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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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到达行宫的第二天,早餐时皇帝忽然降旨,温姬贬为待诏,迁往粗使院子圈禁。

    这倒也不稀奇,温姬一直跟着皇后,受她牵连在所难免,太后也无心照顾她,横竖没丢命,何必插手多管闲事。

    然而半夜里又听说皇帝不但下旨让温姬从圈禁院子出来了,还升为贵姬,转头又把董才人打死了。

    太后刚睡了半日,午饭前得知温贵姬又被废为庶人,打回粗使院子了。

    温婉一直住在皇城,不曾跟着皇后到此,太后着急赶来,也没想到带她,是以第三道旨意发出时,第一道圣旨还没进入皇城,倒免了温婉乍惊乍喜的跌宕起伏。

    后宫升降起伏之间,又夹杂着柳冲夏安齐威齐武等人一时受皇帝夸赞,一时遭遇雷霆之怒被发配边疆,还未收拾完行李又得赦免,柳冲来向太后请安时神情憔悴,哭都不敢哭。

    行宫三日,太后亲眼见识了皇帝如今性情大变到何等地步,一边暗自庆幸没有这段“共患难”经历,一边又烦恼无法开口为柳家求情。

    眼见着柳家凌迟的刺配的一个个定了罪,太后实在坐不住了,派人去向皇帝开口:“我想见一见柳茂。”

    不同于柳茂绝境中看到希望的喜悦,太后被折腾了这几日,已经不执着于为皇后翻案了,只问了几个问题,确认当真不是贵妃故意设局诱她犯错,便要离开。

    “姑妈,姑妈你救救我爹娘,”柳茂扒着窗口上的木栏杆,一脸急切,“我愿意替他们受极刑,你帮我求求陛下,别杀他们。如果实在要杀,给个痛快,别用极刑。”

    太后叹道:“已经晚了,抄家抄出罪证,又有家仆指认招供,今日便去法场了,三日后是你,我今天来看一看你,也算了结这一段尘缘了。”

    “姑妈,姑妈!姑妈你别走!我那么盼着你来,你怎么能不管我们呢?你好狠的心啊,利用完我们家就抛弃吗?”

    不同于皇后的不可置信歇斯底里,陈文一直是漠然的,只在得知三日后上路时提了个要求:“临死之前,我想见他一面。”

    死囚的最后一顿总是丰盛些的,侍卫们便问她:“要见的他是谁?若是你家里人,那是不能了。”

    陈文说:“我要见陛下。”

    侍卫们便给她报到御前。

    三日后,木门方被推开。

    陈文听见大门吱呀声,下意识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抬头却只见魏来喜与身后捧着白绫的太监,不见那个想要见的人,便问:“陛下呢?”

    魏来喜垂眸道:“你意图用香逼疯贵妃,今日落到这一步,怎能不说是报应呢?陛下不会来看你。”

    “那我见贵妃也行,她赢了我输了,来送我一场吧,”陈文说,“一生到头,总不能连个送行的都没有吧?”

    “陛下不会让贵妃涉险。您姐妹二人一同造反,黄泉路上也算有伴,何必要那虚名呢!”

    陈文自嘲一笑,转头看着妹妹:“瞧我,做妃子连口海鲜汤都没让你吃上,孟婆汤却拉着你一起喝了。”

    陈乐安笑道:“一起就一起,若有来世,我还做你妹妹。我们还做姐妹。”

    “如果能有来世,我倒想做男人,哪怕如同野草一般,也是茫茫平原上狂风乱滚的野草,而不是生为女身,被打扮成精致的一束花,献给他人,一生困死宫中。我们做兄弟,就一起闯荡天下;做兄妹,我就护持你。再不要受人摆布了。”

    柳茂扒着木窗喊:“早知道你就是个奸雄!做女人都这么阴险,做男人还不要阴毒百倍?”

    陈文冷笑:“那也比你强,一辈子连个虚假宠爱都没得到过,还不如我呢!”

    柳茂大笑:“我不像你,连亲爹娘都不是自己独有的。我不后悔,棋差一着罢了。来世我还要做我父母的女儿,早点看破情爱,做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死囚的遗言未曾上达天听,皇帝正忙着亲拟诏书,极力赞誉五岁的女儿至诚至孝,贼人叛逆谋刺君父,能立于身前以护驾,实乃旷世未有之贤孝。

    晴翠没空搭理这些,眼下她正一脸紧张地向郝士多确认:“凌清荷真这么说的?”

    “是。宗正很慌,也不知道衡阳……那人从哪里知道了叛乱消息,在大牢宣称他才是太后亲子,今上其实是惠太妃的儿子,”郝士多抹一把头上的汗,“宗正老王爷托臣向娘娘求个办法,他说:我是凌氏族长,贵妃是凌氏宗妇,算来是一家人。此事是我管理不善,现已把那失心疯的堵了嘴捆在椅子上,着人看守着,到底怎样处置,还请贵妃给个示下。”

    晴翠笑道:“我家这老叔叔,忒会省事。什么请我给个示下,还不就是怕挨骂,叫我去说?”

    海诗诚笑道:“也不能怪汝阳王,他与臣二人说这事,难道我们就不害怕?可惜跑了两步就被抓回去了,到底按在椅子上听他说完了这要命的事,才被打发来向娘娘报信。”

    晴翠笑了一阵才说:“既如此,便不叫你们掺和了,去外头叫两个凌姓侍卫……就把凌清声和凌明澈叫来。”

    凌清声与凌明澈是叔侄俩,两人年纪相差不大,自小一起混打混闹没个正形,元佑十二年又一同进入昭阳宫卫尉,更是形影不离。晴翠翻阅新进侍卫名册,见两人姓凌,又排清、明字辈,料定是凌清辉的近亲,便想多照顾一下,叫他们做个小头领。

    两人倒是一对大懒蛋,齐齐推辞:“娘娘肯抬举,是臣的荣幸。只是臣在家只知吃喝玩乐,来做侍卫还是爷娘请人紧急训了三天才知道怎么站岗怎么走路,若是提拔做头领,只怕要惹笑话。就叫我们做个普通侍卫,先学着说话办事吧。”

    晴翠笑道:“你们才刚十六七岁,还是孩子呢,有点疏漏也不是大事。我叫广阳带你们,他最是稳重,跟着他学两三个月也尽够了。”便先将他们提拔成一等侍卫。

    两人倒是也争气,虽然头一年冬春两训鼻青脸肿鬼哭狼嚎,却没打退堂鼓,坚持到如今也做了领队,得了令兴冲冲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晴翠说:“凌清荷在牢中大放厥词,辱及圣人,你二人持圣谕去见汝阳王,直接赐死凌清荷,就说病亡了。一定要亲眼看着他断气,记得断他两根大拇指,放在石灰里带回来。”

    两人吓了一跳:“娘娘?这,这要不要,禀报陛下?”

    “陛下就是这个意思,你们今日便启程,务必保密,事成之前不得让太后或其他宗室知道。”

    两人领旨离开,郝士多和海诗诚看看对方,晴翠白他们一眼:“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这事不会牵扯到你们的。”

    直到銮驾重新启程前往明春苑,晴翠才说了凌清荷的事:“算着现在应该是在办了。”

    凌清辉怔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做得对。”

    “我想着你大概是舍不得的,所以擅自替你下了决定。”

    凌清辉立刻说:“没有‘擅自’,这就是我下达的指令,也是我命令清声和明澈去做的。待他们回来,那两根手指我要检查,之后我也会亲自下旨拟定他的葬礼规格。此事你从头至尾并不知情。”

    晴翠开心地往他肩膀上一靠:“黑锅推给我没关系的。”

    “很有关系,”凌清辉叮嘱她,“我想他并不是太后亲子,以太后对柳家血脉的执念,没道理不推自己亲儿子。但太后偏疼凌清荷也是一贯的,我下旨赐死,她不敢和我闹,但若知道你从中有份,必定要针对你。”又摸摸女儿的小脑瓜:“你和妈妈都不知道叔叔死了,还在忧愁你那两个小堂妹以后怎么过,记住了吗?”

    明璋点点头:“那小堂妹你要怎么办?”

    凌清辉嗤笑:“你小孩子家别问那么多,去玩积木吧。”

    明璋叹口气:“总共就这么大个马车,我还能听不见嘛!”

    晴翠说:“你就直说吧。”

    “崔琳自杀了。”

    没头没尾一句话,晴翠有些茫然:“啊?哪个崔琳?先前崔正很喜欢的那个崔家晚辈?崔近儒的孙子?”

    凌清辉点头:“据说崔近儒盼望孩子出息,心急了些,崔琳受不了责骂,一时寻了短见。”

    晴翠脸上的疑惑更重了。

    凌清辉又说:“崔近儒未料自己制造了如此惨案,就此一病不起,昨天上表说自己想跟着大队人马走最后一程,去他那个行宫附近的别院度过最后的日子。”

    晴翠冷笑:“这是做贼心虚,断一臂以求全族生吧?”

    “我已经准他所求,刑部也不会再继续查了。”

    “怪不得刚才崔正亲自来扶你上车呢,我说怎么一个个突然都‘懂事’了,”晴翠摸摸下巴,“这事,你觉得崔正有份吗?”

    “当是没有的。那天崔瑾不在卫尉,跟随崔正在行宫外城住着,事发后第一时间冲去支援骁骑营,也是有他在外守着,黎晓才敢离开战场回来禀报。若要生乱,他给黎晓来个腹背受敌岂不是更好?”

    晴翠说:“只要没参与就好,崔家兴旺,人才又多,若真处置起来,倒是个费力的事。”

    “是啊,所以朕想着,就留给崔近儒一个体面吧。他与崔琳亡故,凌清荷‘病亡’,崔家最近少不得老实一阵子,趁此机会,把你册封的事赶紧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