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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鼍兽陷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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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一种天生会抱团的动物,懂得分工合作摘取最终的胜利,也会象征性的用公平的方式分配劳动所得,这样一个简单的团体便诞生了,团体是一种行动极为效率的存在,这其中领头者显得尤为重要,胡为荣就是这种天生带着某种领导能力的人,他世故的交流方式能抚平每个人身上的不安,即便是谎言。

    “初五,你为何总是躲着我?”葳蕤的灌木丛里,红坟拉住了少年。

    少年人神情不太自然地说:“是你想多了。”

    真的是想多了吗?被分配寻找毒蛇的任务以来,少年从未与自己有过半分的眼神接触,这令红坟徒生一种才是毒蛇的错觉,她不甘心地又说:“我不管,你看着我!听到没有!看着我!”她生拉硬扯,前者与之对抗,拉扯之中,初五的手臂不小心被灌木中的荆棘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红坟愣怔一瞬,急忙按住他的伤口,瞧瞧自己又干了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毛手毛脚的伤害别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

    “没关系。”初五见红坟局促,未等她开口便已原谅。

    “我不喜欢这样……”眼中蒙上一层朦胧的轻纱,红坟继续说:“我不喜欢自己总是像个悍妇一样,最近变得好奇怪,我的脾气越来越不受控制了……”患得患失,无辜闷痛,哪怕只要初五有半点走神,她都会觉得恐惧。

    “……”少年微怔,遂抚了抚红坟的额:“等我们离开这里就会好起来的。”他安慰她。

    “是吗……”是因为环境吗?她在入世之前也一样呆在原始森林里,那时候的她被称之为山鬼,甚至有人写诗去描绘想象中的她,她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是大地的精灵,倘若真的是环境的原因,这里只会让她宾至如归,又怎会出现这样不安的情绪来?进京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初五与自己的距离,红坟理了理情绪喃喃道:“想找毒蛇的话,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少年眼中一喜,遂见红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咬破了手指,伴随一声:“九婴毒首,来——!”

    “嘭——”地一声,白雾腾起,一只鳞皮褐红的蛇吐着信子盘踞在红坟身旁,婴儿啼叫之声不绝于耳,它獠牙上挂着红坟的鲜血。

    “你这是做什么!?”少年望着眼前这一幕,胸腔泛起许久不曾有过的愤怒。

    “帮你啊……”红坟无辜地笑了笑,然而眼角却毫无褶皱,分明有一种赌气的快意袭来,她抚了抚九阴毒首冰凉的鳞甲,从怀中拿出竹筒,命令道:“毒液。”

    九阴吐着信子,有些木讷地垂下脑袋,从毒牙后头滋出了一些粘稠的白色液体来。

    “就这么点儿?”拜托,你可是上古凶兽诶?

    蛇怪委屈地点点头,表示:没法再吐了,就这么多了!我可难了……

    “真是一点儿用的都没有!早知道就不从羿的手上把你救下来了!”红坟翻了个白眼,九阴毒首委屈地消失在了原地。

    “喏,拿去。”红坟将竹筒递交给少年,却只见他冷着眼撇下自己一个人朝丛林更深处走去。“呵,生气了……”万怨之祖悻悻将竹筒挂在腰上,这次她并不打算认错。

    天暗了,众人都拿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毒物回来,却很少有能用的,要不半死不活,要不尸体都快烂了,红坟坐在树下翘首以盼少年归来的身影,等到月上树梢也不见他的踪迹。

    “怎么,初五小兄弟还没回来吗?”胡为荣来到红坟身边。

    “……嗯。”红坟抱住自己,心中泛起担忧。

    “他不会出什么事吧?”有人插声:“或者是害怕完不成任务跑了呢?”

    “完不成任务为什么要跑?”红坟狐疑问道:“难道,捉不到毒蛇还有什么惩罚不成?”

    胡为荣眼神凌冽,插声者怏怏闭嘴,他给自己换上宽慰的口吻:“当然不是,可能是觉得抓不到毒蛇比不过旁人有些羞愧罢了……”

    红坟解下腰上的竹筒,“我这里有一点毒液,应比得过你们这里的任何的毒物,拿去,别再让大家做这么危险的事了。”说罢,她将九婴之毒交给了胡为荣。

    “这是……”胡为荣好奇的打开竹筒,当中冒出一股奇臭无比的气味来,他差点因此窒息而死,红坟眼疾手快盖上遮盖,“九婴之毒你也敢凑上去闻,不要命了?”

    “咳咳咳,我这不是好奇嘛……红坟兄弟你从哪儿搞来的这么毒的东西?”胡为荣露出谄媚的笑容来。

    红坟垂下眸子,“你别管了,能用就行,不过,到底你们要拿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诶,这树林里危险重重,你也知道,夜里猛兽众多,总要做些东西防身不是?”

    他说的很有道理,万怨之祖点点头。

    “初五兄弟回来了——!”首先看到初五的是裘三乌,这两天来他一改先前泥鳅一样滑溜的个性,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做什么都特别的积极,尤其是喜欢缠着初五。

    少年身形蹒跚,一瘸一拐举着枯木拐杖趔趄归来。

    裘三乌屁股下安装了弹簧似的,瞬时蹦跶到了少年身边,“辛苦了,辛苦了,怎么也,没出什么事儿吧?”

    初五抿笑,摇了摇头,他卸下枯木杖上挂着的东西,衣服残布做囊,里头有无数只毒蛇挣扎着冲挤布袋,众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居然活捉了这么多条毒蛇回来,纷纷对他刮目相看。

    红坟与初五的目光交汇在半空,两个人都不自主地闪躲开,相对无言。

    夜晚的篝火噼里啪啦响,众人围坐在篝火旁拆分今日收获的食物,初五借故离开,红坟悄咪咪地跟在他的身后,尾随着他来到一处空旷的溪流旁,今晚的月色朦朦胧胧的,只见他忍痛褪下一肩,露出白皙的臂膀来,白天荆棘划破的伤口旁,还有两处小小的牙印,两个一并排。

    ‘他被咬了……’躲在树旁的红坟心下一阵揪疼,没注意脚下动静发出了些些声响来。

    “出来吧,你知道你跟来了。”少年侧过头,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清冷。

    红坟怏怏来到初五身旁,“你没事儿吧?”想尽量让自己口吻显得不那么在意,于是乎脱口而出的意味任人听来却是一番幸灾乐祸,就好像在说:让你逞能,活该了吧?老实点用我的毒液不就好了吗?

    “没事。”

    “你怎么不早说?”红坟坐到少年身旁。

    “什么?”

    “捕捉毒物防身的事情……”少年手臂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那条划痕如是无知稚子咧开的嘴角。

    “胡为荣这样对你说的?”初五眉梢一搐。

    “嗯。”

    “……”少年不再说话,而是专心替自己疗伤,他嘴唇渐渐泛出深色,额上铺满了汗滴,毒蛇的牙印在手臂外侧,他再怎么低头紧贴手臂也无法涉及伤口,动作有些僵直,看起来滑稽的很,未等他反应过来,红坟凑上前去,柔软的唇贴上他的臂膀,随后一阵痛楚袭来,手臂上的毒液被吸了出来。

    “你!?”

    “你什么你啊,逞什么强?明明都快被毒死了……”红坟吐掉口中的毒血,哂笑道。

    少年红着脸将手撇到一边不让红坟触碰,也不打算跟她说话,一时间,只有溪流声潺潺涓涓。

    ‘又是这副死傲娇的模样,一生气就不说话,闷头闷脑的……’红坟这回可没惯着少年,继续凑上前,强制性掰开他的手,贴上他另一处毒牙印,猛地一吸,尤是太过用力,只听“咕噜”一声,似是将毒血咽了下去,“咳咳咳——”

    初五闻声愕然转过头来:“你怎么了?!”

    “好像……把血喝下去了呢……”红坟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快!快吐出来!”少年慌里慌张地扒开红坟的嘴,“蛇毒穿肠,快呕出来!快!”初五失去方才端着的傲娇模样,红坟看着他紧皱的双眉下,氤氲漫漫的眸子,心中纵有一万个生气也顿时化作青烟飘忽而去,她装不下去了,“咳,哈哈哈哈哈……”最终大笑了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少年怒声叱喝红坟。

    红坟指了指卵石滩上的两口乌溜溜的脓血,“我没喝下去……早就吐掉了……”

    见状,少年的手顿时僵直在半空,眉梢虽褪去了些许焦灼,眼中却颓升一股无名的怒火来,他冷冷的收回手,转身即走。

    “喂,你手还没好,别走哇……”糟糕了,玩笑开太过了……少年的背影消失得干净利索,徒留她一人在夜风中凌乱,“什么嘛……怎么这么不禁逗……我都有意服软了,还不原谅我……真是个木头疙瘩,无可救药!”红坟操起一大把卵石投向溪流。

    翌日的天空,灰蒙蒙的,就像是粗心的山水画师在墨中多调了清水,染出这样不伦不类的色泽来,空气的气压很低,山雨似乎就要来了。

    红坟一夜无眠,眼睑重如千斤顶,走两步便瞌睡一下,走两步便打了个盹,若不是胡为荣提早将她拉正身形,指不定撞哪根树桩上就睡死过去了,初五跟在众人身后,目光一直落在红坟趔趔趄趄的背影上,每见她不稳心下便是一紧,这么一来二去,差点也跟着她一起撞树桩上。

    “初五兄弟,你心情不好啊?”裘三乌一旁悄悄问道。

    少年下意识撇开目光投向别地:“没有。”

    “和红姑……哦不,红兄弟吵架了?”

    “……”目光一沉,不打算回话。

    “老裘我呀,给人算了一辈子的姻缘,号称是算无遗策,到头来连自己媳妇儿都给算跑了,这命呀,也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可是初五兄弟你不一样,你虽看似平凡,命格却是世间罕有的强劲,不仅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也能影响旁人,有时候主动一点不是坏事,可别让这段感情无疾而终啊……”裘三乌讳莫如深地衷告道。

    初五神色颇为复杂地说:“我不知道……”

    有的时候她很近很近,近到能听见她的呼吸,有的时候她又很远很远,远到令他觉得他们根本不曾同处过一个世界。她明明心有所属,却总是与自己过分亲近,她说过自己像一个人,那个人曾留给她太深太深的回忆,以至于不论他怎么做,都只能是那个人的影子,她一点都没有所谓底线的隔阂,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所作所为到底意义为何,可是他知道,所以他只能在清醒与狂喜之中来回颠簸,他不想这样,却无可奈何。

    “你爱上她了。”

    不知是裘三乌还是自己的内心,当这五个字回响在耳畔时,少年整个人都被震惊了,他木讷地停留在原地,见人群越来越远,红坟那东倒西歪的身影也渐渐模糊……

    我爱上她了……从第一次瞥见她眼中的清澈开始惴惴不安的时候,从第一次决定要护着她的时候,从第一次她难过时心头泛起苦涩的时候,从看到她对旁人肆无忌惮欢笑时妒忌的时候,从第一次见她伤害自己而生闷气的时候……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原来所有令自己感到不安的情绪全是她带来的,原来自己早就陷入了她那一声声“初五!”的叫唤声中,原来早就把心完整的交给这个不知情为何物的笨拙女子手里,她明明是个超脱人世法则的存在,有时候像个疯子,有时候像个笨蛋,又有时候像个初生婴儿,她那一切不同于常人的情感,全都是毫无保留的真情实意啊……

    裘三乌停下脚步,回头拍了拍少年:“想什么呢,得空赶紧给人姑娘告白,她那么好,别等别人捷足先登了你才后悔!”除了会打人,脾气暴,呃……勉强算她挺好的吧……算命先生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初五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却在一瞬间萎靡了下去,最后化作慢慢的长夜,没有烛火,没有月光,什么都没有。

    “我永远不会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