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诛怨椟 > 第一百一十章 报得三春晖

第一百一十章 报得三春晖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看 www.biqukan.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此话在二人听来都别有深意,初五垂下眼帘默念:“并不代表别人会放在心里……吗……”

    红坟兴致寥寥地咬了几口馒头。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这两人越来越萎靡了,裘三乌轻咳两声转移话题:“我呢,虽然退出了绿林招安,但这小道消息却没落下,我先给你两透个底啊,这第三试啊,看起来是最简单的,后宫为期一个月的差。”

    “后宫?”红坟挠挠头:“皇帝女人们所在之地?”

    “听起来是不是还挺有艳福的?”裘三乌眯起眼睛。

    “嗯嗯!”红坟点头如捣蒜。

    “你个姑娘家家的嗯个鬼啊!我在问初五小兄弟!”裘三乌没好气。

    “……应该没这么简单。”初五蹙眉。

    “这么想就对了,因为只要一进那深宫之中,就会有数不清的美女诱惑等着你,还有她们身后的财富……想想看,那些得不到皇帝宠幸的女人们,一个个如狼似虎,使出浑身解数去勾引你,你能拒绝的了一两个小家碧玉,又能拒绝的了多少倾国倾城呢?她们可都是这世上最优质的女人啊……”越说越往奇怪的地方衍伸。

    红坟拿起空碗盛在裘三乌下巴上。

    “去去去,你这丫头捣什么乱呢!”

    “我怕你口水流到粥里……”红坟讪讪道。

    “第一试测试能力,第二试考验生存认知,第三试,是律己……”初五若有所思。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能看得这么通透!”裘三乌早就觉得这个少年非池中物,他想到了什么,拍了拍初五:“你相貌出众,在宫里头,可得好好保护自己。”

    “噗——”红坟喷粥。

    “你还有闲情逸致喝粥呢,回头你家初五被宫里头女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有你哭的!”裘三乌嗔道。

    “没事,有我呢!我会保护他的!”红坟拍拍胸脯,随后面露困惑:“皇帝居然用自己的女人们作考题……他是不是身体……有什么缺陷?”

    裘三乌赶紧捂住红坟的嘴:“姑奶奶你这张破嘴能不能少说两句,回头给巡逻的官兵听到咱们全都得掉脑袋!”

    红坟扒开裘三乌的手,又嚷嚷:“那他一定是个断袖!”

    初五眼梢一搐,回想起那日殿上摄人的压迫感,想来在那位帝王眼中,女人远不及权术重要。

    ※

    京城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银装素裹,万籁俱寂。

    南府上上下下都裹起了冬装,灵鹊的女红不错,为南祀如等人纳了几双过冬用的厚鞋垫。

    “夫人真好!”刘壮壮将鞋垫放在怀里蹭了蹭。

    “谢谢夫人!”杨小海和钱币拜谢。

    “别……别乱叫……”灵鹊羞涩抿笑。

    寻到伙房前,叫住了正在劈柴棠逸,将尺码偏小的鞋垫交给他:“小……棠,拿着。”

    放下斧子,擦了擦冻红的双手,清癯的少年人不予置信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鞋垫:“这是……给我的?”

    “对……对呀!特地给你们做的,可……别冻坏了……脚……”这么久过去了,口齿间还是不利索,灵鹊觉得自己可能没救了。

    “谢谢……”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很快便又随着大雪冰封成原来冷漠的神情。

    回到京城之后,与南祀如相见的机会反而更少了,作为京兆府尹,他一天的时间若不是在京兆府度过,要不就是在考察民情的途中,连同老百姓都嫌他烦了,可他却依旧坚持大雪天跑出去视察。

    “府尹大人回来啦!”不知是谁的通报声传来,灵鹊下意识拎起裙摆朝南府门口跑去。

    南府大门果真多了一影风尘仆仆的归人,他褪下大麾,拍了拍袖上的积雪,视线落在疾跑而来的女人身上,腾时多了一丝担忧:“鹊儿,慢些跑!”

    话音方落,女人脚下一踩泥冰,整个人滑出老远,南祀如慌忙之间高估了自己手脚的执行力,想要飞身上前稳准接住女子,却不料同样踩到了冰泥,先灵鹊一步倒地,恰是做了肉盾,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宣迟!欢迎回来!”灵鹊压在青年人身上,憨笑着说。

    京兆府尹小胡子上沾了几片雪花,他打了个喷嚏,“鹊儿你这欢迎方式……太特别了……”心脏都快吓出嗓子眼儿了。

    在南府,并没有奴婢下人之分,大家已经习惯了吃饭的时候京兆府尹同坐一张桌子,为了区别上下级,所有人都在等他下筷子,然而这一次,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等到菜都凉了,南祀如却一直没有动筷子,他坐在原地活像尊结了网的土地像。

    “宣迟?”灵鹊推了推木讷的青年人。

    “呃?”

    “吃饭!”

    “哦……”

    众人好不容易等他拿起了碗筷,可就在大家准备开吃的时候,他又怏怏放下手中的筷子,恢复成了方始的呆滞模样。

    “我说大人!”刘壮壮看不下去了:“您好歹为了咱们先动下筷子吧!你自己吃不吃再行商量成不成?”

    南祀如这才发现众人的目光一直聚焦在他身上,随即摆摆手:“你们先吃吧,我没有胃口。”说罢,离开了席位。

    在大家的哄吵之中,灵鹊放下碗筷跟了上去。

    长廊外,落雪纷飞,就这样一路随着他有些疲倦的身影走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座满载积雪的凉亭,凉亭外,一池冬水化了积雪,微澜点点,青年人就这样负手站在凉亭里,凝视着萧瑟的冬景许久许久。

    他有心事。

    这样远远观望,忽令灵鹊徒生一种眼前为画,男人乃为画中人,而自己观画人的距离感。

    “宣迟……你在难过……吗?”灵鹊急迫地打碎了这障壁垒。

    闻声,青年人转过身来,视线尾随着她来到跟前:“鹊儿,你怎么出来了?”

    “回答……问题!”

    “……”青年人嘴角挽起一抹刻意的笑,“没有,我很好啊!”

    “骗人……”灵鹊指了指南祀如的心口处:“你这里在哭……”

    南祀如愣怔半许,笑容染上一缕苦涩,他抬起手抚去灵鹊眉上的落雪,玩笑道:“难怪呢,缘是你住在我心里,才会知道我的心事……”

    “油腔……滑调!”灵鹊面颊一红。

    青年人将女子揽入怀中,敛去面上所有的吊儿郎当,有些沉痛地说:“虽然我一直想要忘记,尽管无数次勒令自己每年的今天都要像个没事人一样……但我依旧没有办法做到……”

    灵鹊安静地呆在他的怀中,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带着悲鸣声,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倾听。

    遂听头顶上方传来细微的啜泣,一向洒脱的青年人喉间染上了湿润:“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我笑,当时那种情况该哭的不是吗?她就那样沉入了水底……无声无息……这么多年了……她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可那该死的笑依然在我脑海里盘旋!她在用那种方式跟我道别,她在宽慰我……那种情况下,她居然还想着让我不要难过……我当然不会难过!我永远不会难过……”抽泣声比之落雪还要频繁。

    以灵鹊现在的智力并没有办法去理解男人跳跃性的话语,只知道他口中的那“她”一定曾是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

    “从那天起我开始害怕水塘,惧怕所有一切可以将人溺毙之地……可我又向往靠近水塘时,她会在水中看着我……她会一直看着我……”最后,连南祀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泪水源源不断滑落,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刃将面颊切割。

    女人紧紧环住男人的腰身,与他一起泪流不止,“今天,是她的祭日,对吗?”

    南祀如深深吸了口气,声线颤抖:“对……”

    “宣迟……从未给她烧过纸钱吧……”从青年的口吻中,听出万般的埋怨和逞强来,却也知道,那是源自深深的愧疚和思念。

    有时候南祀如不得不怀疑灵鹊是否真的失去了以往的记忆,按照常理来说,失去了记忆也就等于失去了感知世界和观测人心的能力,然而每一次她都能直直袭向他的内心深处,这一点,并不寻常。

    “她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世界漂泊……一定……想知道宣迟是否安好……去给她烧些纸钱吧……告诉她……一切都好。”灵鹊抬起头来,直勾勾地凝视着泪眼婆娑的青年人,而青年人似没料到她会突然抬起头来,惊慌失措地撇过头去,吸了吸鼻子说:

    “我……”迟疑踌躇。

    “走啦!”松开某位傲娇的家伙,灵鹊一把挽住他的手臂,硬拖着他离开了凉亭。

    “你要带我去哪?”时刻注意着这个傻女人会不会再猜到冰面滑倒。

    “去买纸钱!”

    ※

    鹅毛大雪从天空中洋洋洒洒,将整个天地都包裹在银雪之中,刘壮壮等人见南祀如夫妇两“鬼鬼祟祟”拎着一大包东西回府,悄默默地跟了上去。

    南府后院的池塘边,一团火焰竟无视冰天雪地熊熊燃烧着,夫妇两一左一右站在火焰旁正说着什么。

    “好啊,你们两放着好好的饭菜不吃,偷偷出来开小灶……”刘壮壮走上前来正说着,被钱币猛地一拉差点摔倒在地,遂听他小声道:“仔细看清楚再说话!”

    南祀如投来一记白眼。

    “对不起!都是我嘴贱!呸呸呸!多有得罪啊,多有得罪!”刘壮壮这才反应过来这哪是啥烧烤啊,分明是纸钱啊喂!他当下慌忙朝空气拜了拜。

    这火也太旺了,旺得有些令人咋舌。

    灵鹊眼中倒影着熊熊烈火,她倏忽对着火焰说:“宣迟他……是个为百姓做事的好官……京城的百姓见到他……无不对他竖起大拇指,他积极革新制度,为民请命,屡破重案……文采更是天下一绝……他……真的非常非常的优秀……”

    南祀如张望灵鹊暖橙色的面庞,鼻梁一酸。

    刘壮壮上前朝火焰拜拜,也开口说:“南大人他吧,就是对属下扣点儿,脸皮厚了点儿,腹黑了点儿,其他方面吧……堪称天下之最,尤其是政务上,那可绝不含糊,成天废寝忘食的,有时候也挺佩服他的,脑瓜那么好,还那么勤政爱民……”

    紧随其后的杨小海也跟上朝火焰鞠了一躬,“南大人的文采当真是冠绝一时,尤其是他的七言绝句,天下文人无不以为宗争相效仿,他博古通今,满腹经纶,是我等刀笔吏的偶像!”

    说罢,二人齐刷刷看向钱币,后者在他们紧盯的目光下,讪讪道:“我哥哥死了,我一直将其怪在南大人身上,身为衙差总会有意外发生,但那时的我油盐不进,南大人后来特赦了以下犯上的我,还竭力寻找真凶,最后大仇得报,说实话我钱二非常佩服他的心胸。”

    某位京兆府尹一会儿锤打胸口,一会儿仰头看天,他很害怕自己会毫无形象的哭出来,然而他还是没能抑制住眼眶中源源不断的酸涩。

    灵鹊将最后一叠纸钱丢进火焰中,“我们所有人……都会守护他。”

    火焰像是听懂了众人的话,最后一次蹿腾燃烧,靠的太近的刘壮壮差点被燎着了眉毛。

    南祀如望向池面,无风而波澜四起。

    火焰最终化为了火星子渐渐熄灭,风一过,乌墨色的纸灰与纷飞的大雪交织在了一起。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母亲关在竹篓里时,对藏在人群之中的少年祀如温柔的笑容,好像在对惊慌失措的他说:别害怕,我的孩子,母亲会永远守护着你。

    这一刻,她的面容无比清晰,那些被岁月尘封在脑海之中,曾被他故意压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全部都涌了出来。

    寒窗苦读时母亲彻夜陪伴后红肿的双眼。

    饥饿时,总能及时看到的热腾腾的碗筷。

    失意时,她总会用那有限的词汇为他撑起明日的梦境。

    愤怒时,她选择默默承受着来自最亲之人刨血般的字字诛心。

    哪怕是生死离别之际,她依旧不忘念他安好,教他忘却仇恨。

    旁人说什么,又与他何干?旁人的眼光,又关他什么事?

    是啊,南祀如差点忘了,自己曾号“春晖”啊……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那年上私塾,最先学会的,是这首诗啊……

    “娘……宣迟好想你……”

    是泪,无声无息滴落在雪地上,晕开一朵思念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