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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此尘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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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贪生怕死到义正言辞,也不过瞬间,原来,矛盾中心的对抗势力是可以相互转换身份的,因为自己的出现,此尘从九天之神堕落成了人人恶嫌的伪君子,而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说过,他只是静静的伫在原地,双手合十于胸前,眼帘半垂,如是一尊无量使者,聆听世间的痛楚,背负一切业障。

    红坟猝然惊觉自己连再次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万年的岁月历经多少风霜雨雪,她都只是远观,唏嘘人心冷暖,而此刻,腥红的视线里,竟是比比皆是令人心寒的嘴脸,这样的寒冷挞伐着红坟的身心,寒到连最初的恨意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花魁看向和尚,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花魁终是凄凄一笑,柔声呢喃:“对不起。”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加厌恶自己。

    此尘浅笑地摇摇头,同样柔声回应:“不,该是我说谢谢。”他目光坚决地抬起头,全然不曾因为旁人无端的揣测有过半分委屈和愠怒,只听他问宦官:“之前的话,可还作数?”

    宦官一怔,瞳孔中闪过一瞬的惊异,他邪笑道:“自然。”

    “和尚你别再装好人了!”

    “我们不会感激你的!”

    “你就该跟着你的情妇一道下地狱!”

    旁人的聒噪于此尘来说宛若无人之境,他走到官兵的跟前,朝其欠身颔首,随后从刀鞘中缓缓抽出佩刀。

    世人只知和尚佛礼双手合十,却不知道它的含义:愿吉祥如意。

    “此尘!”花魁上前拦住了和尚,苦苦哀求:“还剩半个时辰了,再坚持半个时辰就会得救了!对了,你等我恢复灵修好不好?我的灵修只是暂时失灵了,一会儿就好了!所以!等我好不好!所以!别做傻事好吗?求求你,不能做傻事……”血色的泪一滴一滴溅在和尚雪白的僧伽梨之上,瞬时晕开好看的红梅花。

    和尚怜惜地抬起手,不顾众人的目光,轻柔地拭去了花魁眼角的眼泪,他说:“此尘一去,了无归期,墓诔姑娘的善良,我佛无渡,前路自有渡者,万不能因为此尘的离开,而对人心失了公允。”

    即便是到了最后一刻,他还心心念念着这群将他撕碎吞入腹中的食人魔鬼,红坟咬牙喘不上气来,她引以为傲的蛮横力道第一次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还要孱弱。

    冰凉的刀刃没入腹中,鲜血如同他的主人一样,温和而悠缓。

    “师弟——!”众僧人们悲怆地呼唤道。

    花魁颤抖着握住此尘浸满腥血的手,她跟着他一道颓然跌坐在地,凝视他渐稀涣散的瞳孔,终于泣不成声。

    孔近侍不自觉吸了吸鼻子,他一揉眼角,突然发现早已湿润,他讪讪来到花魁身边,打算将她搀扶起来,却见她双手在半空中无措地抓挠着,然最终徒劳无功,而后又见她猝然从脑后扯出了什么,毅然决然地刺向了自己的心脏位置。

    “红姑娘——!”孔近侍大惊失色,这花魁当真贞烈,竟想殉情而去!与他一样表情的,还有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大家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轮回门——!你听到没有——!吾万怨之祖,以心头血为祭!换此灵识永世不受颠沛,永世富裕尊贵!我要他——勘破人心,不再善良,要他癫狂,要他愤怒!要他凌驾众人,要他——桀骜永世!”

    她恨他的死如蝼蚁般卑贱,她恨白莲浊染人世深情,她恨他一生持戒定慧,却无法涅槃,她不懂他的佛,终究是负了他的牺牲。

    多年后,依稀有人还记得,那女人声嘶力竭咆哮苍穹的疯癫模样,撼天动地,连天边的云翳都电闪雷鸣。

    宦官懒懒散散抬起眼帘,视线凝滞在了无生息的此尘身上半许,恍惚间如是看到开在血池中的雪莲,他抬手发号施令:“全部就地处死。”这场戏,看得他兴致全无。

    “大人!大人!和尚已经死了!和尚已经死了啊!”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

    “大人答应过大师的啊!要饶了我们一命的!”

    罪犯们又捡回了一开始的表情,或呼天抢地,或捶手顿足,或哀求苟且,官兵们抽出佩刀,像是专为屠戮而造的人偶,机械地执行宦官的命令。

    “慢着!”孔近侍来到宦官身边,咳嗽一声:“李公公,你堂堂三品衔,又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出尔反尔这种事情若是传到圣上耳中,仕途不保是小……若……”

    “姓孔的,少吓唬咱家!”宦官余光如刀,横在孔近侍脖子上,然而思虑再三,在场又有这么多人,难保消息不外露,倘若真被圣上知晓,确实有损前途,他冷哼一声,一摆拂尘:“罢了。”

    官兵们的刀重新回到刀鞘时,经历生死考验的罪犯们一个个颓败在地喘着粗气,“谢大人饶命!”“大人洪福齐天!”……

    谁知众人松懈之际,一直处在老好人位置的孔近侍突然又再次发声,“但是,你们的命,是褫夺了他人的性命而来,苟且之人,苟且的活法……”男人的目光飘到了环抱着此尘尸身的花魁身上,她讷在原地,一动不动,叹息声过,他不耐烦地闭起眼睛命令道:“……每个人剁掉一根手指,立即执行。”红姑娘,这多少也算,为你报仇了吧……

    “是——!”官兵们得令。

    然后,哀嚎声从天王殿络绎不绝传出。

    天空乌云缪布,沉得快要塌陷似的,当中电光闪烁,雷声轰鸣,不消一会儿,伴随着开始豆大的雨点,一场滂沱雨就此袭来。

    血水很快与雨水交融,稀释成淡淡的玫色汇聚成小溪,流淌下山。

    暴雨为洗涤而来,鲜血被冲刷了干净,宁安寺还是一如当初的宁安寺,官兵们大批撤离寺中,孔近侍心怀内疚前来查看这双痴情人儿,他心中浮现出千般诗词来描绘这对苦命鸳鸯,花魁的身体如一把枯朽的伞为白袍的僧人遮风挡雨,来到跟前,她紧闭双目,无声无息。

    “你们这又是何苦呢……”诸多惆怅徘徊在心,昨日还是夺目的花魁,今日便已是冰凉的尸体,孔近侍伸出手,抚了抚红坟惨白的容颜,谁知指腹刚刚触碰的瞬间,花魁的“尸体”蓦地睁开了眼睛,白刃一样的视线从她的眸中射出。

    “滚——!”

    孔近侍当下只觉蚀骨的寒冷流变全身,宛若从冰窖里走了一圈,他被这突兀的眼神吓的连连朝后退去,破音惊恐道:“你你你……是人是鬼!”