁知道慕容翊真的就势一弯腰,看样子要给他扎扎实实磕个头,一边嘴里还道:“既然这么说,我磕了这个头,算是磕谢父王许我王世子吧!”

    定安王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心生警兆。

    他没听见声音,也没看见什么,但多年沙场锻炼出来的直觉,让他在这个儿子的磕头面前下意识后退,却忘记这里是地势高高低低的五色原,起起伏伏都是山坡,这一退便向后仰倒。

    “哧。”

    光影从慕容翊低下的头颅发间射出,本来该射入定安王腹部的,却因为这一退,精准地射入了定安王的某不可言说之处。

    什么东西穿裆而过,带出一溜细细的血线。

    慕容翊一跃而起,大笑,“如此也好,你以后再也生不了废物了!”他抬手,手中石子掷中铁慈,道:“醒来!手边!”

    定安王:“快——”

    所有人都因这突变震惊,交叉双刀抵在铁慈颈项间的两人也下意识转眼,手上微松。

    铁慈忽然睁眼。

    与此同时,她的黄金甲领口处忽然弹出钢环,啪地一声护住颈项,并击碎了钢刀。

    她垂在地上的手五指一收,手掌下那堆灰黑色粉末忽然变成了一个圆圆的小球,她抬手,小球呼啸飞出,向着崔轼和定安王的方向。

    崔轼勃然变色急退。

    “轰。”

    黑袍身影被轰下山坡,浓烟窜起,所有人惊叫大喊,慌乱走避,寻找大王,只有慕容翊越过浓烟狂扑而来,一手抄起铁慈。

    他不敢滚下山坡,铁慈的刀还没拔,翻滚碰撞把刀再深入些就完了。只能抱着铁慈往前冲了几步,前方地势倾斜,是一处小流瀑,流瀑之下,一道冰河蜿蜒,河水没有全部上冻,但碎冰浮沉,晶莹闪烁。

    身后有人追来,慕容翊毫不犹豫地头顶着铁慈冲了下去,然后噗通一声,跳入冰河之中。

    剧烈动作之下伤口崩裂,冰河碎冰泛起一片粉红,他将铁慈顶在头上,不让她沾到水,涉水过河。

    过了河,他不往容易走的地势低的地方跑,却往难走的地势高的地方行,五色原的高低地形让行走变得艰难,也让隐蔽身形变得容易,追在他身后的人总是失去他的踪影,很快人就越来越少,却也有几个人一直追了下来。

    九王子的声音遥遥在喊:“追!务必将此獠格杀当场!为父王报仇!”

    几条人影掠出,大多是几位王子身边招揽的高手。几位王子难得有了共识,势必要将这个有毒的小十八解决,哪怕他刚才的出手已经自绝于辽东,自绝了世子之位,也绝不能放过。

    天知道这剧毒的蝎子什么时候便能死而复生,咬自己一口。

    说好追也好追,慕容翊一直在流血,速度在变慢,一路寻找新鲜血迹便是。

    追着追着,却发现一路竟然绕到了冰瀑上方。

    此时双方已经很接近了。

    已经入夜,冰瀑上气温更低,鲜血凝结,一片深红,尸首冻在冰瀑上,千姿百态,月光下简直便如人间炼狱。

    对着这样的血瀑,看一眼都心颤,更不要说滑下去。

    追兵眼睁睁看见慕容翊抱着铁慈,对他们回眸一笑,然后毫不犹豫地身子一矮。

    黑暗中隐约能看见他流畅地在冰上游移,疾速下滑中还能避开那些尸首。

    追兵硬着头皮,也滑了下去,却没有慕容翊那么高超的滑冰技术,有人撞上尸首,被冻掉的残肢断臂砸了一头,也不知是疼还是恐惧,惨叫声传好远。

    倒让后续追来的人犹豫,本以为慕容翊强弩之末,却没想到还能反杀,重赏固然要紧,自己的小命却也要紧,当下脚跟一转,就回头了。

    却有一条人影掠过来,面具冷漠大袖飘飘,这追兵认出是绣衣使主,他一向是大王最信重的人,最近却总是执行一些秘密保卫任务,往往在大王附近潜伏,不怎么近大王身前,此刻出现,想必是大王遇刺,他便出手了。

    绣衣使主看也不看他一眼,掠过他身侧,冲到冰瀑上方。

    此时众人有人滑到冰瀑之底,有人还站在冰瀑上方,上下两处人面面相觑,都问:“人呢?”

    “明明看见滑下来的!”

    “你们在上面的怎么不盯着!”

    “你们在下面的还不好好找!”

    两边竟然互相责怪起来。

    直到绣衣使主掠来,沉声道:“冰瀑之下是平原,既然没有看到人,那就应该还在冰瀑附近,何须吵嚷,找便是。”

    众人一看那冰瀑,死尸遍地,光线不清,如何寻找?

    冷月高悬,冰瀑寒气瘆人,尸首被冻得青紫,死出了一百八十种模样,种种都是人间难以想像的狰狞。

    远处似乎有寻找尸首的夜枭聒叫飞过,更远处隐约有作战的金戈之声。

    辽东人向来爱信怪力乱神,这种情境之下,不由都有些发怵,嘴上应着,动作却磨蹭。

    只有绣衣使主二话不说滑了下去。

    众人对视,心里对绣衣使主的忠诚都有些佩服。

    见他下去,众人大多道既然如此,在下等为使主接应,也就免了半夜下去翻尸首。

    也有一两个,想着赏金,也滑了下去。

    下头的人上来也在寻找。

    绣衣使主身后跟着一个虬髯大汉,大汉四处探看,道:“这冰瀑之上,莫非还有裂缝,那两人掉进裂缝里去了?”

    绣衣使主道:“极善。我怎么没想到。”

    大汉得意,便弯腰去寻裂缝,嫌前方脚下一具蜷缩着的尸首碍事,伸脚去踢。

    那具尸首之侧,还有一具尸首,呈拥抱之姿抱着那具尸首。

    月色下,星光中,那具尸首,忽然眼眸一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